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浣心鏡

  龐脈脈大口喘息,眼睛裡滿滿是那張英挺俊美的臉,是那雙銳利寒涼,即使動情時微笑時也似高傲無情的眼睛,那薄薄的嘴唇那麼美麗。

  她被他抱在懷裡。

  她動了動手指,想緊緊攥住他袖子,卻終究是沒動。

  謝枟的手撫在她後背心,和他微涼又過於鋒銳的靈力一起透入她體內的,還有他的體溫和穩定。

  謝枟的靈力在她體內循環一週,發現她並無大礙,只是神態卻似受了什麼打擊。他皺皺眉,把她抱到一邊坐下,像抱孩子一般把她抱在懷裡拍撫,過了許久才低聲問:「怎麼了?」

  龐脈脈懷裡依然抱著她新成就的鏡子,被他這般抱在懷中,周身是足以令人產生依賴感的溫暖和他充滿力量的胸膛手臂,坐在臀下的大腿能感覺到肌肉堅實有力……

  她只需要靠在他胸口,大概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吧?

  可是一個女修士真的可以如此嗎?

  她想起來很久以前他曾經說過的話,說女修士如果嬌氣,想依賴男人,就只能給人當侍妾爐鼎了……

  她現在已經是金丹修士,經過那麼多危險,也算和他生死相依,但是,她真的有全心去信賴一個男人,把自己融化在他肩頭的資格嗎?

  現在的謝枟,又是怎麼想的?

  謝枟看她在自己懷中僵硬著低頭不語,便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將她下巴抬起,低頭吻住她嘴唇。

  龐脈脈沒有拒絕,唇瓣卻微微發抖,被他溫柔地含住舔舐,慢慢身體竟然放鬆下來,在他舌頭進入她口腔時,還嘗試著用自己的舌頭碰了碰他的。

  而謝枟的聲音在她紫府響起時,神魂傳音,沒了他偏冷的音質,顯得非常可靠:「脈脈,到底怎麼了?」

  龐脈脈想了想,勾住他那縷進入自己紫府去傳音的神識,把自己經歷的幻境從記憶裡翻出來給他看。

  幻境本來就短,看完也用不了一盞茶時間。

  不想謝枟竟看得有了反應,抱住她的手臂越勒越緊,嘴把她堵得更是要窒息一般,舌頭的動作也霸道起來。

  龐脈脈掙紮了幾下,自然是掙不脫。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用靈力掙脫時,謝枟放開了她,呼吸也有些急促,臉上潮紅,那雙清澈的眼睛這一刻也失去了冷靜,暗潮洶湧。

  他就地用靈力調息了若干周天,這才平靜下來。

  平靜下來之後,他甚至微微側過臉不看她。

  再開口時,聲音恢復了那種微帶高傲的冷。

  「本來想去完君家之後,就帶你回崇真舉行雙修大典。」謝枟說,「如此看來,只怕還要延後……」

  龐脈脈抬頭看著他。

  謝枟轉過頭來,低頭和她雙目相接:「你之前在浮生小鎮經歷的,是你唯一一次『外我』的輪迴式經歷吧?所以才對你影響那麼大……你道心不穩了,需要增加經歷……回去之後,我會幫你借三生盤。」

  他思索著,又道:「恐怕你現在用三生盤也太早,還需要輔以現世經歷。」

  他的目光掠過她面龐,身體,流連而複雜。

  沉默了一會,他低聲道:「脈脈,你心裡……害怕我麼?」

  話音雖低,龐脈脈卻聽出那聲音裡繃緊的一些東西,謝枟向來高傲自信的聲音裡竟然被她聽出一些少年脆弱的尾音,她心裡便被什麼扯了扯,隱隱難受起來。

  她甚至想安慰他,然後又說不出口,只能抬頭雙目殷殷看著他,目光中卻透出難過來。

  謝枟的臉有一瞬間黯淡下去,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掌捏緊成拳。

  本來,自從她捨命把謝枟扔給薔途,又踏入迷土去救謝枟之後,她心裡對謝枟的抗拒感和距離感大減,真的是把他當成生死相依的道侶看待了。

  可是這一刻,她覺得她無法走近他。

  也沒有想到,她心裡竟然還隱藏了對他的抗拒……

  謝枟抬起眼睛,咬牙道:「既然不愛我,你為什麼又要捨命救我?你要我說什麼……還是做什麼才會……將心許給我?」

  他那樣的聲音語氣……龐脈脈的心臟彷彿受到了鎚子之類的重擊,又似針扎一般難受。

  她沒有想過這麼高傲的謝枟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他還在用那樣勉強壓抑的語氣繼續說:「……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要去哪裡我都陪你……真想把你吞到我身體裡,讓你看看我的心……」

  不知怎的,龐脈脈的眼淚便控制不住流了下來,她顫抖著伸了一隻手給他,卻依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手顫抖著靠近他情緒激動而起伏的胸膛,他卻並沒有伸手抓住。

  最終她走上前一步,手撫上他的臉,最後手掌溫暖地貼著他的臉,一動不動。

  謝枟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勒緊她腰身把她束在懷中。

  「你好美,美得好像我年少時喜歡過的精靈,月夜下的那種……我都不敢仔細看你,怕你看不起我……」龐脈脈垂下眼,臉貼著他胸膛,在他懷裡喃喃說,「你一直比我強,從一開始就在我夠不到的地方,動一動指頭就能叫我灰飛煙滅,就算現在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不知為什麼,心裡還是有點害怕。……我以為自己不怕的,也不想承認,可是沒想到還是有一點……」

  謝枟突然就開始吻她,溫柔而熱烈,似乎想用吻洗掉她深埋心底的一絲怯懼。

  他雙手托住她的背,讓她承受他的吻時,有所依靠,過了一會兒,他移開一隻手,去握住她肩膀,摩挲她,迫使她更加放開自己。

  龐脈脈一點兒也不掙扎,她抬起臉,任憑他吻。

  當他終於放開她的嘴唇,轉而吻她脖子時,她乖乖仰起脖子,喘息著,顫慄著,閉上眼睛,勇敢地說:「要的話現在就可以。」聲音微微發顫。

  謝枟吻夠了她的嘴唇和頸項,沒有低頭繼續到胸,只是目光從她衣襟裡狠狠地流連了片刻,才抬起頭放過她,咬牙說:「現在不行。」

  龐脈脈軟在他手臂上,輕輕低喘。

  「你道心不穩,現在無論如何不可以。」謝枟收斂自己的慾望,「等你歷練完,穩固了道心,才能辦雙修大典,這之後才行……」他的目光被繞在她身上移不開,「我不急,只要你不生二心……」

  剛銳的目光中多了流連繾綣出來。

  龐脈脈的小心臟就被他挑弄得砰砰跳起來。

  何苦呢?她自己都覺得再計較下去太矯情,她又不是不愛他……不,實際上她根本沒計較什麼,也沒有想著去抗拒他,若不是這一場幻境心魔,她根本不知道她心裡還有漏洞……

  他輕輕放開她,龐脈脈心裡釋然了許多,一隻手與他相握。

  謝枟伸手幫她整理衣衫釵鐶,沒有用法術。

  「你的法器完成了嗎?」謝枟整理到她胸前時,看著那面美得攝魂奪魄的鏡子說。

  「嗯。」

  龐脈脈低頭看她新出爐的法寶。

  可憐這鏡子一出世就勾動了心魔,到現在才被兩人細看。

  雖然如此,龐脈脈依然很喜歡它,把它遞給謝枟觀看。

  謝枟接在手裡,摩挲了一番,終於嘆道:「確實是好東西!可以稱得上仙器了!難怪一出世就能引來心魔劫。」

  天地造物,若是人或物逆天而成,不免有劫。

  這劫有時候是隆隆的雷劫,有時就是無聲無息的心魔劫。

  「這是你做過最好的一件,有了這件法寶,就算金丹後期的修士,你也不怕了。」

  龐脈脈聽著這樣的評價,忍不住微微一笑說:「嗯,我自己也很滿意。」

  實際上,哪個金丹修士會有她這麼多好材料來煉器?這些材料,通常都要元嬰期才會用到。

  何況她的煉器手法和能力已不在煉器大師之下。

  若是師父得見,恐怕會震驚欣慰吧?

  「不若就叫它幻心鏡?」謝枟提議。

  龐脈脈想了想,微微搖頭說:「叫浣心鏡吧,滌浣的浣。」

  確定好了名字,龐脈脈把浣心鏡收回體內,讓金丹異火滋養它,兩人解開封印,悄然離開了王宮,連王宮後花園裡忙著宮鬥的妃嬪侍女們也渾然不覺。

  他們還看到了國王的長相,是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的男子,留著短髯,在一眾面上敷滿脂粉的妃嬪們映襯下,顯得皮膚發黃。

  他們的身影從一樹桃花間掠過時,沒人發覺,只有幾片花瓣,似被一場清風吹落下。

  也許,等他們有生之年再經過這裡,這個花園裡已經是國王和某個宮鬥勝利者的子孫坐在這裡,身邊依然圍繞著嬌花嫩柳一般的新一茬成群妃嬪。

  「走吧,」離開王宮後,謝枟說,「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

  遠方的天空,太陽已經西斜,沉沉的暮靄掛在那裡的天邊,顯得很遙遠很遙遠,就像遠方的路一直看不到盡頭,綿延入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