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顧衿惱怒的睜開眼,能看出來旁政真的是特別開心,笑的連眼角的淺淺紋路都清晰可察。

顧衿覺得自己被他戲弄了,她啪的一聲打開旁政的手,想轉頭就走,奈何他一直攥著她手臂,顧衿徹底認輸,反正在他面前,她那點面子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你到底想幹嘛!」

旁政抿著嘴唇,忽然摘了手套。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在顧衿的額角,意有所指的往下壓了壓。

顧衿恍然大悟,那是之前被劃破的地方,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落了一層痂,露出新長的肌膚,只剩下一道很淺很淺的痕跡了。

「那天我說的話,不是你理解的那樣。」

顧衿語塞,一下變的遲鈍起來,她沒想到他還會再提起這件事。旁政淡淡的收回手,十分自然的牽起她,揣在自己的大衣口袋裡。

顧衿的手很小,細瘦,捏在掌心裡軟綿綿的。

「陳湛北給我打電話也不是想跟我告狀,他是怕你吃虧,自己又不好插手。」

旁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跟她解釋這個,他向來對於顧衿,一切都堅持著不干涉不插手的原則,至於她好與不好,至於她生活中的那些瑣碎,他不想問,也不想知道。

但是每每閒暇時想起她的時候,旁政總是忘不了她氣焰囂張的站在沙發上跟他說話的樣子,氣呼呼的,帶著隱忍委屈。

「顧衿,還是那句話,我不在乎你在外面到底幹什麼,你殺人放火都無所謂,更談不上給不給我丟人這一說。」

是啊,都無所謂,他什麼都無所謂。當初結婚的時候除了他身邊熟悉的朋友,兩家的親戚以外,知道兩個人在一起的人簡直少之又少,可不是什麼都無所謂嘛,萬一有一天自己真殺人放火了,估計他旁大少爺也是跟警察擺擺手說,這女的,我不認識。

顧衿抬了抬眼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什麼情緒的嗯了一聲。

旁政伸手掰過她的臉,探究的盯著她。「我是說我生氣的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琢磨什麼呢?」

好像被看穿了,顧衿心虛,堅持嘴硬。「沒琢磨什麼,而且我也沒覺得自己解決方式有什麼問題,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跟著忿什麼啊……」不心疼就算了,還說風涼話。當然,這後半句顧衿沒敢說。

好傢伙,旁政被她這種神邏輯氣樂了都。「合著我跟你就沒什麼關係,你讓人打了我也無所謂是吧?當初結婚的時候咱倆是說好了互不干涉,但是不代表我對你沒責任。」

「不指望你能在外面多聰明,好歹你得學會保護自己。」

「解決問題的方式很多,你總是選擇最不計後果最愚蠢的那種。」

旁政比顧衿大五歲,每次兩個人一談到什麼技術上的問題時他總是這副德行,不跟她爭辯,但是也不容許她反駁。總是站在比她多吃了五年白飯的年齡高度上對她進行教誨。

顧衿想為自己辯白,「可是每個人思考問題的方法是不一樣的,你不能用你的思維來衡量我啊,再說了……」

「閉嘴。」旁政威脅她,擱在他大衣口袋裡的手也被他警告似的攥的更死了點兒。「告兒你你就聽著,哪兒那麼多廢話。」

顧衿被他拉著往車上走,他步子很大,顧衿總是落他半拍兒,跟在旁政身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顧衿忽然偷偷笑了。那種笑容,是滿足的,是能夠讓這些日子的陰霾都一揮而散的。

顧衿以為,旁政,終究是在乎她的。

晚上回了家,他意外的沒有再出去,連手機都沒響過。顧衿換了衣服也洗了澡,趴在客廳地上百無聊賴的玩兒飛行棋。

陽台上有兩盆花該換土了,這幾天旁政不在家,那兩盆花也不出人預料地快要乾死了。當初這花是她要買的,買了她又不養,每天就扔在陽台曬太陽,美其名曰進行光合作用培養氧氣。天氣冷了,旁政換好了土就把它們拿到北邊那個小陽台去,那外頭有一層玻璃罩子,像個小溫室。

顧衿趴在地上懶洋洋的,看著旁政忙上忙下,她開始耍嘴上功夫。「旁政,你記得施肥哦!不要那個綠色袋子的,過季了,要用那個米分色的。」

「然後你把花盆下面的桌子擦一擦,昨天我去看的時候上面落了一層灰,早起來不及了,就給忘了。」

「旁政,你換好了把髒衣服放洗衣筐啊,不要亂扔!」

她嘰嘰呱呱的說個不停,也不出力,飛行棋玩膩了就翻個身,歪在地毯上看雜誌,旁政半天沒動靜,等顧衿快要睡著了,他才兩隻手沾滿土從外面進來,一開門,就帶了一身寒氣。

顧衿拿開雜誌,露出兩隻眼睛。「髒死了你!」

「好像這都是你的活兒吧?」

顧衿刷啦啦的翻著雜誌,學著他的樣子懶洋洋的。「能者多勞嘛。」

旁政舉著手,本來是想去浴室洗澡的,他進去想了想,把手洗乾淨,又出來了。顧衿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動,穿著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她卸了妝,皮膚剔透,渾身都帶著一種乾淨舒服的味道。

存了心想逗逗她,旁政俯下身故意和她臉離的特別近,顧衿睜眼看他,「幹什麼……?」

「今天晚上你家樓下,你閉著眼睛到底想什麼呢?」

他故意拉長了語氣,慢慢把頭湊過去,雙手抓住顧衿的胳膊往頭上舉。「不會……當我能親你吧?」

兩個人離的越來越近,旁政低著頭,只要他肯,就能吻到顧衿的嘴唇。那是兩瓣柔軟的,不沾任何色彩和脂米分的唇瓣,旁政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顧衿身上的味道讓他說不出來,不是香水味,但是他卻最熟悉。每次離她近一點就能聞到。是洗髮水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的味道。

顧衿此刻緊張的身體都繃起來了,她睜著圓圓的眼睛,看上去跟只待宰的羔羊沒什麼兩樣。她想,這個時候,旁政就算是真的吻下來,或者真的發生什麼,她是不會拒絕的。

氣氛一下變的曖昧起來,他一隻手抓著她的兩隻胳膊高舉頭頂,整個人半壓在顧衿身上,他眼睛很黑,黑到顧衿能清楚的從他的瞳孔裡看見自己。他身上有外面的空氣的涼薄氣息,還有淡淡的菸草味兒。

兩個人對視長達十幾秒,顧衿猛的想起今天顧媽媽問他的,關於孩子的事。

她緊張到吞了一聲口水。

「還真是這麼想的……」旁政悶笑,一下拉開自己和顧衿的距離。

「放屁,我是怕你打我!」

旁政皺眉,「不許說髒話!」

「沒說髒話!這不算!「顧衿一骨碌翻身而起,險些磕著旁政的下巴,她控訴旁政。「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熏的人眼睛疼。」

「說,去哪裡鬼混過?」

旁政被她推倒,大咧咧用一隻手撐著地,滿不在乎。「你怎麼知道是別人的,就不是你的?」

顧衿掐腰,抽著嘴角冷笑,十分驕傲。「因為一聞就沒我的貴。」她低頭又湊過去在他衣領的地方嗅了嗅,像只小貓兒。「你們還接過吻。」

她是陳述句,旁政沒回答,依舊滿不在乎的看著她。

顧衿盯了他一會兒,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意思,拍拍屁股回房去了。

她臥室發出輕微上鎖的聲音,隔著一扇門,門內門外的人皆換了一副表情。

顧衿緊緊貼著門板,然後緩慢的,帶著輕微顫抖的,閉上了眼睛。和他不過一牆之隔,顧衿今晚強撐著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她差一點,差一點向旁政妥協。

她可以對他多日的行蹤不聞不問,可以不管他今日明日到底宿在何處,陪在身旁的人究竟是誰,但是顧衿受不了他對她有一點點好。那種好,會讓顧衿產生錯覺,產生他愛她的錯覺。哪怕那是他出於責任的保護,處於頑劣心態的調侃。

在她對旁政長達數百個日夜的執念裡,顧衿一直以為,愛他,是她一個人的事。

偌大的客廳裡,旁政還是之前被顧衿推開的姿勢,他慢慢沉下嘴角,半晌又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是譏諷的,自嘲的,無奈的。

他在用這樣的方式試探顧衿,他在賭她的反應,她沒躲,甚至沒抗拒,這是旁政最怕的事情。

記得婚禮前夕,他和陳湛北幾個人一起吃飯,席間提起他的婚禮,他們調侃他得了個年輕貌美的好姑娘。陳湛北喝多了,勾著他脖子。他說旁政,顧衿這女的心眼兒直,你不攔著她她能一條道跑到黑,信我一句話,要麼你就別碰她,等找個合適的機會一拍兩散誰也不耽誤誰,要是你碰了,她就能沾你一輩子。

旁政當時不太高興,雖然還沒娶顧衿,但是聽別人這麼說,心裡還是不舒服。

陳湛北擺擺手,說我不是那意思。不是說顧衿沾手,是你自己,光你自己心裡這關你就放不下。咱們太瞭解你了,也不是咒你,要是你和顧衿真到那一天了,一旦有這層關係你想想你還能不能走的那麼利索。

旁政舔著嘴角不死心,與其說他不死心,倒不如說他不信邪。

後來結了婚,他和顧衿真的分房而睡,或者說,是他在伺機而動。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能自己和顧衿關係更會讓他覺得心安的機會。

可是直到今天機會來了,旁政才猛然發覺,他以為可以到的那一步,他和顧衿,永遠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