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秦予喬在卡羅博士那裡進行催眠恢復記憶,他最初恢復記憶的時候並沒有很清楚得想起愛丁堡的一切,除了不斷席捲過來的悲傷,愛丁堡所有的場景都是模模糊糊,模模糊糊的陸六,不清不楚的場景人物對話,剪不斷理更亂的揮之不去的感情糾纏,但是在那種類似夢境的催眠中,秦予喬卻能很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了果果情緒,她跟陸六相遇相愛時的快樂和甜蜜,依舊戀愛失敗後她的悲傷,她的壓抑和的不快樂……

  那樣的果果對秦予喬是陌生的,但是同樣是熟悉的,只是一段突然復甦的記憶就像看一部投入的電影,曲終人散了,她轉頭看到是滿面春風的陸六,然後突然覺得記憶跟現實接軌不上,出現了違和感,這是什麼感覺呢,就像做了一個悲傷的夢醒過來,然後有個聲音告訴她,這不是夢,這是你丟掉的記憶。

  之後秦予喬對愛丁堡的記憶越來越清楚,清楚到所有的細節都可以明明白白呈現在眼前,她看到果果對陸六的表白;看到他和果果手牽著手走在油畫般的城市……也看到果果每天在白牆上刻的「正」字;看到果果離開陸六的決然和悲痛,看到果果在哈爾頓決定生下孩子的孤勇;看到陸六巧遇哈爾頓的果果,看到陸六從哈爾頓離去之後,果果捧著大肚子趴在沙發上哭得喘不過氣……

  然後呢,陸六囚禁了果果了,果果看到住在樓下的穆鹿,然後是她和陸六小心翼翼的相處,最後是果果的離去……

  然而裡面有很多事陸六不知道的,比如他以為那時候的果果一直情緒很穩定,其實每次跟陸六不告而別的失蹤是因為她開始歇斯底里的發病,她偷偷躲在城市的角落不讓陸六知道。

  有一次陸六跟果果聊天,果果問陸六,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陸六笑呵呵回答,找了好多褒義詞形容果果,熱情啊,可愛啊,活潑啊,捧著她的臉鄭重地說:「總之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討人喜歡?她為什麼會討陸六的喜歡,因為那時候果果是故意討他喜歡啊。所以每當果果變得尖銳、瘋狂、不討人喜歡的時候,她就偷偷躲起來,離開沒有陸六的世界,然後等陸六口中的「熱情」、「可愛」、「討人喜歡」的果果回來後,她立馬開開心心地去找陸六,見到陸六面後立馬掛在他的身上:「小六子,想我了沒?」

  陸六對她每次突然消失又回來都不會給她好臉色看,那時果果真是愛極了陸六的小脾氣,因為那是果果很清楚明白陸六是在乎她的,陸六的在乎讓她沉浸在自己病態的愛情裡,難以自拔。

  果果離去的那個晚上是一個大雨磅礴的夜晚,那天陸六去談生意,果果用陸六的電腦上網,然後他在陸六的電腦裡看到一封沒有發出的信,一封陸六寫回家要娶梅花鹿的信……

  那是果果發病最嚴重的一次,情緒爆發沒有了理智,信裡陸六說「穆鹿各方面條件很好,我也非常欣賞她,我跟穆鹿目前感情狀態也非常穩定。」

  果果砸了陸六的電腦,她的腦子一片渾渾噩噩,她整個人處於失控的狀態,但是那個時候了,她還是不想陸六知道她是一個腦子有病的女孩,如果這樣他知道了,他就更嫌棄她了。這是一個什麼心態呢,她可以不跟陸六在一起,但是絕對不允許陸六嫌棄她。因為被嫌棄的感覺很不好,她想,她也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啊,為什麼陸六就那麼看不上她呢?

  果果渾噩的大腦唯一清醒了一會,那就是離開這個公寓,跟以前一樣離開這裡,然後等恢復正常了她再回來……

  只是果果離家了那麼多次,那一次她沒有再回來,她連夜回了乘坐火車從愛丁堡回到了倫敦,然後在倫敦出了車禍。

  有些事情,在一起是緣分,分開也是緣分,而睿睿這個就是緣分創造出來的意外,如果不是這個意外,陸六跟果果就真的結束了。

  秦予喬其實沒有什麼不甘心,不甘心的是果果,那個全身心愛著陸六的女孩,那個每次情緒發作偷偷躲起來的女孩,那個腦子不清卻活得恣意盎然的女孩,最後還是因為情字傷了心。

  ——

  秦予喬坐在窗戶邊走了神,陸景曜伸出右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陸希睿看著好玩,也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媽媽的眼前揮了揮:「媽媽,吃漢堡包了。」

  秦予喬看向陸希睿:「好。」

  陸景曜搶了兒子的位子,坐在秦予喬的身邊,然後慇勤地給秦予喬遞番茄醬,抬頭看見自己兒子吃得嘴角都是番茄,推推秦予喬的手肘說:「喬喬,你看,睿睿吃得跟一隻小花貓一樣。」然後陸景曜話音剛落,對視上秦予喬看他的眼神,那個冰冷啊。

  陸景曜眨了眨眼,默默把剩下的番茄遞給兒子:「吃吧。」

  「謝謝爸爸。」陸希睿吃得很歡樂,其實陸希睿並不是一個特別愛吃炸雞的小朋友,只是跟爸爸媽媽一塊兒吃炸雞的感覺太好了,感覺好地影響了他的胃口,現在他真是胃口大開啊。

  秦予喬看著希睿吃得那麼開心,嘴角也扯出了一個笑。她抬頭瞥了穆鹿那個方向,穆鹿還在,不過快要離開了,然後穆鹿對面一個金發碧眼男人過來幫她提包,穆鹿身後還跟著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同樣也是一家三口的場景。

  秦予喬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只是陸景曜發現了秦予喬的異常後立馬變得敏感多疑,所以當他順著秦予喬的目光看到穆鹿時,陸景曜還真是只能自認倒霉。

  其實有些長在心上的刺,遲早都是要拔的,陸景曜這樣想。只是陸景曜看了眼身邊的女人,他忘記拔刺之前給她上點麻醉了。

  老實話,如果沒有秦予喬那一眼,陸景曜根本是看不到穆鹿的,其實那麼多年,他都差點忘記穆鹿長什麼樣子了,除非人走到他跟前,他還能想起來他曾經跟那個女人是有過結婚的念頭。

  陸景曜假裝自己根本沒有看到穆鹿,而是專心地把所有的薯條沾好番茄醬擱在秦予喬跟前,陸希睿伸手去拿,陸景曜拍了下他的手:「自己動手,這是給你媽吃的。」

  「喬喬,不愛吃啊。」陸景曜訓完兒子,轉過頭無害地對秦予喬笑笑,「其實我也不喜歡吃這些玩意,等會我們兩個再去吃別的,讓希睿一個人吃這些就好了。」

  陸希睿:「……」

  秦予喬突然輕笑出聲,臉色有點冷,一副看陸景曜能裝多久的表情。陸景曜對上秦予喬的眼睛,誠懇問:「喬喬,我今天哪裡表現不好了?」

  秦予喬背靠椅子,抬抬下巴示意陸景曜往穆鹿的方向看去,陸景曜很聽話,看了一會,眯了眯眼開口問秦予喬:「那個女人有點眼熟,喬喬你認識?」

  「不認識。」秦予喬說,陸景曜又看了一眼,因為穆鹿已經朝他這邊走過來了,帶著孩子丈夫,陸景曜自知不能裝下去了,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梅花鹿。」

  陸景曜剛說完的時候,穆鹿已經笑著走到陸景曜跟前:「真是巧啊,景曜。」頓了下看了眼秦予喬和陸希睿,「果果。」

  秦予喬抬頭:「梅花……穆鹿。」秦予喬脫口而出的「梅花鹿」絕對是受到了陸景曜的剛才那句話的影響。這個沒有下限的男人!

  穆鹿笑得很大方和氣,秦予喬瞅了眼陸景曜,陸景曜摟著她的腰站起來跟穆鹿的老公握手,然後跟這位外國友人介紹說:「這是我的妻子,這是我兒子。」

  陸希睿在外人跟前絕對是一個注意形象的孩子,當陸景曜介紹到他的時候,連忙用紙巾擦了擦嘴巴和手,然後開口說:「叔叔阿姨好。」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穆鹿看向希睿,話卻是對陸景曜說。

  陸景曜笑:「孩子比較像喬喬。」

  「呵呵……」穆鹿溫煦地笑了下,然後對秦予喬說,「果果,我剛回國不久,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一塊兒聚聚。」

  「下次吧,喬喬最近挺忙的。」陸景曜替秦予喬回答,秦予喬放在陸景曜腰後的手狠狠掐了他一下,說,「下次吧。」

  「哦,那再見吧,我們要回去了。」穆鹿說。

  陸景曜點了下頭,待穆鹿離去之後,陸景曜小心翼翼地對秦予喬說,「如果混血兒混得不好就混成猴子了。」

  陸景曜這句話是討秦予喬開心的,但是不僅沒有效果,還不討秦予喬的喜歡,他話音落下,秦予喬看他的眼神更是冰冷如同冰凌,然後陸景曜憋了憋嘴,轉移視線問兒子:「還想吃什麼?」

  陸希睿搖頭,然後托著下巴問秦予喬:「媽媽,為什麼剛剛那個阿姨叫你果果,你也有外號嗎?」

  「什麼外號,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了,是暱稱。」

  陸希睿樂了:「果果媽媽……我們班也有個叫果果的女孩,她常常給我送貼紙,不過我不喜歡拿東西,是女孩子才玩的東西……」

  秦予喬忍不住輕笑起來,拿了一張紙巾給兒子擦了擦嘴角又沾上的番茄醬,說,「睿睿,你是男孩子,可不能隨便要女孩子的東西,知道嗎?」

  「我沒有隨便要。」

  「……更不能正經要。」陸景曜插話。

  陸希睿明白爸爸媽媽的話,點頭說:「對,我是男孩子,是要送東西給女孩子對不對?」

  秦予喬:「……」

  陸景曜:「你自己賺錢了再說。」

  陸希睿看向自己的爸爸:「我的壓歲錢還在你那裡。」

  ——

  陸景曜真覺得秦予喬就是一條變色小龍,她那麼愛變臉不去演變臉譜真是可惜了,可惜作為男人,永遠要把吐槽的話埋在心裡,不然他這輩子就甭想吃上葷了。

  晚上睡覺,兩個人依舊是一張床兩條被子。

  黑漆漆的室內,陸景曜側頭看看安靜睡在自己半丈遠的女人,開口說:「喬喬,關於穆鹿,我不希望你多想,我心裡只有你你沒有她,從來都是你。」

  身邊的女人依舊沉默得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是真睡假睡,然後陸景曜「喂」了一聲:「睡了沒,喬喬?」然後過了半晌,秦予喬終於發出一聲「哦」,然後……就沒然後了。

  陸景曜想了想繼續說:「喬喬,你心裡還有什麼其他想法嗎?」

  秦予喬側躺著睡,回答得很緩慢:「你說呢?」

  「我……不知道啊。」陸景曜說,「你有想法一定要跟我交流啊,我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說……」

  「好。」秦予喬回答。然後也然後了。

  陸景曜根本不滿意這次的溝通效果,把秦予喬翻過身:「這是夫妻之前交流應該有的態度嗎?喬喬,你態度能不能給我放好一點!」

  陸景曜話說得有點重,然後秦予喬猛地拿起一個枕頭打陸景曜,邊打邊說:「好,那我說,陸景曜,你做人能不能那麼虛偽!」

  黑暗中陸景曜任由秦予喬打,但是也不忘給自己辯解:「我……怎麼虛偽了?」

  秦予喬慢慢冷靜下來,過了會她放下枕頭,半靠在床頭冷冷看著陸景曜。

  陸景曜說:「等會」,然後他轉身打開了床頭燈。頓時橘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罩在兩人的上方,靜靜地流淌著光流。

  「你難道不虛偽嗎,陸六,你忘了你跟穆鹿的關係嗎?如果我沒有記錯,如果果果沒有生下睿睿,今天就沒有希睿,也沒有那個混血寶寶,而是你跟穆鹿的孩子。」

  「我跟穆鹿的孩子……喬喬,我們不能那麼想啊……」陸景曜琢磨了下腦子裡的話說,「你不是跟我說要一起忘了以前的往事嗎,你知道的,我當時太年輕了……喬喬,我真的很後悔,但是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要一起走下去啊,如果你都不原諒我,我這輩子……真的沒有盼頭了。」

  秦予喬斜睨了一眼陸景曜,這種男人多看一眼都是煩上加煩,所以她心煩意亂地關上燈:「睡覺。」

  陸景曜並不想秦予喬繼續逃避,開口說下去:「不行,你今晚非要給我表個態。」說完,將手放在秦予喬肩膀上,想要把她拉起來。

  秦予喬又煩又火,過來會疲軟地開口:「景曜,你知道的,我以前有精神疾病,我現在都分不清當年果果是不是我自己,我真的很煩,你能不能別吵我……」

  陸景曜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秦予喬,過了一會說:「果果不是你嗎?但是我愛上的明明的是一個人,不是兩個人。」

  「你總說果果不是你,怎麼不是了?同樣生氣會跟我冷戰,同樣心善樂觀樂於助人,同樣遇上開心的事就愛說個不停,同樣……同樣不珍惜眼前人……」

  秦予喬:「……我……」

  「不說了,睡覺。」陸景曜關上燈蓋上被子,過了會,他突然弓起腳:「哎呦哎……腳抽了。」

  「哎哎哎,真抽了……」

  「疼啊,不能動了,要命,這樣疼下去要怎麼辦啊……」

  然而秦予喬始終沒有反應,所以陸景曜「哎呦」了一陣也就安靜下來,只是他依舊睡不著,待秦予喬真的睡著之後,確定聽到身邊的女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陸景曜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

  陸景曜真的睡不著,他對愛丁堡的往事不是沒有記憶,只是他真的知道錯了啊,不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麼?

  陸景曜來到書房繼續辦公,然後想到一件事,也不考慮自己那位助理是不是睡了,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

  「王小姐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