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羅定吃掉第二碗宵夜,打著哈欠背完了整本三字經。
白曉月在一旁拿著戒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索羅定背的三字經聽起來,有一股子說不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性本善」吧,偏要背成「心不善」。
「子不學」吧,聽著像是說「子不屑」。
不過索羅定的的確確是通篇背下來了,速度比想像中快很多。
「困。」索羅定甚少熬夜,抱著本三字經,坐在桌邊倒是難得的老實,眼皮子直打架。
曉月想了想,「你睡一晚,不會明早就全部忘記了吧?」
索羅定緩緩仰起頭,反應很慢地問,「忘記什麼?」
曉月無奈,再說下去估計直接就睡著了,「那你今晚去睡吧。」
「哦。」索羅定站起來,打著哈欠回房間睡覺去了。
白曉月眨眨眼,望著背影捧臉——好聽話!
索羅定回了屋,倒頭就睡,剛朦朦朧朧睡著,就聽到耳邊傳來呼吸聲,睜開眼一看,一個人頭在枕邊……
「噌」一聲坐起來,索羅定覺醒了一半,仔細一看,就發現程子謙正趴在床邊,下巴靠在床沿上,盯著他看。
「有病啊你……」索羅定嘴角抽了兩下,真想對著他的臉盤子一腳踹過去。
「老索,想不想聽個驚天大八卦?」程子謙一雙眼睛閃亮亮的,襯著漆黑的夜色,都快放綠光了。
索羅定一頭栽倒,拿被子蒙頭,「老子要跟你絕交。「
「不聽肯定會後悔!」程子謙拽著被子一個勁晃來晃去,「真的是驚天秘聞!我沒別人可以說,悶著憋得慌。」
半晌,什麼睡意都沒了的索羅定鑽出被子,皺眉一臉嫌棄地看著程子謙,「什麼驚天秘聞?」
程子謙看了看左右,小聲說,「是關於三公主唐月茹的。」
索羅定等了半天,沒下文,就皺眉,「然後呢?」
「說出來太有爆炸性了,算了,不給你增加負擔,你早點睡……」說完,程子謙站起來走了。
不過沒等程子謙走到門口,後頭一個枕頭飛過來,不偏不倚,「彭」一聲砸中他後腦勺。
子謙抱著腦袋蹲地上,回頭幽幽地瞪索羅定。
索羅定磨著牙,見過缺德的沒見過這麼缺德的,「你要不然一早就別說,要不然就說完,放了屁還不讓拉屎,信不信老子塞你進茅坑裡!」
程子謙嘬著牙花揉著後腦勺,「我不是為你好麼,我好容易才忍住的!」
索羅定翻了個身,「隨便你。」
程子謙站起來打開房門,猶豫了一下,又關上房門,快步跑到索羅定身邊,低聲說,「那什麼,前陣子麗妃派人查一件事情。」
索羅定愣了愣,麗妃他倒是知道,後宮最厲害就是這個麗妃,就問,「她後宮一
娘娘,能查到什麼驚天秘密?」
「三公主的身世。」程子謙又壓低了幾分聲音。
索羅定一皺眉,蓋被蒙頭,「我不想聽了,你滾吧。」
「那怎麼行!」程子謙感情都醞釀好了準備揭開謎底見證奇跡,誰料索羅定突然不想聽了,那感覺真比拉屎拉一半還辛苦,拽著被子,「驚天大秘密啊!」
「老子才不聽,你他娘的這種皇室秘聞都打聽,遲早被人滅口。」索羅定捂著耳朵不聽。
程子謙一掀被子,對著被子裡頭索羅定的耳朵就說了一句,「唐月茹好像不是先皇親生的。」
索羅定本意真心不想聽這種東西,無奈功夫好內力高,耳力也過人,一下子聽見了,想當做沒聽見也不成了,只好回頭看程子謙,「什麼意思?」
「麗妃和皇后找到當年一個伺候先皇的太監,據說月茹公主的生母岑貴妃和一個侍衛有曖昧,而且先皇似乎早就被診斷為不能生育……」
索羅定挑起眉,「什麼侍衛這麼牛,給先皇戴綠帽?」
「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誰。」程子謙拍了拍他肩膀,「唉,你這回上書院不是得了皇明幫三公主的麼?」
索羅定無語,「這你也知道?你耳朵聽到那麼多不該聽的,怎麼活到今天的?真有可能隨時被門口。」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子謙搖了搖頭,「萬一到時候爆出猛料說三公主根本不是皇親國戚,你落力幫她跟七公主爭白曉風,豈不是幫倒忙?」
索羅定想了想,「麗妃她們查這個做什麼?」
「你也知道麗妃和皇后疼月嫣,據傳說……」
「你怎麼那麼多傳說,沒有准信的麼?」索羅定煩得慌。
「嘖,有准信還需要八卦麼?」程子謙翻了個白眼,「想不想聽?」
「說。」索羅定催促。
「先皇貌似決定在明面過年之前一定要將三公主的婚事解決掉!」程子謙眨眨眼,「也就是說,到時候就算白曉風不想娶她,皇上都會賜婚。」
索羅定聽後沉默良久,抱著胳膊自言自語,「難道我要在書院瞇到明年過年?!」
程子謙拿著枕頭抽他,「重點錯了!」
「皇后和麗妃有確切證據麼?」索羅定問。
「這個不知道。」程子謙搖頭,瞇起眼睛,「不過我這邊是第一手資料。」
「那就等有確切消息了再說。」索羅定翻身蓋被,繼續睡。
「就這樣睡啦?」程子謙好奇。
「不睡幹嘛,管他誰戴綠帽,關我屁事。」索羅定一擺手,「出去的時候關門!」
程子謙摸了摸鼻子,只好跑出去了,給索羅定帶上房門剛想走,就看到院門前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程子謙拿筆桿輕輕敲了敲下巴,找了塊石頭蹲下下筆記錄——「關於曉
風書院鬧鬼的傳聞原來是真的……」
次日天不亮,索羅定被拍門聲吵醒,心不甘情不願坐起來,垂著肩膀揉亂蓬蓬的頭毛,順便感慨一下——如果真的要等一年,那還有三百多天呢……造孽啊!
走出去開門,發現拍門的人不是催著他背書的白曉月,而是精神奕奕的程子謙。
索羅定抱著胳膊看他,「你又有八卦?」
「不是啊,我幫曉月姑娘叫你起床。」程子謙笑得頗歡實。
索羅定一臉懷疑地看著他,「她怎麼你了,你還給她跑腿。」
程子謙拿出一篇「子謙手稿」給索羅定看,「看看!」
索羅定拿過來一看,密密麻麻都是字,還有好些硃砂批注。
「什麼東西?」
「今天的稿子。」程子謙神神秘秘,「昨晚上我在書院撞到鬼了!」
「男鬼女鬼?」索羅定嘴角一撇,「它怎麼不收了你為民除害?」
程子謙瞪他一眼,指著硃砂批注,「這是曉月姑娘看了之後幫我改的,很有才華吧?」
索羅定皺眉看——之前程子謙那一版,寫他大半夜出院子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飄過,動作奇快,似乎是個女人。
而白曉月給他加了一串特誇張的描述,什麼「萬籟俱寂的夜晚啊、哀怨的風聲啊、如泣如訴的月光……」
索羅定抓頭,「月光要怎麼如泣如訴?風聲還能聽出哀怨來?」
「唉……」程子謙長歎一聲,拍了拍索羅定的肩膀,「有些東西你一輩子都不會懂,這叫做氣氛!」說完,拿著手稿跑了,開始全新一天的工作。
索羅定搖著頭自顧自練功,練完功溜躂到廚房,就聞到香噴噴的牛肉麵味道。
剛進屋坐下,白曉月端著個碗湊到他旁邊,問,「禮樂射。」
索羅定愣了愣,才知道這丫頭讓他背書接下句,懶洋洋開口,「玉蜀黍。」
白曉月眨眨眼,明明是「御書數」……「玉蜀黍」……湊合吧。
「古六藝。」曉月又問了一句。
索羅定答得大聲啊,「君不舉。」
「噗……」一旁正在喝粥的幾個小廝噴了滿桌子的白米粥。
索羅定和曉月都不解地歪頭看他們——咋的了?
「是『今不具』,你怎麼老有口音。」曉月撅嘴,「再問你一句。」
「問。」索羅定瞄見了曉月手裡的牛肉麵,很配合。
「爾男子。」
「當自盡!」
一旁的小廝們默默地端著碗,叼著包子走了。
曉月覺得除了有口音,也找不出什麼毛病,將碗往他眼前一放,「吶,廚房大娘給你做的牛肉寬面,還加了個雞蛋。」
索羅定眉開眼笑吃麵。
曉月托著下巴在一旁心裡打鼓,這樣去背書,真的不要緊麼?
……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海棠
書齋的書房裡……索羅定昂首挺胸背他的方言版三字經,而再看其他人……笑得都快斷氣了。
白曉月鬱悶地在後邊捧著臉,看著自信滿滿理所當然大聲背歪書的索羅定。
身邊,唐星治捶著桌子都喘不上氣來了。
元寶寶捂著嘴拍身邊的夏敏,夏敏保持端莊狠狠咬著牙。
胡開索性趴在桌上起不來了,石明亮和葛范都在揉肚子,腮幫子酸得都麻了……
而唐月茹和唐月嫣笑得算是最矜持一點的,因為有別的東西更吸引她們的注意力。
聽著索羅定背書的白曉風此時靠在窗邊,單手輕輕撫著額頭忍笑的樣子,實在是難以形容的動人。
最後,索羅定一篇方言版三字經,直接導致海棠書齋整個上午都無法正常上課,而晌午的時候,口述版「索氏三字經」已經傳到街頭巷尾,整個皇城都籠罩在笑聲和噴飯聲中,據說還噎死了三個人。
皇宮裡,在程子謙大聲朗讀了「索氏三字經」後,文武百官笑厥過去了好幾個,皇上捶著龍書案大讚,「賞啊,重重有賞!索愛卿有才。」
於是,索羅定莫名其妙又得了幾百兩銀子的賞賜,而且這一天他跟人說話都倍加小心,因為眾人看到他就「噗」一口,不是茶水就是湯水……
這麼多人都因為索羅定得了可以笑好幾天的樂子,唯獨白曉月,不是很開心。
晌午一過,索羅定拿著文房四寶跑白曉月院子裡來了,想著早點學完那什麼禮儀,好回軍營騎馬去。
跑進書房,就見曉月懶洋洋坐在桌邊,單手托著下巴,銀鈴放在手邊,都沒有晃兩下。
索羅定望了望天——怎麼好像心情不好,希望不會拖堂。
走進書房,索羅定湊到書桌前,歪頭看了看白曉月,「小夫子。」
白曉月抬頭,瞄了他一眼。
索羅定眼皮子一顫——眼神哀怨的勒……
老老實實坐下,索羅定看著白曉月。
兩人大概對視了半盞茶的功夫,索羅定就問,「今天練靜坐?」
曉月扁了扁嘴,開口說話,「他們都笑你啊。」
索羅定微微一愣,「嗯?」
曉月心口撲撲跳,索羅定聲音又低沉又厚實,那一聲「嗯」得好好聽,可惜他背書有口音。
索羅定就想笑,白曉月面部表情真豐富,咳嗽了一聲,「還上不上課了?不上我回軍營……」
「他們都拿你取樂,你一點都不介意啊?」白曉月嘟囔了一句。
索羅定一邊眉頭微微揚起來一點點,很感興趣地問,「誰拿我取樂?」
「你是裝傻還是真傻呀?」曉月扁嘴,「什麼君不舉、爾自盡……大家都笑你笨呢。」
索羅定聽了,「呵呵」一笑。
曉月睜大了眼睛瞧他,「你還笑,你
明明不笨,幹嘛被人家笑。」
索羅定單手托著下巴,瞧著白曉月悶悶不樂的樣子,有些無奈。
將文房四寶往前邊推了推,索羅定給白曉月背了遍三字經,一個字都沒差,一個字都沒歪,一點口音都沒有,一個咯崩都沒打,還是那低低沉沉,特別好聽的聲音。
白曉月的眼睛瞪圓了一圈又一圈,等索羅定背完了,她好久才回過神來,驚訝,「你是故意的啊?」
索羅定一聳肩,「也不算,方言版好記一點,先記了方言版再記住正經那版麼,你讓我死記我又不曉得意思,怎麼可能一晚上記住?」
「那你幹嗎不好好背?!」曉月不滿,「要搞到被別人笑!」
索羅定有些無語,瘦長的手指頭輕輕一敲桌面,崩崩聲響,慢悠悠問,「誰讓我背書的?」
「我哥啊。」
「對啊。」索羅定點點頭,「他白曉風比我大麼?我幹嗎要聽他的?」
曉月一愣,「可是他們笑你……」
「那又怎樣?」索羅定無所謂一聳肩,「我背對了他們也不見得就不笑了,爺就是不安著他們說的幹,怎麼了?再說,連你個丫頭都知道我不笨,知道的人自然都知道,不想知道的人說了也沒用。」
曉月盯著索羅定看……她身邊的人,都在用心證明自己比別人聰明,可是索羅定卻不介意被別人覺得很笨,可是自己就是知道,其實他一點都不笨。
曉月嘴角兩邊終於微微地翹了起來。
索羅定見她跟個貓兒似的抿嘴笑了,就趕緊乘熱打鐵,「心情好了?」
「嗯。」曉月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小小一段,「本來也就只有一點點不好。」
「那能早下課?」
「不行。」曉月想都沒想,繼續笑瞇瞇回答。
索羅定洩氣。
正準備上課,一個小丫鬟跑過來,「二小姐,麗妃派人來傳話了,請大家上畫舫遊湖吃螃蟹去。」
「哦,馬上來。」曉月點頭,索羅定一拍手,天助我也!
「那你們遊湖開心點,我去騎馬……」只是索羅定轉身還沒來得及走,袖子就被曉月揪住了。
索羅定回頭。
「一起去!」
「不是吧?!」索羅定撇嘴,「遊湖也要去?」
「遊湖就要飲茶,飲茶就是今天要上的禮儀課內容!」白曉月邊說邊起身,拽著索羅定的袖子,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