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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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千行邁開比她長的腿,自然也比她快一步走進了藏書閣,並沒有等她或再回頭,他身影依然筆直,腳步總是帶著一種冷淡的決然和類似戰鬥的韻律感,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一眼便可以留意到。

  龐脈脈甚至覺得,有一天如果他要對一個姑娘說再見,大概背影就會是這樣,絕不會回頭;有一天如果他要去赴死,腳步也會是這樣,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決絕得如一把刀,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人心碎了。

  是總是左右衡量,細細琢磨的自己永遠也成不了的那種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自己從來只不過是個生活在現實中的普通人,不必去欣羨。

  發現自己和趙千行在一起討不了好,連心境都不穩,龐脈脈決定不跟他一起,刻意慢一步,走在後面。

  藏書閣還是比較熱鬧的,來來回回人不少。

  進去有個大櫃檯,是古怪的綠色,綿延二三十米,後面站立了不下於二十位在藏書閣服務的弟子,想要借書的弟子上前和藏書閣弟子說話,說明自己要什麼書,那弟子就會一招手,便有書卷凌空飛到其手中,姿勢非常帥。

  藏書閣弟子櫃上有大摞現成的紙,他們可以直接幫複製一本出來,並且是免費的。

  只見那些藏書閣弟子把手按在書捲上,一陣淡淡白光過去,片刻後他再把手放到白紙上,再過片刻,那白紙便直接變成了和原本一模一樣的書。

  簡直比複印機方便太多!

  有的藏書閣弟子面前排隊者較多,也會有借書的弟子們自己動手複製,不過如龐脈脈這種不會複製術的,自然只能靠別人了。

  趙千行去了一個人少的藏書閣弟子面前,龐脈脈不想離他太近也不想顯得刻意躲他,便找了個隔了三四排的,人略少的隊伍排隊。

  因為複製術速度不慢,龐脈脈前頭雖然有四五個人,也沒有等很久。

  她早已觀察了會兒別人怎麼做的,輪到她就把自己的腰牌遞過去,說:「拓冶峰,龐脈脈。」

  拓冶峰的腰牌是中間金黃,周圍一圈紅色如火焰的金屬,中間的就是普通的黃金,周圍的卻是比較珍貴的火靈石冶煉,龐脈脈私以為這是四內峰裡最醜的一種腰牌。

  趙千行的余芒峰腰牌是銀色的燧晶石所制,款式好看多了。

  虧得各峰腰牌還都是出於拓冶峰東院之手呢!

  藏書閣氛圍很好,雖然是如趙千行這樣元嬰真君的弟子也不會去插隊搞特權,但是藏書閣弟子也是人,態度也是不免因人而異的。

  看到拓冶峰的腰牌,龐脈脈面前那藏書閣弟子已經眼睛一亮:誰都喜歡和拓冶峰的弟子交好,不管是買丹藥還是煉製法器,都會便當些。

  再一看龐脈脈的名字,對方眼睛亮得都讓龐脈脈不忍直視了:「你就是新入門的那個龐師妹?拜在盧真人門下的?」

  周圍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過來了。

  隱約還聽到一些私語,「煉器」「三本功法」「傳功閣」之類的都間或聽到,龐脈脈連忙挺直腰低下頭,作出端正謙遜狀,點頭應是。

  對方於是就慇勤相待了,殷切問她要什麼書,問明之後又連忙給她找來,複製好雙手遞給她,附贈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

  龐脈脈雙手接過書,仔細端詳,低嘆說:「真神奇。」

  周圍的人不禁失笑,本來有些仰望或嫉妒的眼神都不見了,氛圍一鬆……有人就笑著搭訕說:「師妹第一次來吧?」

  「學完這兩本師妹自己就能複製了。」善意的呵呵。

  龐脈脈也不裝目不斜視了,朗聲笑了一聲,說:「我確實第一次來,小妹入門未久,多謝各位師兄師姐們指教,不知道可有什麼需要注意麼?聽說這些書都不可外傳,這又是怎樣控制不得外傳的呢?」

  她真很好奇這一點。

  總不能是靠大家自覺吧?

  有個男弟子就開口回答她:「師妹可看到藏書閣頂上的瓷瓦?是否覺得十分奇特不凡?」

  龐脈脈連忙說:「確實如此。」

  然後便有接待她的藏書閣弟子接口笑道:「那瓦叫做書魂瓦,這裡有一本書就有一塊書魂瓦,這裡頭有契約結界,只要這書魂瓦不壞,所有看了這書的人都無法對第三者說出書中內容,而且這些書的複製本只能有一個人看見,一年之後就會自動消失。說起來,這書魂瓦的煉製之法正是由師妹你的師祖啟虛道君所創,裡面還有不少是你的師父盧真人所煉呢。想來以後等師妹學有所成,再有新書或者還得師妹親手鍊制!」

  龐脈脈恍然:難怪師父不直接教自己,而是要打發自己來借書。

  作出限制外傳的契約也許不是那麼難,但這聞所未聞,如此有創意的書魂瓦,又漂亮又別緻……真是太有意思了。

  心裡不禁湧起對煉器一道的萬般熱情,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試試手。

  自己的師祖啟虛道君,應該是相當了不起的人啊!

  她性格自來比較親和,除了對待如林盼兒那樣特別不喜歡的人,和一般人都容易親近。這一問一答間就跟不少人打成一片了,藏書閣裡不時有笑聲此起彼伏。龐脈脈正同人說得高興,無意中一抬頭,看到趙千行正看著她,眼中帶著不悅和淡淡的厭棄。

  她心裡咯登一下,慢慢收斂了笑容。

  趙千行不過看了她一眼,就扭頭走了,他向來無論哪裡都從容來去,也不顧及任何人,不想讓人注意時可以無限低調,但龐脈脈卻從來見到他都如芒刺在背,難以忽略他的存在。

  真是……討人厭。

  只是被這厭棄的一眼,龐脈脈的談興和被書魂瓦引起的激動欣喜都全然消散了,於是和周圍的師兄師姐們寒暄了幾句,也就獨自默默回拓冶峰去了。

  關於《妙法小語》和《恆法通論》這兩本書,盧真教她的方式,也是先告訴她要學哪個,讓她先自己看,然後有不懂再整理出來問他。

  比如第一次要學的法術,就是《妙法小語》裡的淨衣術和《恆法通論》裡的傳音術,這並不是兩本書裡的第一個法術,但是盧真卻選擇先教給她這兩個,顯然是覺得更加適合她先學。

  龐脈脈回家仔細看了一番,第二天盧真召她前去,先問她看完的心得。

  龐脈脈斟酌了一番,小心說:「師父,我覺得這兩個法術都是靈力使用的問題,淨衣術主要是控制靈力,將身上灰塵污垢清除,而傳音術則是用靈力將聲音送出去。」

  盧真微微笑:「不錯,任何法術歸根結底都是靈力的使用,但是你覺得這兩個法術有什麼不同的要求呢?」

  「唔……弟子覺著,淨衣術需要體察入微,需要靈力的精細控制,而傳音術需要束力成線,能夠越凝聚越好。」

  「你說得不錯,」盧真頗覺欣慰地點點頭,「你還要記住,任何法術都需要做到的一點,就是節省法力,靈力越不浪費越好。我們的靈力總是有限的,如何以此有限之靈力來使用更多法術,這點很重要。」

  龐脈脈醒悟,起身謝過師父:「師父說的極是。」

  盧真點頭示意她重新坐下:「不要小看這些小法術,它們都很實用,無論哪個修士都需要用,而且我們煉製不論是低級的仙衣還是高級的仙甲,不管它有多少功效,淨衣之效總是要用到的……而傳音術,也是經常被刻錄入法器的一個小法術。」

  龐脈脈想起游皓送自己的見面禮,那個傳音金鈴,連忙點頭。

  這兩個法術龐脈脈練習了七八天,淨衣術她用得很好,得到盧真讚譽,說畢竟是女孩子,還是細緻些,而傳音術也不算差,能夠傳音十里了。

  這畢竟是靈力決定的,以她現在修為已經不錯了,等她功力日深,自然就距離越長,化氣了自然就輕易得傳百里了。

  接下來學的是靈目術和引風術。

  靈目術顧名思義是如何把靈力聚在眼睛,看得更清楚更遠,以及看到凡人看不見的東西。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想要有更厲害的瞳術,是需要機緣和天材地寶的,比如綠蓮幽冥瞳,要得到萬年碧蓮漿濯目,練成之後不但可以勘破幽冥鬼物,還對它們有殺傷力。

  盧真看她感興趣,還指點她去借了一本《瞳術大全》看,上面有描述各種奇特的瞳術,非常有意思。

  不過這次去龐脈脈得知了藏書閣一年一個弟子只能複製十本書,是有限制的。

  她當時是想再借點雜書看,被藏書閣弟子善意提醒了。

  正是上回那位男弟子。

  她決定以後還是聽盧真的,盧真叫她借什麼她再借,等一年期限到了,看還有幾本的額度剩下,再去借自己想看的。

  不過目前肯定她的主要教材就是那兩本書了。

  這兩本書很有意思。

  《恆法通論》比較正統,很繁雜,裡面記錄的法術都很全也很重要,可以說這是一本很成體系的法術書。

  而《妙法小語》就十分有個人風格,連語言都略帶詼諧,裡面的小法術都很有趣,但也很實用,是《恆法通論》非常好的一個補充。

  龐脈脈很喜歡這兩本書。

  所以說有個好的老師很重要,盧真選的書很適合她,而很多真人會給弟子選擇《正法大觀》,也有選《恆法通論》的,但是《妙法小語》就很少人學。

  雖然上頭不少法術是重疊的,但畢竟也有不一樣的。

  這類的法術她學了很多,引氣期除了修煉心法和練習簡單法術似乎也沒什麼好幹的,宗門不准許未到引氣圓滿的內門弟子下山,更不要說歷練了,外門弟子倒是可以出去歷練做任務的。

  至於說什麼書裡的宗門大比小比,也是有的,但沒內門引氣弟子什麼事。

  外門引氣弟子有小比,三年一次,但這個很少驚動到內門。

  大比是二十年一次的,所有化氣期弟子都可以參加。

  龐脈脈山中修煉的生活,平靜而充盈,她每日四次修煉心法,在盧真需要時做一個特別盡職的打下手的煉器弟子,默默學習師父的手法和搭配,其餘時間練習法術。

  盧真給她的丹藥除了辟榖丹也有一些療傷解毒補充靈力的,她一直沒用,仍在手釧裡。

  至於說幫助修煉的靈丹,從來沒用過。

  盧真也不可能讓她用。

  用他的話說,靠丹藥修煉,那都是哪位大能特別寵愛又沒什麼根骨的後代,迫於無奈,才用丹藥堆起來。要不然就是那些散修和外門弟子們,資質不佳,看能弄到多少丹藥就服用多少,能練成什麼樣,不求問鼎大道,唯求活得長久些。

  有前途的弟子,在金丹之前不可能靠丹藥來修煉。

  龐脈脈於是聽話乖乖自己修煉。

  白駒過隙,三年就這樣過去了。

  比起修真小說裡的跌宕起伏,龐脈脈的修真生涯真是太單調了,連下拓冶峰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什麼驚險也沒遇到過。

  簡直可以用歲月靜好來形容。

  就連門派弟子間的小傾軋也沒怎麼遇到過。

  如果不算偶爾和東院的師兄們一起,跟西院的弟子互相冷嘲熱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