果親王妃並沒有馬上說話,可是吉祥瞧著對方面上的神色,臉上也不禁落了笑容,神色有些沉重的看向了果親王妃。
果親王妃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說話,她用沉重的聲音慢慢說道:「長寧,你應該知曉我們葉家的事情。」
「……」
吉祥愣了一下,片刻後,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她自然知曉葉家的事情,葉家便是果親王妃的娘家撫遠將軍府,或者該說是曾經的撫遠將軍府。
當年撫遠將軍是死在吉孟族人手中,她這個名義上的父王梁瑾帝相對葉家全族治罪,最終卻因為自己先被篡位死了,所以葉家才逃過一劫。
雖然葉家倖免於難,但當時在戰場上,死的其實並不僅僅只有撫遠將軍一人,葉家的成年男丁也都死的死,傷的傷,連果親王妃的親大哥,葉家長子,也一道兒身亡在那個戰場上。也由此,葉家逐漸沒落,若非還有果親王妃在,或許都要退出京城世家的行列了。
吉祥想到了這裡,心情十分沉重,說起來,這吉孟族對於果親王妃而言,的確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嬸子,你是想問吉孟族的事情嗎?我其實並不清楚,就連他們進犯邊域的事情,都還是從你口裡知曉的。」
雖然吉祥很同情果親王妃,可是該說的,她還是老實說了。
而果親王妃聞言,臉上也有幾分侷促,她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突然下了決心,看著吉祥輕聲道:「我知道來這兒說這個有些冒昧,只是你能不能替我問問定王殿下,此次若是出兵,能否讓我小弟也一道兒去邊關。」
「你的小弟?」
吉祥疑惑的看向了果親王妃。
果親王妃點了點頭,沉聲道:「當年我父親與兄長戰死沙場的時候,小弟尚且年幼,可是小弟打那以後,一直勤讀兵書勤練功夫,現在在禁衛軍營裡當了一名小小的衛兵,他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替父親和兄長報仇。」
吉祥聽著果親王妃的話,微微皺著眉頭點頭輕聲道:「我能夠理解,只是,這事兒嬸子你為什麼不通過王叔去說,這些朝廷上的事情,只怕王叔更能夠說得上話吧!」
吉祥斟酌再三,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委婉的提醒著。
果 親王妃聽了吉祥的話,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昨夜我聽到消息,也有求過我家王爺,只是我家王爺他沒答應。他並不答應讓小弟上戰場的 事情,一來覺得葉家嫡系也只剩下小弟一人,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只怕葉家就要絕後了。二來,也覺得小弟畢竟並沒有上戰場的經驗,去了也頂不了什麼大作用。」
「王叔說的的確是有些道理……」
吉祥聽著果親王妃的話,忍不住點了點頭,也贊同了果親王的那些話。
聽著果親王妃的意思,只怕葉家小弟如今年齡尚幼,而且葉家如果只剩下這麼一個男丁了,吉祥其實很難理解果親王妃為什麼堅持想要讓葉家小弟上戰場的事情。
「長寧,你不理解我們葉家的男兒,我們葉家與吉孟族有血海深仇,如果有了報仇的機會,怎麼可能會畏手畏腳退縮呢!」
果親王妃的眼裡閃過一絲堅毅,她說完這些話,倒也不是真的不識眼色,也看出了吉祥眼裡透露出的不贊同。
想 了想,她又輕聲道:「長寧,小弟去,絕對不會添亂,雖然他年紀不大,但這些年他也經歷了不少的歷練,絕對不是一個毛頭小子。而且,不瞞你說,雖然當年父親 和大哥帶領的葉家軍元氣大傷,但尚有餘存,而我們葉家也有不少旁系子弟留在邊關的軍營中,小弟若是去了,也能將他們重新召集起來,為國效力。」
吉祥聽到了這裡,隱隱聽出了果親王妃的另一個意思,恐怕此次葉家小弟前去邊關,並不僅僅是為了報仇,還有另一個目的,是為了重振葉家。
想到如今葉家的敗落,吉祥倒是不難理解果親王妃與葉家小弟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決心。
也就是因為聽出了這個意思,吉祥卻是不好再拒絕了。
她點了點頭,終於應允,不過,卻還是開口道:「這件事情,我會和我家王爺提的,只是,成與不成,我不能夠保證。」
「你肯替我向定王說一聲,我已經很感激了,不管成不成,我都記了你這份情。」
果親王妃一臉感激的對吉祥開口道。
想來,吉孟族的事情真的十分棘手,袁叔萬也是難得的晚歸了。
袁叔萬回來的時候,其實吉祥已經睡下了,不過等到袁叔萬上床的時候,吉祥卻是醒了過來,輕聲開口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袁叔萬原本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很輕了,沒想到還是把吉祥給吵醒了,他連忙伸手拍了拍吉祥的肩膀,輕聲哄著她:「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沒事兒,你再睡吧!」
吉祥卻是搖了搖頭,伸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開口道:「沒有被你吵醒,我有事情和你說。」
吉祥輕輕歎了一口氣,靠在了床上,她倒不是真的被袁叔萬給吵醒的,跟袁叔萬在一起這麼久了,吉祥早就習慣了他晚歸的情形,哪裡是那麼容易驚醒的,今日不過是心裡存著事情罷了。
而袁叔萬聽著吉祥的話,點了點頭,並沒有急著上床,而是坐在了床邊,對著吉祥小聲的問詢道:「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了。」
吉祥搖了搖頭,拉住了袁叔萬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忙和了。
而吉祥在袁叔萬坐定後,又輕聲道:「今日果親王妃來找過我,托了我一個事情,你看看可不可以辦,不可以也算了,我只是傳個話。」
袁叔萬點了點頭,示意吉祥繼續說下去。
「果親王妃和我說,她小弟想要到邊關去,參加此次出戰……」
吉祥猶豫著在心裡組織著該如何將先時果親王妃說的那些話一一轉告與袁叔萬。而袁叔萬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笑容,開口說了一句:「這還真是巧了。」
「嗯?」
吉祥微微歪著腦袋,疑惑的看著袁叔萬。
袁叔萬笑著解釋道:「今夜我從宮裡出來,有一個少年攔了我的馬車,你猜那個人是誰。」
「難道是葉家的那個小弟。」
吉祥立刻便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而袁叔萬笑著點了點頭,又刮了刮吉祥的小鼻子,打趣道:「你還叫那少年小弟呢,你叫果親王妃嬸子,論輩分,你還得管人家叫小叔叔呢!」
吉祥這麼一想,還真是,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沒笑多久,她又開口問道:「那那個葉家小弟,攔車說了什麼?」
「自然是果親王妃托你的事情,而且我已經答應他了。」
袁叔萬笑著答道。
吉祥眨了眨眼睛,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忍不住開口說道:「你這也太容易了吧,不過我聽說,果親王彷彿是並不答應這件事情。」
「果親王的性格,自然不可能答應,不過我瞧著葉家那小子,卻是有幾分本事,也不是有勇無謀之人,更何況,那葉家小子來的正及時,也正好是替我補上了在武將裡的空缺。」
「你自己有打算就好了。」
吉祥聽到這會兒,其實也有些困了,她其實隱隱是有些明白袁叔萬的說的話。
袁叔萬如今雖然在朝中可說是第一人,但是因為他的出身以及當年趙慎和郭懷遠留下的問題,其實在武將那一邊的勢力,卻是不夠滲透。
本朝並非重文輕武,武將的份量,也並不輕,吉祥雖然覺得將人派到邊關去沒什麼大作用,但袁叔萬既然這麼說了,定然有他的原因。
她倒也沒有再說其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便是重新躺到了床上打算睡下了。
而沒隔幾日,果然果親王妃滿臉笑容的與吉祥道了謝。
袁 叔萬將葉家小弟派去了邊關,而且還給封了個正四品的將軍,這將軍的官位,封的並不高,畢竟在她上邊,還有正一品從一品至從三品的將軍壓著,此次朝廷又是派 了不少的兵力至邊關,恐怕將軍也不再少數。可也不算低,畢竟並非末尾虛職,若是這葉家小弟真有本事,自然可憑著自己的能力,在這個正四品將軍的位置上,做 出一番作為來。
其實此次與吉孟族交戰,吉祥也是有擔憂的問過袁叔萬一些情況。袁叔萬隻讓她放寬心,言下之意,卻是並不怕此次會失敗。
而瞧著袁叔萬的模樣,似乎也是打算在後方做好了交戰的準備了。
可 是沒有想到,吉孟族竟然會突然派了使節,請求議和,願意將此次突襲佔領的城池歸還梁朝,但提出條件,要求梁朝下嫁一名公主與他們的族長,或者已經不叫族長 了,就在不久前,吉孟族宣佈立國,改了名稱叫做吉孟國。這一回,提出的也是讓梁朝下嫁一名公主與他們的國主做皇后。
雖然吉祥在聽聞此事後,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畢竟這吉孟族明明就是當了侵略者,如今想要息事寧人,只是歸還了一部分被侵略的東西,絲毫不提曾經對梁朝造成的傷害,而且還厚著臉皮讓梁朝嫁公主給他們,未免也太厚臉皮了吧!
當然有吉祥這個想法的人,並不少,可是更多的人,卻是選擇了如今朝廷上的保守派想法,希望朝廷能夠答應吉孟族的要求。
畢竟在他們看來,以和為貴。能不開戰,最好就不要開戰了。畢竟吉孟族驍勇善戰,梁朝兵馬充足也不敢說是一定能力打勝仗。
最重要的是,人家吉孟族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就算打敗了吉孟族,梁朝能夠得到什麼好處,但是梁朝敗了,得賠多少東西。
如今吉孟族既然願意歸還先時侵佔的城池,而且願意將梁朝公主立為皇后,顯然也是十分有誠意的。
為此,不僅民間議論紛紛,朝堂上,也是對此事爭論不休。
主和一派佔了官員裡的大多數,而主戰一派雖然官員不多,但個個拎出來,也是很有份量的。
最重要的是,袁叔萬和果親王二人,都對此事尚未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也就導致了如今這個局面。
吉祥私底下其實也有些好奇袁叔萬的意思,吉祥私心覺得,袁叔萬並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可是袁叔萬行事上,又是比較沉穩,考慮較多,指不定考慮到某些方面,還真答應了吉孟族的意見。
事實上,袁叔萬的心裡也是在猶豫著。
其實讓公主和親,並非是示弱與妥協,而且此次,吉孟族自己又將姿態擺的很低,若是梁朝答應了,朝廷也並不會因此而受到非議。
當 然,袁叔萬也知曉,吉孟族此次為何將姿態擺的如此低。吉孟族如今已經建國,顯然是已經厭倦了常年溫不保夕的日子,可是吉孟族向來便是遊牧民族,他們除了放 牧,並不懂其他的,若是能夠得到公主和親,公主帶去的嫁妝與隨從,自然可以帶去梁朝的一些先進工農技術,對於他們以後發展國力,乃至慢慢強國有很大的作 用。
這比只是靠搶掠梁朝百姓要有利的多了。
當然,強國並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吉孟族有這樣的想法,對於梁朝未嘗不是一個好事兒,至少在數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時間裡,只要梁朝不式微,吉孟族就不會對梁朝再動什麼腦筋。
但這也是一種養虎為患的做法。
這邊前朝爭論不休,但是後宮之中,賢貴太妃與淑寧公主二人卻是慌了。
如今梁朝適合用來和親的公主,只有淑寧公主一人。當然和親的公主,歷來也極少用真的公主,從王爺郡主或者臣女中挑選封為公主和親,是皇家一貫的做法。從宮女裡挑選封為公主和親的,也不是沒有過。
但此次的情況,十分特殊,吉孟族將誠意擺的十足,表明迎娶公主做他們的皇后,若梁朝不用真的公主,顯得卻是梁朝有些理虧了。
更重要的是,淑寧公主,雖然是公主,但她是梁瑾帝的女兒,梁瑾帝說到底,只是亡國君主,若是梁惠帝還在世,憑著賢貴太妃,也未嘗保不下淑寧公主,偏偏梁惠帝也早已經駕崩了。
淑寧公主這所謂的公主,有名無實,甚至不比一些親王家裡的郡主尊貴。加上她年齡合適,恐怕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賢貴太妃手中雖然有些勢力,她的娘家也還算顯赫,可是對於此事,卻都是無能為力。
賢貴太妃只有淑寧一個孩子,自然捨不得,而淑寧自己也害怕,只是一想想要嫁到吉孟族去,她便是不寒而慄。
吉孟族生活環境惡劣,野蠻未開化,這些也都算了,最重要的卻是,如今梁朝和吉孟族依然敵對,她若是嫁過去了,兩邊萬一開戰,她又該如何自處,很有可能,會被拉去戰前祭軍。
「娘,我不嫁,我寧願現在就去死,我也不要嫁到吉孟族去。」
淑寧渾身顫抖著,緊緊抱著賢貴太妃的雙膝,她這會兒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稍稍有點異動,便害怕的不行。也唯恐哪一日,旨意便下來,讓她去和親。
賢貴太妃沉著臉點了點頭,眉眼之間,透露出了無奈與無助,她自然不想自己的女兒嫁出去,可是,這事兒,又哪裡是她說了算。
淑寧雖然被賢貴太妃養的單純,可是她並不笨,她能夠看得出來賢貴太妃的無可奈何。
她知道,倘若朝廷接下了吉孟族的和書,而她們又是什麼都不做,只怕她是嫁定了。
淑寧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對賢貴太妃道:「娘,我們手上還有多少東西?」
「你要做什麼?」
賢貴太妃眼皮一跳,看向了淑寧,開口問道。
「我們去求太后娘娘,這和親公主之人,太后娘娘可以插手吧,我們請她幫忙,最好現在就賜婚,給我和表哥賜婚。」
淑寧說出這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是不甘心的。
賢貴太妃的娘家雖然不差,可是後輩皆屬碌碌無能之輩。所以,先時賢貴太妃娘家的人,也沒少求到賢貴太妃這邊,求著賢貴太妃將淑寧嫁到他們家去。
當然,賢貴太妃和淑寧自然是看不上的,淑寧一心想要嫁一個自己滿意的,可是如今,她卻是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有今日之事,她當初便答應了。
畢竟,作為如今宮裡唯一的適齡公主,求親之人並不少。
若是那個時候答應,或許還可以選一選,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只怕只有賢貴太妃娘家肯娶她了。
淑寧雖然不甘心,但她能夠認清現實。
而賢貴太妃卻是有些遲疑,她看著淑寧輕聲開口道:「你不是看不上你表哥嗎?」
「那也總比嫁到吉孟族好。」
淑寧哭著輕聲答道,不過她很快便抹了眼淚,打起了精神,對賢貴太妃道:「娘,咱們庫房裡還有什麼貴重的,拿著去求太后吧!」
「不行。」
賢貴太妃下意識反駁了這個意見。
「娘……」
淑寧有些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了賢貴太妃。
而賢貴太妃看著淑寧的神色,便知道她誤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連忙解釋道:「娘並非你想的意思,娘不是捨不得這些財物,而是去求太后,太后只怕不會答應,畢竟先時咱們得罪過她……咱們猶豫著沒答應聞家的求親,結果聞家出事了,只怕太后心裡記恨著咱們。」
「怎麼會,太后也沒怪咱們。」
淑寧的身體有些無力的坐到了地上,臉上有些絕望,「那怎麼辦,難道我真的只能夠嫁到吉孟族去?」
「淑寧,你聽娘說,咱們是要去求人,但不是求太后,即使太后答應了我們,太后根本做不了主,如今朝上能夠做主的人,不是太后,而是定王。若是定王想讓你嫁,太后即使答應了不讓你嫁,又有什麼用呢!」
賢貴太妃知道此時淑寧早已經慌亂,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想事情,只能夠與她慢慢分析著。
「定王嗎?」
淑寧神色有些惘然,「去求定王……」
她忍不住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心裡有些悲哀,當初賢貴太妃是有提及過讓她嫁給定王的事情,只是她覺得定王年紀太大,又是個鰥夫,心裡有些猶豫……誰知道,後來定王便娶了她的妹妹長寧。
「不是求定王,是去求長寧。」
賢貴太妃摸著淑寧的臉,輕聲開口道:「定王當初肯下這麼大的功夫娶長寧,定然對她極為中意,如今長寧是定王妃,她說一句話,比太后說的十句百句話都要管用。咱們若是求動了她,到時候定王也不會不給這個面子的。」
淑寧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著賢貴太妃。
而賢貴太妃又輕聲道:「畢竟你與長寧小的時候一道兒玩過,而我當初對妙弋宮對她們母子也算有所照拂,我記得她小的時候,很心軟也心善,也只求她現在還念著與咱們的那份交情。」
其實,賢貴太妃自己的心裡也並沒有什麼底。
她對吉祥的印象,都是小時候那個長寧公主,在上一回吉祥進宮備嫁的時候,她已經發現吉祥與小的時候有了太大的改變。也是,畢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可能會沒變。
可是,如今淑寧已經六神無主,她得撐著,給淑寧底氣。
吉祥其實在聽到賢貴太妃與長寧公主二人請她入宮之時,心裡已經有所猜測,恐怕二人請她進宮一事,與和親之事脫不了干係。
吉祥看著手中的精美的請帖,看著請帖裡夾著的那封寫的可算是情真意切的信,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