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湛北今天難得來酒店視察工作,沒成想在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說三十層有人鬧事,在包廂裡打起來了。
最新奇的是,聽底下人說還是倆女的,好像是去捉姦的。
陳湛北這人沒別的愛好,就愛瞎打聽,一拍大腿帶著保安就上來看熱鬧了,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鬧事兒的人是……顧衿。
他就見過顧衿兩次,一次是在旁政脫單派對上,一次是在旁政的婚禮上。
按理說客人在他的酒店遭到了影響和毆打,為了維護客人利益和酒店名聲,原則上來講怎麼著都該報警抓人的,但是這人是顧衿,旁政的老婆,陳湛北就得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一進門兒,他就喊了顧衿聲兒嫂子,其言之意就是為了給眾人聽,這人跟我沾親帶故,你們別太過分。
b市能把生意做到這麼大的人不多,陳家的酒店行業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陳湛北小太子爺的名聲很響,但是瞭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陳湛北家就他一個兒子,他是獨子兒,壓根就沒哥哥,能讓陳湛北這麼畢恭畢敬叫嫂子的,仔細想想就能明白了……因此,大家看顧衿的眼神都帶了點兒打量和怪異。
尹白露看著房門緊閉包廂,有點坐立不安,陳湛北坐在她對面,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
「哎,哎,我叫你呢。」
尹白露長得漂亮,是近乎妖嬈的那種漂亮,陳湛北這人就對美女有興趣。「你叫什麼啊?跟顧衿什麼關係?」
「你跟顧衿什麼關係?」尹白露反問他。
陳湛北一愣,「我跟旁政是朋友。」
尹白露淡淡的,「我跟顧衿也是朋友。」她剛打完架,臉上還帶著點兒紅,頭髮也亂亂的。陳湛北看她心不在焉,出聲寬解她。「放心吧,她出不了事兒。」
「你倆今天到底為什麼?那韓濱真是你……」
「呸!」尹白露啐他,「我是那麼不長眼的人嗎?」
陳湛北心裡鬆了口氣,「我就說,現在美女的眼光還沒差成這樣。」
尹白露把事情始末給陳湛北說個大概,陳湛北聽完也跟著樂,「這損招兒你別說,還真就顧衿能想出來。」他掏出手機,眼神熱絡。「哎,我看你眼熟,難為咱倆今天認識一回,加個微信,留個電話唄?」
尹白露沒心思跟他胡扯,不耐煩的站起身,趕巧顧衿這時候就出來了。陳湛北訕訕的收回手機,跟著尹白露迎上去。
「怎麼樣?」
顧衿心有餘悸。「明天重新做路演,他答應給我們百分之五的誤工賠償。」
尹白露得意起來,「這還行,總算對得起我被那個賤人拽掉的一把頭髮了。」
顧衿餘光看到陳湛北,自覺尷尬,撓了撓頭。「那個……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嗨,這算什麼。」陳湛北嘴甜,他最近還有事兒求著旁政,得供著顧衿。「後面的事兒你就不用管了,你們去哪兒,用不用我送你們?」
「不用不用。」顧衿覺著今天太險了,她躲陳湛北還來不及,趕緊拉著尹白露走。「車就停在外面。」
兩個姑娘上了車,一齊拉下遮光板照鏡子。
尹白露拿起米分盒補妝梳頭,顧衿拿著紙巾擦額頭上那道傷口,血結了痂,深色的痕跡和顧衿白皙的膚色形成了強烈對比,看著挺嚇人。
「送你去醫院?」
「不用。」顧衿合上鏡子,忽然變得病懨懨的。「回去上點白藥就好了,你把合同帶公司去吧,告訴傅安常一聲兒就行了,我下午想回家睡覺。」
尹白露睨她一眼,「是真想睡覺還是怕他們看見你這道口子啊?」
顧衿坦然自若的把頭髮往額前撥了撥,開門下車。「都是。」
顧衿的家和公司是兩個方向,尹白露送她得繞一大圈。「我打車回去,你快走吧。」
顧衿迅速的跑到路邊叫車,尹白露怎麼叫她都不回頭。上了車,顧衿靠在後排座椅上,忽然長長的舒了口氣。
今天這一架打的,真痛快。
她記得剛到公司的那個時候,她和尹白露只是實習生,每個月領著微薄的薪水,除了還房租就不剩下什麼了,每到月末,兩個人就把剩下的錢湊到一起出去打牙祭。
顧衿在公司受了哪個部門的氣,尹白露一準兒找茬幫她討回來。尹白露在公關部受那些美女的排擠,顧衿就利用手中那點兒小人脈給尹白露提供機會,讓她漲業績,這一晃,都兩年過去了。
時間可真快啊。
顧衿下了車,掏出手機給尹白露發信息,一邊走,一邊抿唇偷偷笑。白露,謝謝你哦。
還沒等發送,顧衿一下愣住了。
在公寓樓下,旁政正靠著車門抽菸,寒氣和煙霧白花花的一片,讓顧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看到顧衿過來,旁政掐了煙,朝她走過去。
顧衿為了遮掩擋在額頭上的頭髮被風一吹,有幾縷拂到旁政的夾克上,顧衿心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額頭上那一道傷口,讓她看起來特別滑稽。
旁政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是讚賞還是嘲諷。
「你可真勇敢。」
你可真勇敢,這句話顧衿似曾相識。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看著她的時候,是帶著誇獎的,不是現在這樣,有著淺淺的諷刺,還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在裡面。
雙氧水擦在額頭上,又疼又辣,顧衿對著鏡子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陳湛北這個大嘴巴!!!
旁政從衣帽間換了衣服出來,顧衿瞥他一眼,覺得奇怪。「你今天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以往別說下午,旁政一個星期回家的時間能趕在晚上十點之前都很少,更別提在家樓下能碰見這樣小幾率的事情了。
洗手間的水龍頭嘩啦啦的響著,他仔細的衝著手,平靜地說。「回來拿東西。」
「哦。」
「那你怎麼知道我回來?」顧衿後知後覺的問他。
旁政用毛巾擦乾了手,把裡面穿的襯衫袖子捲起來,十分漫不經心。「尹白露說的。」
顧衿奇怪,「你怎麼有白露的……」
「給我。」
她抬起頭,眼神茫然。「什麼?」
下午陽光正足,透過客廳的窗大片大片的打進來,顧衿背對著光,仰起臉的時候被太陽刺得微微眯起眼,旁政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從她手裡拿走了棉簽。一隻手的手掌順勢托在顧衿的下頜,不讓她低頭。
他手涼,手指很長,略顯粗糲的指肚摩挲著顧衿頸下溫熱細膩的肌膚時,讓顧衿心裡忽然不能自抑的顫了顫。
有一瞬間,顧衿以為,就算是被他這麼掐死了,她都願意。
顧衿皮膚白,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很清澈很乾淨的膚色,旁政垂下眼,把手離她又近了點兒。
「呀——」顧衿惱怒的睜開眼,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你輕點兒行嗎!」
「不疼不長記性。」旁政離她很近很近,近到顧衿能數清他濃黑的眉毛。他雖這麼說著,手上的力道卻放鬆了些。一時他專心給她擦著乾涸的傷口,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他呼吸噴到顧衿臉上,漸漸的,顧衿可恥的發現自己心跳的越來越快。
屋裡很靜,靜到讓顧衿有一瞬間的鼻酸。
起初和尹白露從酒店出來的時候,顧衿沒覺得有什麼,甚至還覺得有種打贏了場戰爭的驕傲感,可是一個人的時候,被旁政這樣捧著的時候,心底裡那些屬於一個女人特有的情緒就湧出來了。
她豁出了臉面,為了一樁對自己來說可有可無的生意挨了打,雖然不算什麼大事兒,但是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委屈的。這種委屈不能跟人說,只能自己往下嚥。那是四下無人時特有的,自己心疼自己的矯情。
小時候的顧衿在外吃了虧,從來不敢找人傾訴或者回家跟家人大哭一場。她沒有兄弟姐妹,爸爸去世的又早,母親一個人帶著她,每天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顧衿,你要懂事,不能讓你媽再為你操心了,你要體諒她。
久而久之,顧衿就記住了,不管出了什麼事兒,要體諒別人,至於自己呢,那就是一副金剛不壞之身,三尺打不穿的臉皮。
時間好像是過了幾十秒,又好像是過了幾分鐘,旁政忽然輕描淡寫的笑了一下。「我還以為傅安常有多大的本事,不過就是讓女人出去給他賣命的能耐罷了。」
顧衿一怔,隨即掙開旁政。「你別這麼說。」
「是我們自己丟了生意,他也是跟著受罰。」
顧衿發現旁政總是這樣的本事,明明什麼都不關心,偏偏又什麼都知道。這讓顧衿覺得她在他面前一點隱私都沒有,這很不公平。
他扯了扯嘴角,「這朋友當的可真仗義。」
「顧衿,你為誰,為什麼,我管不著你,但是今天這事兒你最好別再有第二次。」旁政出聲警告她,扔了手裡的棉球,還是之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顧衿和他對視,眼睛裡除了有不被理解的憤怒以外,還有明顯的受傷。
「給你丟人了是嗎?」她一下炸了。「我不該去陳湛北的酒店鬧事兒,找人去要案子的事情上不得檯面,給你抹黑了。以後再有這樣麻煩我肯定先打聽好那人祖宗八代跟你有沒有關係,你放心,下回我一準兒避開你!」
旁政急了,「你還想有下回?!」
顧衿站起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和他更平等一些。「旁政,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無論什麼事兒都正大光明,你想要什麼不用說就有人給你親手端到面前跪著求著你要,我就這樣,你不接受,當初就別娶,現在後悔了?我告訴你,晚——了。」
「顧衿,你有病吧。」
旁政看著她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特別不可思議,他覺得她莫名其妙,他一點兒也不想跟她再交流下去了。
他轉身去書房拿東西,然後穿上鞋,開門。
挺拔修長的背影在玄關處停了停,旁政扭頭又看了顧衿一眼,她正站在沙發上,憋著一張通紅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創口貼貼在她乾乾淨淨的腦門上很突兀,顯得她忽然有點兒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