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龐脈脈也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結丹。
可她實在憋不住了。
就像某些本能的生理需求,比如解手,慾望不強你可以憋,但是特別想去解手時還能憋住嗎?
她沒有經過這一年半的吸取,已經到了可以結丹的臨界,這次陡然增加了兩三倍如此精純壯大的靈力,哪裡還能忍得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控制不住要結丹,就別再介意周圍的環境有多險惡。
秦昭晚再怎麼著急,龐脈脈也顧不上她。
畢竟結丹是一個修士一生最重要的關口。
結了丹,才算真正的修士,從此壽延八百,意通天地,才會有真正看得過去的神通。
結不了丹,終究是要在幾百歲時遺憾而終,無緣大道,成為千百萬之一的分母。
而且,金丹的成果也影響到日後的成就。
據龐脈脈之前看的書裡,每一個修士的金丹,品質,顏色,大小都是不同的,也曾經有人將之分品級,但是目前修真界還沒有統一標準。
有一部分修士,會在結丹時擁有天賦神通,曾經有修士以此立書,闡述金丹修士的天賦神通和他的靈力源有很大相關性,但是卻始終無法弄清楚到底哪些修士,在什麼條件下,才會產生天賦神通。
而謝枟告訴過她,其實很簡單,金丹修士的天賦神通是來自遺傳,因為這天下千萬億化人,都是化生池裡出來的化人的後代,而化生池中的化人,都是有「天賦神通」的。他們都有某項專長。這些專長和神通,有時候能遺傳給後代,有時候則不是顯性遺傳,要到某一輩後代那裡,才會顯現出來,而其中最核心,最個人化的技能,到結丹才會出現,這就是天賦神通。
因為結丹的化人修士們,身體精粹程度是和化生池中的初生化人相仿的,更容易去蕪存菁。
當然了,化生池裡的初生化人,就算有天賦,那也是三六九等的,比如色侍們的特長,肯定和金丹的天賦神通沒關係,他們的後代沒法從他們這裡得到天賦神通的基因,而術侍的則有的有,有的無。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龐脈脈的師父盧真。
盧真不是原生化人,而是遠古時代某兩個化人的後代,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有一個始祖是擅長煉器的術侍,如此才會有擅長煉器的基因流傳下來,也許很多代都沒有顯現,但是到了盧真這一代,終於顯性遺傳了。
這個遺傳是出生就有的,所以盧真很早就會對煉器感興趣,也很擅長。
但是,化生池裡出來的擅長煉器的化人,從古至今,肯定不是一個兩個,所以,有不止一兩個來源的擅長煉器的基因被流傳下來,所以每個宗門,甚至散修,都不乏煉器人才。
而盧真的那個始祖,肯定會在煉器領域有個專門技能或專長,這是有別於別的煉器術侍的。
而這個技能,在盧真結丹時,就有很大可能被喚醒,成為他的天賦神通。
雖然龐脈脈不知道師父的天賦神通具體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是一項鍊器技能。
再舉個例子,比如龐脈脈這一次契約的力侍,小薔途,她是五行的土系專擅,生下來就會土遁,而她應該在土系技能之中,還有一項特別強的,有別於別的土系專長的天生化人,時間匆匆,龐脈脈未能得知。
假以時日,薔途長大了,成婚了,留下來後代了,那麼在她後代的某一代中,就會有一個人和她一樣對土系法術特別擅長,土靈根很強,在這個人結丹時,就有幾率得到一種土系的天賦神通。
而像謝枟得到的恆守,他的技能是金剛不破,他將來某一代後代在金丹時,也會得到金剛不破這個天賦技能。
龐脈脈不是化人,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天賦技能。
但是謝枟卻跟她說過關於真人結丹的問題。
真人結丹,是有劫雷的,這個劫雷卻不同於元嬰的劫雷,這個劫雷相對溫和,主要用來給真人淬體。
結丹的真人,力量越強,劫雷的數量就越多,最多的就是謝枟的六道劫雷。
而劫雷的顏色則和此人的資質,靈根,修為,稟賦有很大關係。
謝枟的劫雷是金色。
謝枟還曾經說過,劫雷的顏色如果是黑色,就說明此人在結丹之前的修為增長主要是依靠吸收化人靈珠。
這個例子是他在跟她講解時突然想起來提及的。
龐脈脈顧不上想自己會迎來幾道劫雷,自己的劫雷會是什麼顏色,她只能是儘量疏導著自己的靈氣,控制它們湧向丹田的速度。
充沛的靈力浸入丹田之後,便開始旋轉。
在這個旋轉過程裡,靈力被漸漸壓縮。
成丹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液態化的靈力壓縮成固態。和進階化氣時一樣,這都是一個質變的過程。
而質變顯然需要量變的積累。
她放任自己的靈力不斷湧入,而自己要做的只是疏導它們,不使之溢出,不使之誤入歧途。
她不需要依靠丹藥來進階,因為她的靈力已經太過充盈,遠遠超出那些服用了促進結丹的頂級藥物的修士。
她沒有心境之憂,因為她的頓悟已經直接勘破了心境屏障。
可能很少有人的結丹像她這般輕鬆,這般有把握,這般水到渠成。
除了外界環境險惡,她似乎並無任何問題。
然而,結丹總是免不了心境考驗的。
龐脈脈感覺到自己在騎馬。
郊外的風一直吹在她臉上,吹動她的鬢髮,吹動她的衣裳和披風,吹動她下身馬兒的鬃毛。
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讓她的呼吸陶醉。
是春天,一切都欣欣向榮。
草長鶯飛,馬蹄踏著淺淺綠草,遠處流水潺潺,映著稀樹矮花,正可放馬飛奔。
她心胸暢快,放聲大笑。
身後還跟著七八騎。
她的身體充滿力量,精力充沛,一切機能都欣欣向榮。
然而她的笑聲卻是一個年輕男子的笑聲。
一個她非常熟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是喬紅兒。
她曾經在浮生小鎮裡當過二十年的喬紅兒,並且當得很順暢,很舒服,很愉快。
離開浮生小鎮以後,其實很有一段時間,喬紅兒的記憶使她困擾過。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穿越前的那個龐脈脈,還是那個小鎮裡的喬紅兒。
畢竟,二十年,她幾乎有每一天的記憶,無數的細節,無數的情緒。
後來她才慢慢放下,把喬紅兒的影響慢慢消除。
已經有好幾年,她沒有再想起過這個人和他相關的任何事。
連浮生小鎮,她都很少想起。
所以,那麼珍貴的盡空石,她就那樣放在了謝枟身邊也無所謂。
「喬紅兒,來賽馬!」另一個充滿生氣的年輕男子聲音響起。
「不用賽,紅哥馬上功夫一流,你哪是他的對手?」
「是啊,紅哥既能跑馬,也能倚馬千言,無論比什麼,你都比不過他!」
變成了喬紅兒的自己大笑,拉著馬韁回首,「來,來賽!」她愉快地,乾脆利落地說。
於是,一群年輕人們在這初生的草地上放馬狂奔,馬兒們本來自己也會爭勝,並不允許別的馬超過自己,於是你擦我我撞你,弄得這些一心想做遊俠兒的年輕男人們哈哈大笑,卻並不害怕。
喬紅兒的馬脾氣最壞,也是最桀驁的一匹頭馬,對於敢靠近它的馬直接用後腿蹬,因此顛簸不已,但是喬紅兒自恃騎術高明,並不以為然,反而哈哈大笑。
結果,跑到溪邊時,亂踢的馬一個失蹄,直接栽向水裡,連同馬上的喬紅兒一起。
喬紅兒來不及反應,她掉入水中時,耳邊還響著夥伴們的驚呼。
然後她就掉在了一張病床上。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那樣真切。
她穿著一身病號服,條紋的,衣袖下面的雙手瘦得發乾,插著輸液的針。
床邊坐著她的母親,可是比起她記憶裡,老了好多歲。
雖然頭髮已經染了,但是貼著頭皮的根部都是銀白色的。
瘦了很多,臉上都是褶皺。
眼神疲憊而麻木。
蒼老的雙手拿著一個蘋果在削,已經削了一半,動作很機械,但是皮削得又細又長,十分完美。
「媽媽。」她心臟劇烈地跳動,出口的聲音卻是又輕又柔。
好像生怕驚醒一個夢中的人。
媽媽麻木地抬起頭。
看著她的臉,她眼睛裡沒有驚喜,只有疲憊,麻木和失望。
「你想做他是不是?」媽媽說,好像什麼都看到了,「你其實喜歡當一個男孩子對吧?你覺得男孩子比你擁有更多自由和力量……所以,你就寧可不要媽媽了是吧?」
不是。
她急了,媽媽的話讓她心痛得十分劇烈。
可是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她雖然沒有為了當喬紅兒而不要母親,但是她難道不是一門心思走在修真之道上,並沒有努力去回到母親身邊嗎?
所以她說不出來。
她滿懷愧疚,痛苦得難以言語。
眼淚從她眼中滑落,一滴滴,滴在她蒼白乾瘦的手上。
痛苦得好似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臟。
抓住了她的心臟……
「轟隆隆……」一道驚雷猛然從窗外劃破天空。
「劫雷!劫雷!」
她聽到了秦昭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