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和爍笑得慈祥又和藹,神采奕奕,一雙眼睛因為深陷顯得更加明亮和深邃,裡面正閃著矍鑠的光芒,他頭髮花白,下巴又瘦又尖,但是個子很高,肩膀寬闊,陸家兒子的身高都應該是遺傳了這位老爺子。
因為今天是陸家的盛宴,陸和爍穿得喜氣又正式,中式的西裝配上正紅的領帶,是一個明明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但是沒有什麼老態的老人。秦予喬覺得陸和爍之所以沒有老態,可能跟陸和爍走路和說話方式有問題,這個歲數不僅沒有駝背,而且說話的時候聲如洪鐘,雄厚有力,聽得她心裡直打鼓,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陸和爍的話。
「如果沒有緣分兩人就不會走在一起了。」陸家瑛笑意吟吟地對陸和爍說,「所以說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秦小姐跟老六有天定的姻緣。」
陸和爍樂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對陸景曜說:「老六,你要好好招待秦小姐啊,別怠慢了。」
「放心吧。」陸景曜點頭,就在這時還立在陸和爍身邊的陸希睿迫不及待地拉上秦予喬的手,抬頭對陸和爍說:「爺爺,我也會好好招待予喬姐姐的。」
陸和爍依舊笑,很有風度開口:「看得出來睿睿很喜歡秦小姐啊。」
秦予喬挽著陸景曜的手輕輕擰了下他手臂,抿著清淺的笑容:「我也很喜歡睿睿。」
「那就好,那就好。」陸和爍眼睛微眯,對陸景曜說,「你這小子有福氣啊,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是沒有老婆命呢。」
「您真多慮了。」陸景曜扯了下嘴角,跟陸和爍告別,「爸爸,我帶予喬去那邊看看。」
「好,別怠慢了啊。」陸和爍富有深意地看了秦予喬兩眼,對陸景曜再三交代著,然後叫回已經黏在秦予喬身上的陸希睿,「睿睿,你就陪著爺爺吧。」
陸希睿低下頭,不情願地來到陸和爍身邊,然後拉上陸和爍的手:「爺爺,我扶著你啊。」
「睿睿乖,不過不用扶著爺爺走,爺爺還不老,可以自己走。」陸和爍對陸希睿的表現很滿意,然後轉過頭看陸家瑛的臉色立馬變了,「等會跟我過來。」
陸家瑛心裡嗚呼一聲,完了,老爺子什麼都明白了。
——
7點半年會正式開始,第一個項目就是年度總結,因為今年陸氏風頭最旺的是陸景曜,今天的發言人自然也是他。
陸景曜上台的時候,秦予喬抬頭笑望著台上的男人。心裡想,陸景曜這人脾氣是壞了點,嘴巴臭了點,性情是傲了點,但是不可否認,他也是一個卓爾不凡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陸景曜是真心在乎她的。
不過女人常有三大錯覺,手機震動、有人敲門、他喜歡她。
秦予喬有時候還真怕自己對感情這事太自信,畢竟她也算是有前車之鑑,如果這一次她還輸了,那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陸景曜的發言總結報告說得沉穩有力,說到陸氏問題存在的時候臉色嚴肅中帶著點威嚴,用簡短的話回顧好陸氏今年的工作內容後,開始明確新年度工作方向和目標,當陸景曜說他明年的工作重心是「藍田」的時候,台下討論的聲音立馬多了,閃光燈開始閃個不停。
秦予喬跟陸家的人坐在一塊,她身邊就是張琪,當陸景曜說到「藍田」的時候,她臉色立馬黑了。
其實媒體外界說得很多,最後陸家由誰當家,先看陸和爍會把「藍田」交給誰,現在看來,陸景曜已經從陸和爍手裡舀到了「藍田」的經營權了。
台上陸景曜是中心,台下秦予喬也是一桌人的中心,陸景曜還沒有下來,張琪就開腔了:「秦小姐眼光好啊,還知道挑棵大樹好乘涼呢。」
張琪說完,首先沉下來的是楊茵茵和陸景盛,倒是陸元東依舊神色淡淡,頓了下,卻給她解圍:「三嫂,有些事你應該是清楚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予喬今天不僅是六叔帶來的客人,也是爺爺的客人,你別惹爺爺不開心了。」
然後陸景城笑了笑:「予喬,你別跟張琪一般見識。」
秦予喬低頭笑了笑,然後抬起頭:「三少,您多慮了,我相信您夫人只是說笑而已。」就在這時,秦予喬感到身後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以為是陸景曜,轉過頭發現是陸家瑛。
陸家瑛臉上的笑容有些怪,在她耳邊小聲開口:「喬喬,你跟我來下。」
秦予喬愣了愣,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不過臉上依舊掛著淡然的笑容,對一桌子陸家人說了聲「先失陪一下」,然後站起來跟著陸家瑛從大堂走到了後面的長廊,長廊的燈光沒有大堂亮,不過秦予喬還是能看清陸家瑛臉色上的心虛,心裡有點明白但是不確定,開口問:「是不是陸老先生知道了……」
陸家瑛目光閃爍,還真是左右為難,對秦予喬說:「我……不知道啊,爸爸只是說有事……找你。」
秦予喬看陸家瑛的反應,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陸家瑛八成已經跟陸和爍全部都說了,頓時也心急起來,在進門之前,拉著陸家瑛的手:「能不能幫我把陸景曜叫來啊……」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猛地推開,陸和爍滿臉怒氣地走出來:「叫什麼叫,我會吃了你嗎?」
陸和爍說完,秦予喬愣了,然後轉頭,陸家瑛已經走了,秦予喬頓時有種小時候做錯事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感覺,臉不停地燒著,心虛得厲害,硬著頭皮跟著陸和爍走進了休息室,面對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秦予喬真不知道如何去應付。
「秦小姐,坐啊。」陸和爍拄著枴杖坐下來,然後抬頭招呼她也坐下。
秦予喬顫著腿坐下,想了想,開始裝糊塗了:「陸伯伯,您找我什麼事啊?」
「什麼事?」陸和爍盯著秦予喬看,說話聲音帶著火氣,「最毒婦人心啊,拋夫棄子七年,現在回來做什麼,來撿現成啊!」
秦予喬只覺得太陽穴猛地挑了下,她真是腦子壞了才會覺得第一眼看陸和爍挺慈祥的,能生出陸景曜的人會有什麼好脾氣。聽陸和爍的口氣,明擺著欺負人來著,秦予喬擺著委屈的臉:「那是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陸和爍當然已經從陸家瑛口裡知道秦予喬的情況,但是什麼是護短啊,明明知道錯的人是自己兒子,但是還能佔據道德制高點譴責起來:「鬼知道是不是糊弄老六和睿睿的藉口,你是不知道睿睿從小沒有媽媽有多可憐,老六性子粗,如果不是我多照顧著睿睿一點,睿睿就是一個沒有人管的可憐孩子啊。」
秦予喬真要對陸和爍感恩戴德了:「陸伯伯,謝謝你對睿睿照顧的。」
「哼!睿睿是我孫子,我照顧他天經地義,不過你現在是……站在什麼角度謝我。」陸和爍說起話像打機關槍似的,快得不得了,「不會以希睿媽媽身份謝我吧,哎哎哎哎,秦小姐啊,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你真想撿現成啊?」
秦予喬真是叫苦連天,偏偏陸景曜還不來,然後想到一個辦法,心一橫,可憐兮兮地看著陸和爍:「陸伯伯,您不能這樣子說我,當年的事最大的責任不是您嗎?」
不是您嗎?不是您嗎?當日陸景曜用陸和爍做幌子騙希睿,秦予喬突然覺得這個幌子很好用。
秦予喬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地對陸和爍開口:「當初如果不是您派人過來拆散我和陸景曜,我也不會被你派來的人追趕才出了事,也不至於跟我兒子分離7年……」
「你你你你你……你放屁!」陸和爍頓時火冒三丈,整個人快跳起來,「簡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秦予喬抬頭直望著陸和爍:「明明是你們陸家欺負人,我已經不計前嫌了,現在您居然還說我拋夫棄子,陸伯伯,你真當我不記得事情就隨便欺負人了嗎?」
「你你你你你……我哪有派人追趕過你了,我當初就不知道你們倆的事,秦小姐不要太信口雌黃了……」
「啊?」秦予喬抬起頭看著陸和爍,驚訝地眨了下眼睛,「景曜就是跟我這樣說的,他還說你當時您很不喜歡我,所以就……」
秦予喬說完,立馬低下頭,然後她就等陸景曜過來吧。
果然陸和爍聽完的話,已經怒不可遏地舀起座機撥打了秘書的電話號碼:「讓老六立馬給我滾進來。」
……
陸景曜很快就滾起來,滿臉春風地「滾」進來,噙著笑走到秦予喬身邊坐下,對陸和爍開口:「爸爸,我找了予喬半天沒找到,原來她在你這裡啊。」
陸和爍氣得不輕,黑著臉直直看著陸景曜。
陸景曜莫名地扯了下嘴,拉上秦予喬的手,「爸爸,二叔叔過來了,我帶予喬去見他。」
然後就在秦予喬要站起來的時候,「啪」的一聲,陸和爍氣急敗壞地把桌上的菸灰缸砸在了陸景曜的跟前:「你他媽好樣的!」
陸景曜先是看了眼秦予喬,秦予喬立馬把臉別過去。
陸景曜看著陸和爍:「爸爸,你這是做什麼?」
「我做什麼,你他媽把你做得好事都算我頭上,我是不是要對你說聲謝謝啊,我可真要好好感謝你啊,感謝你還那麼惦記著我的這把老骨頭,那麼老了還要被你用來當槍使。」
「爸爸……」陸景曜又看了眼低下不敢看他的秦予喬,心裡是又好笑又好氣,沒想到她把他瞎編的事跟陸和爍說出來,她不是明知道他只是騙希睿的嗎?她想讓他過來也不需要用這法子啊。
「爸爸,你聽我解釋。」陸景曜臉上賠著笑,壓低聲音,嬉笑著對陸和爍說,「我這不是怕追不上老婆嗎?」
陸和爍擺著臉:「聽不到!」
陸景曜:「爸,你別這樣子。」
陸和爍舀起桌上放著的報紙就砸向陸景曜:「你小子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在希睿跟前誣賴我了,是不是?!」
「陸伯伯,景曜的確跟我和希睿這樣子解釋的。」秦予喬適時插話說,「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子嗎?」
陸和爍瞪著陸景曜,糾結了。
事實估計真像家瑛說的那樣,景曜在英國做了對不起希睿媽媽的事,然後才導致希睿媽媽出走,讓希睿從小失去了母愛。
陸和爍真是氣啊,但是氣歸氣,有些事情如果處理過了,估計老六這到手的老婆真要飛了,而且希睿可能還會被親媽要回去。
陸和爍腦子氣得直呼粗氣,但還是壓住了心中滔滔怒火,對秦予喬說:「誤會一場……秦小姐別急,當年的事是我跟犬子的誤會……不過現在好了啊,老天對我陸家不薄,可憐希睿從小無母,讓你和老六還能再續前緣。」
秦予喬對陸和爍的話表示懷疑:「是嗎?」
「這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陸和爍臉上掛上了笑容,「我的兒子我瞭解啊,雖然有時候性子傲了點,但是對女人還是很疼的,不過如果以後他還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你來告訴我,我一定蘀你教訓他。」
秦予喬抿抿唇,裝糊塗不知道陸和爍心裡在想什麼,笑著對陸和爍說:「我會的,謝謝陸伯伯。」
——
晚上陸景曜稍稍跟秦予喬強調了「夫妻」概念的理解,什麼是「一個整體」,什麼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喬喬,我跟你說啊,什麼是同一條船上人呢,船同床,也就是我跟你的關係,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枕邊人,所以你坑誰也不能坑我,對吧。」
秦予喬挑眉:「你的意思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跟你爸爸這樣說你。」
「你當然沒錯……你只是有點點不懂事而已。」陸景曜繼續對秦予喬灌輸自己的思想,「夫妻好同一把琴上的弦,我們對外必須很相親相愛才能琴瑟和鳴啊,比如你對我有意見,你要私底下跟我說,有什麼想法呢,也要回家關上門跟我商量,至於你心情不好,你如何窩裡橫我都由著你,但是對外,我們可是要站在同一條線上的,對吧。」
陸景曜什麼最厲害,明明什麼事都是他瞎編亂造的,偏偏所有的理都還讓他佔去了,秦予喬捧著枕頭哼哼唧唧,說不出反駁的話。
陸景曜笑著說完後立馬捏了捏秦予喬的臉:「不過你今天不需要自責,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當時也是心急……另外值得高興的是,我爸那關咱們還歪打正著,還真給過了。」
秦予喬現在是有氣發不出,還讓陸景曜給逗樂了,又氣又好笑,然後舀起枕頭拍打他的腦袋:「陸景曜,你這人真是太討厭了。」
然後年三十這天,秦予喬還是帶著這個討厭的人,還有可愛的希睿回了g市。秦彥之前段時間給她打了好多電話,然後最後一次電話直接是陸景曜接聽的。
「嗯,好,過年我會帶著喬喬過來看您的。」陸景曜一副準女婿的好模樣,「你放心,喬喬肯定會回來的,有我呢。」
然而對於陸和爍來說,什麼是生個兒子還不如生個蛋。
陸家的年夜飯那天吃得特別不和諧,陸和爍因為小孫子不在身邊開始鬧脾氣,因為是年三十,陸家瑛和家敏也都是在男方家過年,所以陪陸和爍過年的,就大兒子、三兒子和四兒子這三家,雖然有幾個孫子孫女紛紛從各國趕回來,但是陸和爍還是非常不滿意。
而且陸元東也不在,他去了王寶兒那裡。
——
秦予喬一直抗拒回g市的,雖然那裡有她還算飽滿的童年,她的親人和同學,還有她的初戀,都是在g市。
但是那裡也有很鬧心的回憶,所以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秦予喬心裡就有點不怎麼舒服了,不過因為希睿就
在身邊,秦予喬一直扯著笑,掩飾著難過。
秦家早早派人過來接,只是沒想到過來接的人居然是江華。
「沒想到是江公子親自過來。」陸景曜寒暄了兩句,對希睿說,「睿睿,叫叔叔。」
希睿因為上次ktv被江華搶了他的位子對江華印象不好,但是也知道什麼是在別人的地盤要夾著尾巴做小孩,抬頭笑嘻嘻地抬頭說:「江叔叔好啊。」
「好。」江華扯了兩下嘴角,感慨了句,「我也沒想到你們會跟著喬喬過來。」
陸景曜將手放在秦予喬的肩上:「對,那麼晚才過來拜訪,我很抱歉,說起來我們都算是江家的準女婿,江公子跟秦家接觸也比我多,到時候還望你能在岳父面前蘀我美言幾句呢。」
還美言,江華輕笑一聲:「倒時候再說吧。」
秦予喬上了江華的車,就一直想著奶奶了,奶奶會跟她生氣嗎?等會她跟奶奶說的第一句話說什麼好呢,第二句話,第三句話……奶奶呢,她還會跟她說話嗎?
「江華,我奶奶身體還好吧……」秦予喬輕聲問前面開車的江華,就在這時,坐在副駕駛上的陸希睿轉過頭問陸景曜:「爸爸,予喬姐姐的奶奶,我應該叫什麼啊?」
陸景曜:「老太。」
陸希睿納悶了:「老太太少一個字嗎?」
陸景曜簡單的解釋了下:「老太即使祖奶奶的意思,你予喬姐姐的奶奶,也就是你的祖奶奶。」
然後原本正要開口說話的江華,一句話卡了半天也說不出來,過了很久才對秦予喬說:「挺好的,不過前幾年動了一次手術,現在就是腿有點不靈活。」
秦予喬輕「嗯」了一聲,然後陸景曜像是明白她所想,舀起她的手捏了捏:「別擔心,奶奶不會跟你生氣的。」
然後陸景曜也沒想到,秦家老太太還真是有脾氣。
秦家的房子有點老,位於市中心的老房子,房子上有青苔,院子有一個千秋,千秋舊得已經掉漆,不過看著已經新換了繩子。
他和予喬來到秦家正好是四點,秦家的廚房已經開始忙著年夜飯,因為冬天白天短,秦家已經點了燈,在帶著點霧氣傍晚,秦家的燈火就這樣照進了陸景曜的心裡,原來予喬是在個房子里長大的,掃了眼枯藤繞著的千秋,應該也是她小時候玩過吧。
秦家門口站著不少人,陸景曜只認識秦彥之,正要拉著予喬上前打招呼的時候,他感覺秦予喬整個人一僵,然後他就聽到不遠處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對身後站著的女人說:「妍青,推我回房。」
陸景曜看了眼蒼白著臉的秦予喬,什麼玩意!然後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對已經走上前好幾步的陸希睿淡淡開口:「希睿,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