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無傷第二天令人給龐脈脈送了一匣子材料當賀禮,都是煉器用得到的,有的也算珍貴,但沒有特別珍稀的,都是日後龐脈脈煉器時需要用到的,堪稱體貼。
然後龐脈脈又開始了類似閉關的生活,整天除了偶爾的休息,散步,吃個辟榖丹,就是修煉修煉再修煉。
她現在身體已經在慢慢被靈氣改造,化氣三四個月以來,才來了一次月事。
辟榖丹大概一個月才需要一顆,以前十天就需要一顆。
偶爾飲些靈泉水,沒有就不飲也無妨。
至於說排泄,因為辟榖丹無雜質,大解她早已沒有了,小解若是喝了靈泉水可能會有一點,沒喝就沒有。
這種感覺,好似她慢慢脫離了人的範疇……
甚至隨著時間的過去,以前那些記憶,她覺得深入骨髓的,竟慢慢模糊了。
比如說,她當年高中時曾心動過的男生,她竟然已經記不得他模樣。
比如說,她大學時夏天晚上常常去散步的那條街,到底叫什麼來著。
還有第一天上班時她穿的那套衣裳,還有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曾經怎麼佈置來著……
會不會有一天,連爸爸媽媽對她的點點滴滴,都記不得了?
她以前覺得,只有穿越前的事情才是真實的,現在卻不是了,尤其在浮生小鎮又經歷了喬紅兒的二十年鮮衣怒馬的生活……有時候,甚至會覺得之前那二十多年和浮生小鎮裡的二十年區別並不很大,而似乎現在的生活才是更加真實的……
這種感覺,令她有點恐懼……和悲傷。
不過,心情的起伏並沒有影響她的修煉。
一方面是因為時間緊迫,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現在很喜歡修煉。
修煉時天地交感的感覺,慢慢感覺到周圍一切都已不再重要,身體慢慢澄澈,好似透明起來……
這是忘物的境界。
距離真正的物我兩忘還有一定差距,但這已經令人非常舒服。
身體和精神都得到滿足,彷彿要接近太上忘情的狀態。
每一次結束修煉,都能覺得自己更加坦然,更加無畏。
這才是修士的矛盾吧,修煉的精神狀態本來是容不下蠅營狗苟的,但是大多數修士在修煉過程中卻不得不打破頭去爭取一切能爭取的資源,為此免不了各種算計鑽營。
一修煉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龐脈脈,竟然在趙千行回山一個多月,傳訊給她讓她去余芒峰時,才知道他回來了。
她並不想去見他。
見到他總是會擾亂她的心境,而且他對她的態度……雖然現在她已經不容易憤懣了,但總還是不開心的。
然而雷炎劍還沒有學完,趙千行再怎麼一副年少氣盛的模樣,也還是比她高一個大等級的前輩修士,不可隨意違逆,所以她嘆了口氣,也只能認命前往。
依然是人人昂首闊步目無餘子的余芒峰。
依然是聲勢烜赫水流湍急的大瀑布。
依然是半新不舊沒有任何特別的小木屋。
這一次,趙千行在她揚聲通報之後,讓她進屋裡去。
龐脈脈很猶豫。
以前趙千行從來不讓她進屋的。
鑑於兩人之間一直存在的,到現在也沒完全消散的莫名的身體方面的吸引力……雖然龐脈脈覺得現在的自己把握起來肯定沒問題,但是萬一趙千行他不想把控自己呢?
雖然他應該不至於真的做出特別過分的事情來,但是自己免不了要吃點小虧……而且男人這種動物誰知道呢?說不定就衝動到控制不住了……自己又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敵,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兒。
這麼一想,她就有點躊躇。
「還不進來?磨蹭什麼?」木屋裡傳來了趙千行帶了淡淡不耐煩的聲音。
龐脈脈無奈,舉步進去了。
木屋不過裡外兩間,比龐脈脈的住處還要小,而且裡頭十分簡陋,除了一個看不出材質的草蒲團,竟好似什麼都沒有。
不要說裝飾了,連家具都沒有。
實在不像是個常居之地。
趙千行正閉目盤膝坐在那個草蒲團上,雖然是盤膝而坐,腰身依然挺得筆直,肩膀呈現出完美的弧線,身上散發著與所有人都不同的氣息,令人難以忽視。
注意到她走近,趙千行睜開眼睛,看著她,然後從他看上去好似普通玄鐵的儲物扳指裡摸出一個蒲團,扔到距離自己五尺之外的地上,說:「坐。」
他的身影,和任何一個動作,都充滿美感。
扔到了地上的蒲團沒有受到任何力的反作用,任何一邊彈起哪怕一毫米,就好似是被人托著,好生放在地上的一般。
蒲團是淡黃色的植物纖維編的,手工非常精緻。
柔軟,帶著一種芳香。
一聞到這香味,她就知道這是什麼了:雲夢菖蒲,能克制心魔,是萬金難求一寸的寶物,師父的材料庫裡也只有幾株。
趙千行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那麼多,用來直接做了一個蒲團。
對比他自己坐的那個,疑似就是普通草編的破舊蒲團……
趙千行已經再度不耐煩了,指指那雲夢菖蒲的蒲團,再次說:「坐!」
兩個蒲團距離五尺,這是個安全的距離,龐脈脈道謝之後,盤膝坐下。
這個雲夢蒲團非常柔軟,坐下去那清香便把全身籠罩,果然身心一暢,龐脈脈不知不覺露出愜意的表情。
一時間,相對而坐的兩人都無言。
最後還是趙千行打破了沉默,說:「聽余長老說,林英在西嶽城很是鬧騰了一番。」
龐脈脈想起林英師兄和萬山真人爭吵的樣子,莞爾一笑。
趙千行不快地說:「林英慣會任性胡鬧,以後別替他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龐脈脈安靜地說:「我覺得林英師兄有真性情,非常有趣。」
趙千行的目光驟然銳利,盯了她一會。
龐脈脈心頭微顫,竟似感覺到了殺意。
小木屋狹小的空間裡一時竟似無形的劍拔弩張。
趙千行最後冷笑了一聲:「就是因為他有真性情,任性妄為,才會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林英師兄的大概悲慘情史龐脈脈已經聽端木馥說了一次,但是具體情況端木馥卻不瞭解,趙千行年齡和端木馥相仿,比林英小得多,竟然好似很清楚。
但是她才不會如他意去追問他,所以她乾脆當沒聽見。
趙千行也不是八卦之人,她不問,他自然也不會說,而是改變了話題:「柳辛文為什麼要去追你們?」
龐脈脈遲疑了一下,但覺得趙千行還是可信的,就把水牢裡的事情告訴了他,卻唯獨沒把空的石胎殼的事情告訴他。
趙千行皺眉尋思了一會兒,說:「此事有些蹊蹺,我會去查的,想來那柳辛文也不是發現了什麼蹤跡,只是他向來為人小心,知曉隔壁住了新的客人,又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就匆匆離開,便跟去確認一下罷了。你既然已經應付過去,就不用太擔心。」
說完這些別後的事情,趙千行拿了一個匣子出來,扔到龐脈脈懷裡。
匣子很大,幾乎有大號行李箱大小,但是扁平狀,且不很沉。
龐脈脈接住,愣了一下。
這匣子是岐山羚羊木的,堅固但輕盈,入弱水不沉,是很好的煉器材料,光是這盒子就足以比得上端木無傷送她的那些禮物裡比較好的了,何況又是那麼大一個。
只是,這隱隱透著的血腥味是怎麼回事?
而且趙千行突然扔給自己這個……是禮物嗎?
「打開看看。」趙千行語氣還是不耐煩的,他微微側過臉,倒是沒臉紅,但看上去有點不自在。
龐脈脈於是打開了匣子。
匣子裡是一對很大的翅膀。
與身體連接的地方還帶著血跡,難怪有隱隱血腥味,還有翅膀羽毛的羽粉味道,有點嗆人。
翅膀很大。
是淡淡青色的,只有羽翅周圍一圈,有一道緋紅,一道艷黃,一道暗藍,彷彿能閃光一般的羽毛。非常美麗。
既艷麗又素雅,配色美極了。
以前一直很愛鳥類的龐脈脈,一面驚嘆那巨大翅膀的美,一面又覺得自己背上都有點難受起來。
被撕掉翅膀的鳥……
「是皇青鳥的翅膀,這東西很凶悍,本來想順便弄個蛋給你當靈獸的,但是沒找到合適的,也沒找到小鳥,就遇到了一隻成鳥,還是公的,估計你駕馭不了……乾脆殺了,把翅膀拿給你,反正你是煉器師,可以煉製成飛行法寶。」
趙千行依然沒看她,錯開目光,作出淡然模樣。
「是給你的化氣禮物,」雖然已經刻意作出這樣驕傲淡漠的樣子,他依然有些掩飾不住他的不自在,「你馭劍這麼差勁,弄對翅膀能好些。」
龐脈脈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御劍差勁,她覺得自己飛得已經很好了,雖然跟趙千行比不算很快,但在化氣修士裡絕對不慢。
而且她飛得還挺穩挺靈活的。
聽到是皇青鳥,她背上的不適感倒是消除了,這鳥是有名的凶禽,食人如麻,她早在書上看到過了,只不過古典書籍上的插圖總是比較抽象的,沒見過實物,所以才認不出來。
不過,皇青鳥可是六階頂峰到七階的靈獸,相當於金丹中後期,趙千行剛結丹不久,殺這鳥恐怕費了不少勁。
這麼貴重的禮物,自己能收嗎?
女人不能隨便收男人的重禮,尤其是對自己有企圖的男人……
但是趙千行也收過自己的禮,何況他又指明是化氣的賀禮。
難道還要問問師父能不能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