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番外 危情

要弄懂一個男人,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

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一輩子也弄不懂。醉菊想。

番麓就是那個可惡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沒有定態,若細看,吊兒郎當的時候,眼裡往往閃著犀利的光,若忽然變得惡狠狠了,活像個將要吃人的魔王,不一會,唇角戲謔的笑又會驀然浮出來。

那男人是個惡人。

他悠閒地舉著輕弩,將醉菊驅趕到純白一片的絕境,又不知為了什麼,發了瘋似的從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搶了醉菊回來。

他雖救了醉菊的命,卻沒還給醉菊自由。

「你要是想跑,我會像逮兔子一樣地把你逮回來。」說這話的時候,番麓的嘴角有著邪氣的笑。

醉菊狠狠瞪著他,暗裡發誓,她絕不會讓他逮到。

這個誓言無法驗證,整整一年,她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番麓是關人的專家,他總能看穿醉菊籌劃已久的逃跑計劃,輕而易舉地笑著戳破醉菊的美夢。

「為什麼?」醉菊不甘心地問。

「你不是軍人,你沒學過徒手搏擊,你沒學過如何囚禁俘虜,你沒學過如何在荒山野嶺中追蹤敵人。」番麓反問:「你怎麼可能從我手裡逃掉?」

「為什麼要關著我?殺了我不是更好嗎?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番麓又反問:「你真的不想活嗎?」

醉菊愣住。

在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混沌間,想到娉婷的處境,她確實是不想活的。

但如今呢?

若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師傅怎麼辦?

她只能將吼聲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與你何干?」

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說不定你就別想活了。」

且柔的城守,鐵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鍥而不捨地尋找逃跑的方法。

番麓這次終於惱了,抓著她的雙腕,凶狠地將她壓在牆上:「你就這麼想回東林?」

「誰說我要回東林,」

「那是想去松森山脈了?」

「與你無關!」

「果然……」番麓仍舊按得她動彈不得,唇角卻又勾了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緩緩道:「原來白娉婷還在松森山脈。」

醉菊吃了一驚,緊緊抿上唇,把頭別了過去。

娉婷,娉婷如果還在松森山脈,只怕只剩下一副……

「你當初是拿著夜光玉釵去找援手的吧?」番麓硬將她的下巴扳回來,看見她眼中滾動的淚光,炯炯目光盯著她看了半晌,沉聲道:「看來白娉婷在松森山脈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胡說!你胡說!胡說,胡說!」醉菊衝著番麓大罵,哭道:「她一定會被人救了的,說不定她有了氣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說不定她……」

她驟然止了聲音,吃驚地發現自己正在番麓的懷裡。她一生中,除了師傅,從未和一個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摟著,就像渾身被火擁著。

醉菊驚叫一聲,猛然把番麓推開:「別碰我!」

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番麓退開兩步,站穩了,臉色變了兩變。直到他轉身離開,醉菊才終於停止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氣進肺裡。

番麓晚上又來了,端著醉菊的晚飯,自備了一壺烈酒。醉菊低頭吃飯,他坐在對面,也不用杯,直接提著酒壺往嘴裡倒。

當烈酒灌進喉嚨時,他的目光放在醉菊身上。

目光陰驚而邪惡,黑沉的眸子深處隱藏著暴戾的思量,使囚室內的一切變得如同繃緊的弦,彷彿稍一觸發,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飯菜幾乎貼著醉菊的脊樑下去,她覺得自己面對的似乎是一隻野獸。放下碗後,她退到了床的最盡頭,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讓她逃開番麓醉醺醺的殺氣騰騰的目光。

番麓那夜什麼話也沒說,不說話的他更像一頭沒有理性的潛伏著的野獸。

醉菊此前以為自己已經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現在她終於明白,還有更糟的事在後面。

此前的番麓邪氣兇惡,可恨可惡,現在的番麓卻讓人覺得可怕。

番麓一夜無話,幾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瘋的時候,站起來離開了。

醉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彷彿死裡逃生般,一摸額頭,水浸浸的。

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連續十天,番麓都帶著烈酒到囚室來。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邊,通紅的眼睛盯著醉菊。看著龐大的陰影緩緩籠罩過來,醉菊忍不住尖叫起來。

叫聲驚醒了番麓。

他晃了晃身子,甩著頭離開了。

醉菊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讓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無助地看著堅固的囚室,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靜,更冷漠。

如果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捏緊了拳頭。

這樣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終於停了喝酒,像從前一樣沒話找話。

「怎麼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嘖嘖,我還打算你再亂動腦筋的話,真要剝得你光溜溜呢。誰知你竟然聽話了。可惜、可惜。」

「你……」

他彷彿變戲法般,搖身一變,又變成了吊兒郎當,偶爾凶狠,喜歡戲謔醉菊的番麓。

送晚飯的時候,他忽然問:「你想去松森山脈看看嗎?」

醉菊詫異地抬頭。

番麓臉色平靜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想去嗎?」

「啊?」

「不想就罷。」番麓轉身。

醉菊叫起來:「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腳步,背影看起來不再吊兒郎當,反而顯得凝重。

醉菊盯著他的脊樑。

傻瓜,他是騙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條養在籠子裡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城務,我們就出發。」

番麓的話只說了一遍,醉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站在囚室裡愣著,不敢置信地反覆思索著其中蹊蹺。

番麓已經離開了。

醉菊原本是不信的,但三日後,他們真的踏上了旅途。

番麓沒帶任何隨從,只有他們兩人。

且柔離松森山脈並不近。番麓帶著昏迷的醉菊從松森山脈到且柔時,用了半個月,現在兩人騎馬去,最快也要十幾天。

一路上不入城市,不住客棧。幸虧已到夏天,荒山野嶺中找片草地過夜,倒也愜意。

醉菊猜道:「你怕我洩漏你的秘密。」

「嗯?」

「你隱瞞雲常丞相,謊報娉婷的死訊。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帶我到有人的地方。」

番麓懶洋洋靠在巖石上,冷冷道:「我只是不想親手割斷你的脖子。」

不過兩人都希望早日到達松森山脈。番麓身為城守,現在算得上是擅離職守。醉菊的心在每靠近松森山脈一步時都會變得更受煎熬。

娉婷,你還好嗎?

希望,我不會在那片巖區中找到你。

兩人快馬加鞭,終於趕到了松森山脈腳下。

番麓找片隱蔽的叢林藏起坐騎,亮出腰間形狀獨特的鐵鉤:「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麼攀山的。」

他配備了兩副工具,一副給了醉菊。

松森山脈對番麓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他在林中成了猿猴,在草叢中成了野獅,醉菊看著他輕鬆地躍過巖區,對毒草和各種天然陷阱瞭如指掌。

當日和娉婷走了幾天幾夜,歷經辛苦才到達的巖區,由番麓領路,不到一日就到了。

醉菊歎為觀止。

「就是這裡?」

「嗯。」

每一塊巖石都沒有改變。

站在巖區前面,醉菊深深記起了那時的風雪。

呼嘯的風,娉婷蒼白的臉,還有,那根在黑暗中會閃爍綠光的夜光玉釵。

「我會趕到陽鳳那裡,叫他們派最會攀山的高手來,身上還會帶著最好的老參。我會在那裡做好一些準備,熬好草藥等你。」

三天,生或死,只有三天。

「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對著荒蕪的巖區喊起來。

番麓遠遠站在一邊,看她在巖石中激動地尋找。

找了一遍,再找第二遍。

天色漸漸暗下來,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巖群中變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緩緩走了過去。

精疲力竭的醉菊終於停了下來,喘著氣坐在一塊石頭上,聽見番麓的腳步聲,抬起頭,輕輕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來,高興地哭著:「太好了,她不在。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

她一定是高興得瘋了,雙手緊緊抱著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還活著,我知道她不會死。」

她抬起頭,第一次對著番麓露出微笑。番麓還未來得及回應這個微笑,呼吸的瞬間,醉菊已經驟然恢復了理智。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是……

她凝住了笑容,把頭低下去。但很快,醉菊更愕然的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抱著的是番麓的腰。

「啊!」她小小叫了一聲,鬆開手,情不自禁把他推開。

心在坪枰亂跳,責備她的輕浮瘋狂。她甚至沒了勇氣去看看被她推開的番麓。

整個松森山脈彷彿凝固了似的,一片沉默。

「哼……」

沉默中,番麓的冷笑,格外讓人心寒。

他們在巖區中過了一夜。

也許是松森山脈頂端有終年不化的積雪,醉菊覺得這夜特別寒冷。清晨醒來後,她被番麓的目光嚇了一跳。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陰鷙深沉。在松森山脈中,更令人聯想起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醉菊無言地隨著他下山。番麓沒有再使用那副神奇的攀山工具,他慢慢在林中走著,醉菊跟在他後面,越來越忐忑不安。

危險密佈在番麓的眼神內。

已經知道娉婷不在巖區,何不趁這個機會逃?醉菊心中一動,偷瞧前面的番麓。

他一個勁地往前走,壓根沒有回頭來瞅醉菊一眼。

醉菊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在一個轉彎處,猛地衝向旁邊的密林。

狂風又開始呼嘯了。

醉菊不敢看背後番麓是否追來,她知道番麓在山裡有箸可怕的追蹤能力。所以她只能不斷地跑,林裡的樹已經長出綠葉,不再像冬天那樣光禿禿。但醉菊彷彿又回到了冬天,那個拚死逃跑的過程又在重演。

她發瘋似的跑,不敢停下,不敢回頭。

越過小片小片的巖區,穿過茂密的草叢,在林中,一棵一棵參天大樹在她兩旁迅速倒退。

火在她的肺裡熊熊燃燒,燒得她一陣陣發疼。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當她再也支撐不住時,雙膝軟了下來,挨著一棵大樹拚命喘氣。

「跑夠了?」頭頂上傳來冷冷的男聲。

醉菊猛一抬頭,倒吸一口清涼氣。

番麓悠閒地坐在樹枝上,冰一樣的眼神凍得她一震。

在醉菊再次邁開腳之前,番麓翻個觔斗,從樹上準確無誤地落在她面前。

「我沒有說過逃跑的下場嗎?」番麓歎了口氣:「你為什麼還是要試?」

醉菊明白過來:「你是故意的。」她退後一步,又驚又怒。「你這個小人,你敢……啊!」

番麓一把抓住了她:「小人敢做的,我都敢。」五指一張。

嗤!撕開了醉菊的衣襟。

「不!你放開我,放開我!」

嗤!又一塊布料被扯了下來。

醉菊終於明白男人的力量有多麼可怕。她哭起來:「我不逃了,你快放開我。」

「晚了。」番麓壓了過來。

「不,不要!」

番麓粗重的鼻息噴在她的頸上,牙齒啃著她潔白的肌膚。

「不,」醉菊無助地搖頭。

地上的砂石摩得細嫩的肩膀發疼,恐怖的烏雲盤旋在頭頂。

醉菊拚命後仰著頭,身上冷颼颼的,上衣大半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四周,只餘下最後一件褻衣,卻也無法保護她。

「求求你……」

「晚了。」

醉菊絕望地閉起了眼睛。

但身上忽然一輕,番麓離開了。醉菊驚訝地睜開眼睛,番麓站了起來,露出警覺的表情。

「誰?」番麓低喝。

「大姑娘長得挺不錯嘛。」人影三三兩兩從林中出來,成弧形包圍了他們。帶頭的男人垂涎地看著醉菊,舔了舔嘴角:「老兄,一個人吃獨食可不太好。你頭一個來,剩下的給我們兄弟也嘗嘗,怎樣?」

山賊?醉菊心緊縮起來,蜷成一團,掩著自己的身體。

番麓沉吟了一點,點頭道:「吃獨食是不太好。」一邊說著,一邊脫了自己的外衣,扔在醉菊腳邊。

「哈,算你識趣。」

「可老子偏偏喜歡吃獨食。」番麓輕蔑地笑起來。

眾賊一愕。

「好一個不怕死的。」頭子狠狠地一揚下巴:「兄弟們,上!」

十幾個山賊亮出明晃晃的刀,衝殺過來。

番麓取出了輕弩,簌簌兩箭,射倒了兩個。

「宰了他!」

簌簌,又是兩箭。但山賊人多勢眾,已經逼了上來。番麓扔掉手中輕弩,抽出劍,當!擋了對方一刀。

「啊!」身後的醉菊輕輕叫了一聲,番麓回身揮劍,刺傷了一個撲向醉菊的山賊。

背後一柄尖刀曲聲曲息插過來,番麓回頭時已經晚了。右手小臂上劇痛傳來,鮮血滴打在地上。

鏘!番麓換刀到左手,舉手擋住一刀,回頭瞪著醉菊:「你怎麼還在?」

醉菊已經撿起他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我……」

「滾吧。」番麓冷冷說了兩個字,臉色驀然一沉,刺耳的刀戳入肉中的聲音,再度傳來。番麓被傷出了火氣,兩眼發紅,吼道:「老子和你們拼了!」

攔在醉菊面前,不退反進,殺前了幾步。

醉菊趁著那個空檔,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往後面跑。

她又回到了剛才的來路,大樹一棵一棵在兩旁倒退。

跑啊,跑啊!

不用回頭,她知道自己跑遠了。身上的殺聲越來越小,快聽不見了。而她這次不用擔心番麓會追來。

他已經鮮血淋淋,不會再鬼魅般在頭頂出現。

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

醉菊跑到了一片巖區裡,鑽進了一個小小的巖洞。巖洞很隱蔽,應該可以避開後面的追兵,假如有人會追來的話。

呼,呼……

她在狹小的空間內大聲喘息。

心臟過了很久還在不爭氣地跳動,身上依舊涼颼颼地,她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粗糙的感覺讓她驚覺這是番麓的外衣。

她逃出來了,真的逃出來了。

自由了。

醉菊靜靜坐在巖洞裡。心一直懸著,忐忑地喧鬧,沒有安靜過。她本來打算過了夜再離開,這樣也許可以避開可怕的山賊。

他怎樣了?醉菊站起來,按捺著自己坐下。

但沒過一會,她就又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死了嗎?

那個惡人?

那個壞蛋?

那個下流無恥卑鄙的小人……他死了嗎?他會被山賊殺死,山賊人多勢眾,一擁而上,會剁碎他的屍體。

醉菊打個哆嗦。不,不……不會的!

壞人可以活千年,像他那樣的……

她尋找著來時的路,這路她今天走了兩遍,已經有點熟悉了。本來只是猶豫地走著,到後來,不知為何她竟瘋狂地跑了起來,比逃命時跑得更快。

醉菊跑回了剛剛的地方,猛然站住了。

四週一片安靜,連鳥兒的嗚叫也聽不見。血腥味瀰漫了這片林子,地上紅紅的都是凝固的鮮血,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醉菊膽顫心驚地靠近,尋找那壞人的屍體。

不,她並不希望找到他的屍體!

醉菊倉惶地邁過那些屍體,她看過鮮血和滿地屍骸,比這個還慘烈,就在鎮北王的隱居別院裡。

可她沒有現在那麼擔心。

他死了嗎?

死了嗎?

腳碰到了一樣東西,她低頭,眼淚直淌下來。

是輕弩,他最喜歡抓在手裡把玩的輕弩。

醉菊跪下,拾起拿輕弩,又站起來,在林中踉踉蹌蹌地找著。

哪裡,在哪裡?

不會被他們抓走了吧?他殺了山賊這麼多人,若還活著,不知道會被怎麼折磨,說不定……

醉菊猛然停了下來。

半人高的草叢中躺著什麼,雖看不清,醉菊卻像知道似的直衝了過去。

渾身是血的背影那麼眼熟,靜靜躺在草叢中。

醉菊跪下,顫抖著伸手探他的鼻息。

謝天謝地,還活著。

「喂!喂!」醉菊將他翻過來。

番麓臉上染滿了血和土,竟然還微微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罵道:「笨東西,你怎麼還在?」

醉菊一時愣了,不由切齒:「你怎麼還活著?」

番麓唇邊輕輕揚起弧度,頭一歪,真的沒了知覺。

「喂!喂!喂!你這個惡人,不要真的死啦!」

醉菊弄不懂番麓,她也不大弄得懂自己。

絕好的機會,她卻傻乎乎跑了回去,拖著一個要死不死的惡人下山。多虧了番麓那副給她的工具,又教導了她如何使用。她終於下了山,找到了隱藏起來的坐騎。

重傷的番麓死沉死沉,比一頭豬還重。醉菊帶著他每走一步都要喘氣。

她迫切地要醫治番麓的傷,甚至忘記了該找人給師傅送個信。唯一對得起師傅的是,被與世隔絕地囚禁了這麼久後,她的醫術還不曾生疏。

拼了老命趕到有人煙的地方,從番麓的袋裡掏了錢,她開方子,買草藥,熬藥,包紮傷口,忙得筋疲力竭。

「你還在?」番麓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的第一句就問了這個。

醉菊麻利地幫他換藥,一邊以大夫的威嚴眼光瞪他:「你流血過多,少說話。」

「你是大夫?」

「哼。」

番麓懵懵懂懂,又昏了過去。

他體質很好,傷口復原得很快,可卻總是沒有力氣似的,一天到晚昏睡,連吃飯也要靠醉菊餵。

醉菊暗中焦急,費盡心思,只盼他快點好起來。

這天,醉菊端著熬好的藥進門,驟然發現他已經起來了。穿好衣服,輕弩拿手上,精神奕奕,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和昨天的虛弱截然不同。

「我們走吧。」

「我們?去哪?」

「當然是回且柔。」

醉菊明白過來,大叫一聲,摔了湯碗就往外跑,卻被番麓截在門口。番麓邪氣地笑:「又忘了逃跑的下場嗎?」

醉菊氣急:「你這個小人!你早就好了,裝作不能下床,你……」

「我是小人,惹急了我,我還能更小人一點。」番麓抓住她的下巴,指尖輕薄地劃過她的紅唇。

醉菊一陣哆嗦。

「我救了你的命。」她不甘心。

「我也救過你的命。」

醉菊氣得發抖:「我救了你的命,可沒打算把你關起來。」

「所以說,」番麓點頭:「我是小人嘛。」

她被番麓抓著,又回到了且柔。

仍是與世隔絕的囚室,仍是天天都被迫見那個惡人戲謔的笑臉。

醉菊不懂。

不懂那個男人。

要不是後來天下大亂,番麓帶著她一起離開,她可能一輩子都會被關在這裡。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那個可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