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胃口吃飯,明薇窩在沙發上,不停地刷娛樂圈新聞。
穆廷州出院再次引起一波狂潮,明薇仔細閱讀各種爆料,確定真的沒有她,暫且放了心。但後患無窮,如果穆廷州固執已見,認定她是公主,那以太傅的責任心,穆廷州定會堅持「保護」她,萬一被狗仔拍到……
會有惡劣影響嗎?
其實也沒什麼,相反,明薇還能借穆廷州的名氣火一把,可明薇不想蹭熱度,能避免最好,再說穆廷州動不動就磕頭行禮,相處起來實在尷尬。安心佔他便宜,穆家人、粉絲們不高興,不佔便宜,她就得主動躲,平白多個大包袱。
微信叮叮響,是程耀:剛從英國回來,一起吃晚飯?
明薇笑了,程耀也是妙人。那晚談話,程耀只說他投資《大明》的動機是她,並未聲明她靠他才能進組,但不可否認,程耀在故意誘導她誤會。其實能理解,程耀想重歸於好嘛,可惜適得其反,暴露了他非君子的一面。
說出真相,相信以程耀的自尊,他絕不會再糾纏,可明薇沒那麼莽撞。程家在帝都也是一號人物,她何必將程耀得罪的那麼死?萬一程耀惱羞成怒蓄意報復怎麼辦?人在社會上,總要圓滑點,做不成戀人,也不必做仇人。
她簡單回覆:吃過了。
都是聰明人,她保持冷淡,程耀自會明白她心意,該說的狠話,早已說過。
這拒絕比帝都傍晚的秋風還涼,景山小區外,程耀心頭苦澀。暗示明薇靠他進組,這已經是他的底線,明薇坦然拍戲又不改變對他的態度,程耀疑惑,但他問不出口,問了,就是挾恩圖報,更招她厭煩。
「那我先回家,有空再約。」摸摸屏保上明薇的生活照,程耀緩慢打字。
明薇沒回,放下筆記本,去衛生間。
出來時,聽到電話鈴聲,明薇拿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號碼。
程耀換號了?
明薇有絲遲疑,舉到耳邊接聽。
她沉默,對面也沉默,這態度太曖.昧,明薇皺皺眉:「你是?」
穆廷州:……
聽出公主的聲音,「第一次」用手機打電話的「太傅」,全身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鎮定片刻,他恭敬道:「微臣穆昀,遙拜公主。」那些人硬塞給他一個名字,可他記得自己的真名。
文縐縐的話,激起明薇一身小疙瘩。
摸摸手臂,明薇儘量溫和地道:「穆先生,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公主。」
對方是病人,她要有同情心。
「臣也說過多次,您乃大明公主。」習慣了手機通話,穆廷州平靜說。
明薇無語,坐回沙發上,她摸著額頭問:「不提這個,穆先生找我有事?」
「叫我太傅。」穆廷州威嚴道。
明薇心裡哀嚎,腦筋一轉,她嘗試道:「我想叫什麼就叫什麼。」不是太傅嗎,他敢以下犯上?
電話那頭果然沉默了。
明薇心情好轉,又問他目的。
「臣想知道,公主來這邊多久了。」穆廷州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複雜地望著窗外夜景。
明薇一口報出自己的出生日期:「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國公民,家鄉蘇城。」
穆廷州前兩天學了公曆,算完公主的年齡,他譏笑:「公主還是您十五歲那年的模樣,絕非二十二。」又找到一個他與公主身處虛幻世界的證據。
明薇差點笑岔氣:「那是因為十五歲的公主,是二十二歲的我演的。」
穆廷州自動將這句列入「公主失憶語錄」,繼續問:「公主身邊可有宮女侍奉?」
「沒有,我現在住朋友家。」
「臣需要那人的身份背景。」
「個人隱私,恕不奉告。」
穆廷州眉頭快擰成一個「川」字了,忍了忍,退一步問:「對方,可有家室?」
明薇腦筋繞個彎才跟上他的思路,不忍讓「太傅」著急,她老實交代道:「我朋友是女的,我們倆都單身,互相照顧。」
穆廷州仍不放心:「公主衣食住行,都是她侍奉?」公主嬌生慣養,一個「宮女」怎麼夠用?
明薇無聲尖叫,攥攥拳頭,擠出體內藏著的所有耐心,一口氣道:「這個時代沒有宮女奴婢,我跟她都是自由身份,她有她的事業,我有我的工作,我自己賺錢自己洗衣做飯,不用別人伺候。穆先生,您再用古代階級觀念考慮事情,咱們恐怕談不下去了。」
她尾音夾帶警告,穆廷州的心,卻要碎了。
先帝臨終託孤給他,他竟然讓公主淪落到操心錢財的境地,想像昔日錦衣玉食的嬌氣公主自己裁衣燒柴,穆廷州臉色鐵青,恨不得立即找到謀害他與公主之人,逼對方交出解藥,再押入大牢重刑拷問。
「穆先生?」
那頭沉默太久,明薇突然有點擔心,之前的煩躁情緒一掃而空。穆廷州生病了,她該多多體諒他,若非失憶,人家堂堂影帝也不會追著她喊公主,又跪又拜的,也許將來穆廷州記起這些,想殺人滅口都有可能。
這麼一想,明薇聲音更輕柔了:「穆先生,您沒事吧?」
對面傳來男人沉重低啞的聲音:「臣無礙,公主,現在以何為生?」
明薇心懸著,慢慢道:「以前是翻譯,現在做演員,剛起步,很多地方做的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的……那個,你知道演員這職業嗎?」
「臣知道,有人敲門,臣先告退。」寂靜的房間,穆廷州幽幽道。
明薇莫名不安,看看屏幕,見通話還在繼續,她重新將手機舉到耳邊,意外地,聽到開門聲,然後是下樓的腳步聲。再看看屏幕,明薇輕輕咬唇,穆廷州是不會掛電話,還是忘記掛了?理智告訴她,現在就掛斷,可強烈的好奇心阻止了她。
滿腦糾結,就在明薇準備掛斷時,手機裡終於又有了聲音。
「肖照。」
站在肖照門外,穆廷州揚聲喚道。
肖照剛洗完澡,最近忙著照料穆廷州,他都沒顧上個人衛生。揉揉還沒吹乾的短髮,肖照戴好金絲眼鏡,穿著浴袍來開門,下意識諷刺道:「太傅找我……」
話沒說完,人影也沒看清,迎面驀地飛來一拳,肖照沒有任何防備,左臉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頭,打得他頭暈眼花,連續倒退好幾步。不算小時候男孩子調皮打架,只從初中算起,這還是肖照第一次挨打!
公眾面前溫文儒雅的男人,盛怒之下,爆了粗口:「艹,你又發什麼神經?」
說著抬起頭,左臉火燒似的疼,肖照抹把嘴角,還好,沒流血。
他怒在表面,穆廷州寒在心底:「為何騙公主去當戲子?」
戲子?
肖照差點又要罵人,只是對上穆廷州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想到太傅對明華公主的深情,以及《大明》殺青後穆廷州連續幾天都沒開口與人交談,他強迫自己不跟一個失憶病人計較。扶扶眼鏡,肖照正色道:「我解釋過了,在這個時代,演員是受人尊敬的職業,明小姐喜歡演戲,這是她的個人選擇,我無權干涉。」
穆廷州理解這一點,其他人演戲他不會瞧不起,但他無法接受尊貴的公主登台演出娛樂大眾。公主,那是公主,凡夫俗子見到公主都要下跪,他們有什麼資格看公主……
「公主拍了幾部戲?」盛怒過後,穆廷州開始審問。
肖照忍他,轉身往裡走,摘下眼鏡,拿起吹風機繼續吹頭髮:「只跟你合作了《大明》,正在後期製作,明年開播吧。」
「不許播,公主金枝玉葉,容不得你們輕賤。」
肖照笑,手裡吹風機對準穆廷州:「不好意思,在我們這裡,你不是太傅,管不了別人。」
穆廷州沉著臉躲開吹風機的風力,目光更冷。
「上輩子我肯定欠了你。」肖照低聲自言自語,關了吹風機,再次向穆廷州普及影視圈:「……你與明小姐都簽了拍攝合同,就算你能勸服明小姐退出演藝圈,《大明首輔》都會照常播放,再說了,那是一部正劇,主講朝堂風雲,明小姐出演公主,服飾保守,除了跟你的那場清水吻戲……」
「住口。」穆廷州厲聲打斷他。
肖照聳肩。
穆廷州看著他,心底慢慢騰起一種無力感,那是他當首輔太傅時,從未有過的體驗。
人在這裡,他無權無勢,空有護她之心卻無實行之力,甚至,連公主都不信任他。
「若我發現公主拍了有損她名譽的東西,我對付不了別人,殺你易如反掌。」認定肖照與幕後之人有直接聯繫,穆廷州淡淡道,聲音很輕,神色也不像剛剛那麼嚇人,卻更令人頭皮發麻,打心底發寒。
肖照簡直要跪了,他費神費力照顧穆廷州,如今還要承受生命危險?
「太傅,冤有頭債有主,你歸我管,但明小姐的經紀人是沈素,她的劇本都是沈素挑的,你不想明小姐拍親.密鏡頭,請去找沈素談。不過還是那句話,咱們是朋友,我處處體諒你,人家沈素、明小姐可不欠你,你最好考慮清楚再上門,免得被拒之門外。」
經紀人可以管她?
穆廷州心中一動,問肖照:「我想當公主的經紀人,需要做什麼?」
肖照說了一大通,口乾舌燥正在喝水,聞言一口全噴了出來。
穆廷州眼中掠過一抹嫌棄。
肖照抽紙巾擦拭嘴角,不耐煩道:「不可能,明小姐已經簽了合同,歸沈素管。」
穆廷州偏首,調動目前掌握的所有訊息思考對策:「違約金是多少?我有多少錢?」
肖照蹙眉:「你認真的?不怕關係公開,媒體亂傳你與明小姐的緋聞?」
穆廷州肅容而坐,梅風傲骨:「護衛公主乃本官職責所在,清者自清,何懼人言。」
他只盡太傅之責保護、教導公主,只要時時守禮,旁人能說什麼?
肖照推推眼鏡,陷入了沉思。
偷聽半晌的明薇,心慌意亂掛了電話。穆廷州病得這麼重,真的還能治好嗎?還有肖照,怎麼感覺要配合穆廷州「保護」她了?毀約……毀個屁啊,沈素挺好的,她為什麼要接受一個失憶影帝做經紀人?
別人巴不得跟穆廷州綁在一起,明薇偏偏不想要。
一顆心上上下下,明薇撥肖照的號。
「晚上好,明小姐。」
才隔了幾分鐘,肖照又恢復了文質彬彬,而且心情似乎不錯。
明薇腦袋快亂成一團了,開門見山:「對不起,剛剛穆先生打我電話,忘了掛斷,我無意聽到了一些。肖照,我知道你希望穆先生早日恢復,但我有我的工作生活,請你轉告穆先生,我不會與天際那邊毀約,他還是安心養病吧。」
肖照目光變了幾變,等明薇說完了,他回頭,看著沙發上的影帝道:「明小姐放心,毀約這麼兒戲的事,我不會讓他胡鬧的。」
明薇長鬆一口氣。
「不過,據我所知,明小姐還沒聘用正式的助理?」
明薇呼吸一噎,險些斷氣!
【小劇場】
明薇:我不會給你發工資的!
穆廷州:臣甘心侍奉公主,不圖回報。
明薇:啊啊啊,老天爺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