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也很棒啊,完了,我覺得我真的要背叛魯師姐了!」
「小師妹好可憐的樣子,我都心疼了……」
「魯師姐真不愧是魯師姐啊,只有你才是我的最愛!」
「啊啊啊!魯師姐竟然輸給了小師妹……」
「小師妹那個蛛網好像是整張的五彩瑪瑙蛛網啊,真是財大氣粗,不愧是拓冶峰的……」
耳邊男弟子們或懊喪或慷慨豪壯的狼嚎和議論,越來越遠,她的眼睛前頭也有點發黑髮花。
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過重,還是靈力體力消耗太大,或者是疼痛越來越劇烈超過她的承受能力……也可能失血過多,龐脈脈有點搖晃,站不住了。
「脈脈,你沒事吧?」蒼老的聲音,卻是極快的反應。看著年老體弱,走路都不行了的大師兄第一個掠到她身旁,伸出一隻皮膚都鬆弛起皺了,就差長老人斑的手扶住她的背,聲音因為關切而慈愛。
龐脈脈不想受這點傷就倒下去,強撐著點點頭:「沒事,大師兄。」
然後她就倒了下去。
還在網裡的魯師姐無語,然後幽怨地開口說:「……雲師兄,你師妹太逞強了。再耗下去,她要油枯燈盡了。」
高階化氣修士和低階化氣修士之間的差距很大,關鍵是靈力量,龐脈脈的靈力才剛剛轉為火靈力,一滴液化也沒有,而魯師姐已經幾乎全部液化。
這中間的靈力差距不誇張可以說差到幾十倍,多的甚至上百倍。
龐脈脈靈力算是底子厚,本身靈根功法均為上佳,比普通化氣初期弟子強不少,但是和魯師姐之間的差距也在十倍以上。
如果是上次姚管事那樣的外門弟子,靈根不行,功法不行,靈力量差了四五倍,還可以彌補,但是和靈根功法均佳的魯師姐之間的差距,卻不那麼好忽視。
她非要力拚,靈力幾乎耗盡,這樣很容易傷及根基。
相比而言,骨頭的傷反而不是那麼可怕。
修士有的是斷續的藥物,重生一隻手都沒有多難。
雲騰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然後把龐脈脈抱起來,轉身駝著背離開了擂台。
龐脈脈恍惚間感覺自己被放到榻上,師父溫和的靈力在自己體內梳理,然後胸口感覺好受了點。
還聽到師父說:「……沒事,她內傷不重,這孩子靈力比一般人還要深厚點,筋脈也闊達,養氣訣畢竟是有用的,底子厚,筋脈溫養得好,不容易走火入魔,也不容易油盡燈枯。她只是筋疲力盡了,體力搾得太厲害,靈力倒沒傷到根本。皓兒,去西院要點茯苓露來,配著這個黑楓芝給脈脈吃了,能讓她半個月之內把手臂長到完好無損。」
然後隱約有人抬起自己斷掉的右臂,似乎有靈力在塗抹什麼東西,冰涼的感覺滲入肌膚,皮肉和骨骼,略微緩解了劇痛。
再然後,過了一會兒,嘴裡被塞進一塊什麼東西,微微麻澀,入口即化,回味卻是帶著甘甜的。
接著又被抬起頭,一個小小的瓶口對著自己的嘴,一股清涼微苦的液體流入口中,和原先嘴裡那塊東西融合,靈力彷彿爆炸一樣迸發出來,生機勃勃的力量湧入她五臟六腑,渾身肌體。
後來她又睡著了。
雖然身體上很痛很疲憊,但心卻安了下來,好似小時候有一次被一個騎自行車的叔叔撞了,她受了傷,媽媽趕過來,她在媽媽懷裡一直哭,一直哭到睡著,那一覺,雖然痛,雖然哭得筋疲力盡,卻特別黑甜。
睡到半夜,她被一隻冰涼的,擱在她額頭的手給驚醒了。
睜開眼,先是滿眼從雕花的窗欞灑進來的白色月光。
照在她臉上,照在她淺綠色的,普通繭綢,自己做了花草蠟染的被子上。
被頭上那塊花紋是銀杏葉的,還有略下方一塊卻是用的珍貴的七葉菩提葉子。
月光下影影重重的很美。
月光還把床頭的人拉出長長的黑色影子,一直蔓延到她身上,好像上次在扶桑木客棧那一回的樹洞裡那樣。但是那次他把她覆蓋住了,這一次,卻露出了她發白的臉,在月光下。
仰躺著,黑髮散亂披拂的雪白的臉上,沒有血色的嘴唇被月光照得更脆弱。
龐脈脈睜大眼,依然看不清床頭人的模樣。
她的手臂這時候早已擺脫了冰凍,因而碎骨的劇痛極為清晰,而因為藥物靈力在重新生長的地方不但劇痛,還麻癢難當。
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痛苦的呻吟漏出來。
但很快,嘴唇也被咬出了血來。
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
她已經很久沒出過汗了。
床頭的男人早已縮回了手,沒有再伸出來,只是低頭看著她的臉,她痛苦地猛地閉起來的眼睛,她額頭的冷汗,她滲血的嘴唇。
然後他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在她胳膊上某一處點了一下。
冰涼的靈力侵入,阻隔了她劇痛的神經傳送。
疼痛猛然間消失了。
「謝謝師叔。」她鬆開了緊咬的嘴唇,顫聲說著,還是喘息了一會兒。
「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陰影中的男人淡淡說,「你和她拼什麼,你又不是劍修……真那麼勇敢,這會兒這點痛倒是痛得要死要活的了……」
從一開始就喜歡給我亂套罪名……
龐脈脈想,我哪裡要死要活了?
「趙師叔……」她嗓子瘖啞,但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今日一戰,我悟得甚多……這點傷……不要緊。難得有這樣力戰也不……會有生死之虞,受了傷有人照顧……的機會。」說著,笑容在月光下越綻越大,誰看了都會為其中的真誠動容。
趙千行低頭看著她,許久都不曾開口。
本來準備了訓她的話,此刻卻似乎沒有必要再出口。
一處碎骨的痛楚就讓她滿臉蒼白,冷汗直流,把嘴唇咬破,呻吟聲快要控制不住出口……還是如他印象中一般嬌氣。
然後想起白日裡她悍不畏死的身姿和神情。
突然又覺得可愛了。
比印象裡可愛多了……
她竟然也渴望全力一戰,是他所未曾想到。
「師叔,我沒事……」她半閉著眼睛,低聲說。
睫毛很長,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小
因為疼痛被他的秘法阻隔,所以面容也慢慢舒展開來了,但是蒼白依舊。
「隨你吧,」他冷淡地說,「只是過幾日就是第三輪,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辦。」
龐脈脈勉強笑了笑。
她也沒想到這一戰會慘勝,第三輪確實是很大的問題。
「盡我所能而已……」她嘴唇裡吐出幾個字。
他沒再說話,依然低著頭,依然看著她。
身姿筆直,眼神冷淡。
所以明明只有咫尺,卻讓龐脈脈覺得相距很遠。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來做什麼,如果只是想罵她……為什麼還不走?
「師叔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出於對輩分,等級和實力的尊重,龐脈脈乖乖閉上嘴。
趙千行也閉上了嘴,等了會兒,才開口說:「你睡吧。」
龐脈脈本來想說,師叔要是沒什麼事就走吧,我沒事的。做出正常感謝對方探病的樣子把人攆走。
可現在趙千行這麼一說,她卻不好再這麼說,怕激怒了他,心裡嘆了口氣。
她本來就被疼痛和疲累弄得很虛弱睏乏,兩人不再說話,她的眼睛慢慢也就合上了。
她以為趙千行在,她不可能睡著,可實際上沒過多久,她就再次入睡了。
第二天再醒來時,天氣很好。
天空蔚藍,偶見雲絲堆卷,不涼不熱,還有清風徐徐。陽光照在窗外,只見小院裡植物蔥茸,都從小小的嫩芽冒出了不小的葉片來。
春意竟已深了。
想到昨夜趙千行來,龐脈脈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做夢還是真的。
接下來幾天,她一直臥床,行氣養傷,慢慢調理身體。
等到第二輪終於結束,第三輪的對戰安排下來之後,游皓興奮地闖進她的小院,一邊歡呼:「脈脈,你可真幸運啊!」
龐脈脈看著眉飛色舞,停在她床頭不遠的二師兄,用微笑和眼神詢問他。
「第三輪三百二十三人,抽籤你居然輪空了!」
輪空了!
兩兩對戰,如果人數是奇數,自然就有一人沒有對手,可以直接進入下一輪。
到現在為止,第一輪是有奇數的,一個男弟子幸運輪到,而第二輪卻是偶數……第三輪又是奇數,這一次輪空的人竟然是她!
她可以不用打第三輪,安心養傷,準備進第四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