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相遇

  本來,這整片空地上留下來的三四百名各派修士,除了操心自己宗門下落不明的修士,私下都在竊竊私語,疑惑為什麼琳瑯寶山突然崩塌,那一道衝天的紫光到底是什麼,也許有些高階修士心裡也和君無忌一樣知道根底,但是卻沒人說出來。

  此刻,合一宗出了這等變故,所有人的關注點就變成了合一宗了,紛紛私語,討論為什麼壽元還充裕的元嬰後期大修士端木真君會突然離世,合一宗一下子失去兩位元嬰修士會怎麼樣……

  龐脈脈無心聽這些,她伸長脖子,再次看了一番,可用了靈目術的眼睛也未能看到趙千行的行蹤,他深居淺出,為人孤傲,除了同他師父,其餘竟只有跟龐脈脈來往多些,何況他又總是神出鬼沒的,在合一宗人人都人心惶惶,一半弟子沒有尋到的情況下,也沒人注意到他不在。

  師父的葉子升空,地面的人和山都漸漸變小,那一片聚集了幾百修士的地方,明顯空出了合一宗修士們駐紮的一片地,顯得無序而亂糟糟的,人頭攢動,宛如一片被水沖垮了巢穴的螞蟻。

  升得越高,下面的人越小,儘管這些人,並不是如螻蟻般的,而是有強大力量,能改變天地的……

  黑夜的星空繁星閃爍,最前頭飛行的是那位元嬰師叔祖的半血鯤鵬,這個雖然叫鯤鵬,但血統不純,個子肯定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大,目測翼展約五六十米,從頭到尾大約二十米長,背上能坐人的部分有一個小客廳大小,除了當頭坐著那位元嬰尊者駕馭靈禽,設置遮擋罡風的靈氣罩子,其餘坐了十來個化氣修士和兩三個金丹修士。

  而剩下的修士們三兩成群,還有十幾撥,各自駕馭著自己的飛行法寶或靈獸,有的發著青光,有的發著紅光,有的發著白光,各種顏色,宛如夜空裡無聲飛過的一群小飛機或大型鳥。

  也有毫無光亮,也無聲息的,師父盧真的葉子車輦便是。但是速度卻很不慢,緊跟在那隻半血鯤鵬之後,也毫不吃力。

  周圍夜空很美,在黑夜飛行的感覺甚至比白日更好,尤其這樣成群的修士一起飛,很有聲勢也很有趣,但是卻沒人有心情欣賞。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龐脈脈有時會抬眼看一看鯤鵬背上的端木無傷,他呆呆坐著,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原先作為一個資本雄厚的修二代,他總是面帶笑容,舉手投足風流倜儻,此刻這些全沒了,看上去不過是個模樣周正,臉色蒼白脆弱的年輕男子,黑髮被吹得貼在他臉上,更顯頹然,令人心生憐憫。

  他們飛了整個晚上,在天空中看到血紅的太陽從東方破曉,泛白的天際突然被紅色的霞光映照,天慢慢亮了。

  白天他們依然飛行了整天沒有休息,來的時候使用九天雲舟還飛了十天呢,路途太遠了。

  這次回去,沒有了九天雲舟,又需要等待飛得慢的那些修士,恐怕要飛20天了。

  於是那位元嬰師叔祖想了個辦法,把飛得慢的一部分修士統計一下,由實力比較強的金丹修士帶隊,慢慢飛;自己則駕馭著半血鯤鵬,和幾撥飛行速度快的修士,先日夜兼程趕回宗門。

  而飛行速度數一數二的葉子車輦自然是和鯤鵬一起先行的。

  龐脈脈跟著師父和大師兄,緊跟在半血鯤鵬之後,和他們一樣的還有三撥七個修士。龐脈脈閒得無聊時數了數,他們一共是二十七人,一位元嬰修士,七位金丹修士和十九位化氣修士。龐脈脈認識的,除了師父和大師兄在這兒,端木無傷在鯤鵬背上,林英師兄和魯潔師姐都在後續一撥裡,倒是受傷的陳青路也在鯤鵬背上。

  後行那一撥裡倒是沒有幾個化氣修士,大都是金丹修士。

  修士雖然比起凡人大不一樣,不用吃飯睡覺也無妨,但如此飛了四五天以後,也有些化氣修士受不了了,臉色疲憊憔悴,尤其是鯤鵬背上有幾個如陳青路一般受了傷的,儘管如此,卻也沒人會要求停下休息。

  然而這天下午,那邊鯤鵬飛著飛著卻突然改變了航線,盧真師父覺得奇怪,雖然跟著,卻也傳音去問。

  元嬰師叔祖說,是端木無傷接到了同門的傳訊,故而微微改變航線去接人。

  沒多會,卻見迎面飛來一個帶著螺旋槳一樣的不斷滾動的劃片的圓桶。

  圓桶速度還算不慢,不知道是飛行軌跡問題還是因為外形太奇特,卻一下子被那隻還年輕的鯤鵬銜在了口中……

  這個能裝進幾個人的圓桶,對於這只半血鯤鵬就宛如一粒松子之於龐脈脈家以前的鸚鵡一般……

  白光一閃,圓桶消失了,鯤鵬背上多了兩個人。

  龐脈脈他們三人雖然隔得略遠也看見了,其中一個是端木馥!

  另外一個是一個特別胖特別胖的胖子,和他比起來,端木馥都顯得很苗條小巧了。

  那兩人向那位元嬰修士請安,然後和端木無傷交談了幾句,接著那位元嬰修士就傳音,讓大家準備落地休息一下。

  半血鯤鵬首先找了一片開闊的田野降落,以它的體型,也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城市裡面降落,饒是如此,它振翅滑翔而下,降落時也掀起了幾層樓高的塵沙樹葉,聲勢駭人。

  緊隨它降落的葉子車輦,差點被它掀飛,龐脈脈由師父施展了一個定風術,才算降落得不狼狽。

  另外三撥自己飛的修士也紛紛降落下來。

  元嬰師叔祖揮手召集大家,道:「連飛數日,神困氣乏。今夜便在此處歇息一番再趕路罷。」

  眾修士紛紛應喏。

  龐脈脈跟著師父,朝端木無傷那邊走過去,端木馥正站在端木無傷的身邊,不過幾日不見,那小圓臉迅速瘦了下來,顯得十分憔悴,臉上表情也和以前大不一樣,嚴肅,沉悶而苦惱,再也不像是原來那樣無憂無慮。

  倒是端木無傷,在見到端木馥之後,一改前幾日的淒惶迷茫哀傷,振作了一些。

  他們身邊是那個簡直有端木馥兩個大,龐脈脈三個大的大胖子,臉上的肉擠得眼睛都不見了,看上去平時必定是個笑面彌陀一般的人物。

  師父盧真和那胖子打招呼,一個稱「盧兄」,一個稱「姜兄」。

  而端木馥一邊正是他的好基友,傷勢稍微好轉的陳青路,兩人正在說話。看到龐脈脈來,端木馥朝她擠出一個笑容。

  龐脈脈看了心裡一酸,想起自己上學時那些受了打擊之後強顏歡笑的男孩子,就是這樣的擠出來的笑容。

  「阿馥,」龐脈脈猶豫了一下,用更親近的語氣叫他。

  一般她還是叫他端木馥連名帶字的。

  端木馥果然臉上表情暖了一暖,眼神也更柔和,對她咧嘴笑說:「脈脈,你這次收穫挺好吧?看著沒受傷,不錯不錯。」

  「差強人意。」龐脈脈一邊回答,一邊還是關切地看著他。

  端木馥有些無措,連忙指著那個大胖子給龐脈脈介紹說:「這是姜叔叔。」

  龐脈脈乖巧地問好:「姜叔叔好。」

  聽到之前師父和人家互相稱兄道弟,而不稱師兄師弟,現在端木馥又叫叔叔而不是師叔,就知道此人不是合一宗的,而應該是端木家自己的供奉。

  大胖子不像端木叔侄二人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聽到龐脈脈叫他,還給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更加找不到眼睛了。

  將近三十位修士就地開始宿營,盧真的隨身洞府大,又派上了用場。

  除了半血鯤鵬住不進去,其餘人似乎都沒問題。

  而小鯤鵬已經被元嬰師叔祖裝進了袖子裡的靈獸袋中。龐脈脈眼尖,發現那靈獸袋上還繡了一隻鯤鵬的圖案,如果不是在氣氛這麼悲傷壓抑的時候,她都想笑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端木馥,這種事情,不是簡簡單單的「節哀順變」四個字就可以輕飄飄帶過去。她只能用眼神,聲音,動作讓端木馥知道自己擔心他,關切他。

  端木馥應該是感受到了,他眼神柔和,帶著感激。

  但同時,他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龐脈脈做了自己能做的,就回房休息了。

  打坐到半夜,突然聽到腰間的金鈴鐺發出微微響動。她一驚,掏出來了那金鈴。

  正是二師兄當初送自己的見面禮:傳音金鈴。

  除了最早那年二師兄時時用來和自己聊天,這金鈴很少響過,後來師父斥責了二師兄,說這個打擾到了師妹的入門修行,二師兄也不再傳音玩了,這個金鈴已經很久不曾響過。

  難道是二師兄?

  可他離得那麼遠,超出傳音範圍了吧?

  是大師兄?

  二師兄當初說過,這個他每個人都送了一份,大師兄估計是有的。

  可大師兄好像從來沒用過。

  她把靈力在指尖一點,聽到金鈴裡傳來細如蚊蚋的一線聲音:「雲騰,脈脈,立刻收好東西,到洞府外來,用隱身法門,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師父!

  原來師父也有一枚傳音金鈴。

  龐脈脈一驚,確定是師父無疑,連忙用了小隱身術,隨手一拂,把一些拿出來用的物品掃入儲物手釧之中,匆忙出了屋子。

  此刻是深夜,也沒人走動,她小心走出去,在走廊裡沒有碰到任何人,倒是在庭院時有人在露天打坐,她悄悄避過,出了師父的臨時洞府,來到約定的地方。

  師父在,除了師父,還有姜胖子叔叔,端木無傷,端木馥和陳青路。過了片刻,大師兄也到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盧真看到雲騰和龐脈脈到了,面色微鬆,道:「……我也是今日同師尊傳訊時提到才知道的,掌教已經下令,稱阿馥是弒祖的凶手,令門內弟子追殺之,師尊說阿馥是冤枉的,令我無論如何護送你們離開,趁著現在劉師叔還沒接到追殺令,咱們趕快逃!」

  端木馥臉色都扭曲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睛裡淚光閃爍:「……那老匹夫竟然說我弒殺家祖!」

  龐脈脈驚異不已。

  端木馥一個區區化氣修士,說他能殺得了元嬰後期祖師,豈不是荒謬!何況他又怎麼可能去殺對他來說是天是靠山一樣的端木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