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這時,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看到來電之前,心中還存有那麼一點希翼,隱隱盼望著是蘇念衾打的。

  結果是桑媽媽打的。她抹掉眼淚,走到門口候診的排椅上,深呼吸很久等嗓音回覆正常了才給媽媽回了電話。

  「無焉,到了麼?」桑媽媽關切地問。

  「剛到。」

  「他父親還好吧?」

  「你就別操心了,好好關心我爸。人家家裡人挺多的。」桑無焉輕鬆地敷衍了媽媽幾句,掛了電話。

  「你當時沒給他一巴掌真是他的運氣。」程茵感嘆。

  「我沒扇過人,下不了手。」桑無焉說。

  「沒事兒,以後多練習練習就熟練了。」

  「你快滾!」

  晚上,她一個人去吃川菜,居然在門口遇見聶熙。

  「這家館子味道最正。我以前經常吃,今天順道路過就想起進來吃幾個菜,沒想到還能遇見你。」聶熙笑。

  「我住對面那個小區。」桑無焉指了指。

  「你不是回老家了麼?」

  「嗯。有點別的事情,我又趕回來了。」

  「你發現蘇念衾和余微瀾的事情了?」兩個人坐在一起,見桑無焉神色不定地埋頭吃飯,聶熙便問。

  「呃?余微瀾?」

  「余小璐的姐姐。」聶熙補充。

  聽到這句,桑無焉才想起余小璐說過,她和蘇念衾一起長大,還有一層關係,她也是蘇念衾繼母的妹妹。

  繼母的妹妹?余小璐的姐姐?

  「他繼母?」桑無焉問。

  「是啊,差點成了A城頭版的醜聞。余微瀾是蘇家下人的女兒,家境不好。但是卻和這位蘇家少爺合得來。雖說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倆人相處親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蘇念衾喜歡她。可惜,余微瀾竟然後來嫁給蘇懷杉。」

  桑無焉一臉錯愕,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知道。」

  「我和余微瀾是同學。當時她放棄學業嫁進豪門,真是轟動全校的大新聞。」

  她還以為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堅不可摧的,但是現在看來真是自作多情了。她每次都是充當這種角色,每次都做這種蠢事。

  桑無焉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過飯然後告別聶熙的,然後便一邊流淚一邊在超市裡買了好幾罐啤酒。收銀員用著一種怪異的眼光偷偷瞄了她幾眼,她也絲毫不介意。

  她頂樓的天台坐上灌了一口又一口。

  手機在手袋裡震動,連帶著整個包都跟著「嗚嗚嗚」地悶響,她在手袋了掏了半天才將手機找出來,一看屏幕,是余小璐。

  桑無焉眯著醉眼苦笑了下,也不接,就將手機擱在放啤酒的凳子上。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開始震。她拿起來看還是余小璐來電,便放回去,任它繼續動。最後手機震到桌邊,哐啷一下掉到下去,滾到凳子底下。

  她雙目茫然地看著夜空,腦子裡反覆想著聶熙的最後那句話。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的聲音和余微瀾很像?」

  她終於明白蘇念衾的古怪,原來並不單單是因為他像個孤兒在外淪落了七年,或者他的視障或者是他母親早年去世,還出在余微瀾身上。

  桑無焉宿酒到天明,後來怎麼爬回家開門歪在沙發上睡覺的都忘記了。早上,頭痛欲裂地起來找手機,找了半天最後才發現在樓頂天台的涼椅下面,屏幕打開有幾十個未接電話,其中大部分是桑媽媽的。

  桑無焉迅速撥了回去,有種想都不敢想的不祥預感。

  「無焉。」接電話的居然是魏昊。

  「你怎麼在?」

  「我和我媽他們接到通知過來的。」

  「什麼通知?我媽呢,我爸呢?」她顫聲問。

  魏昊頓了下,緩緩說:「無焉,你好好聽我說。」

  「我爸呢?」她急了,手腕抖得厲害。

  「你爸爸半夜去世了。」

  短短的一句話猶如一柄鋸齒狀的利劍,狠狠地刺進了桑無焉的心裡,然後再緩緩地抽出來,劍刃上帶著鮮血還有她的肉。

  念幼兒園的時候,桑媽媽曾經有段時間調到外地去上班,沒時間照顧她。特別是沒人早上跟她梳頭,媽媽就想帶她去剪成短髮。沒想到爸爸不同意,說女孩子長頭髮可愛。於是他學著給女兒梳小辮兒,笨笨的,學了好些天。

  還有一次,學校組織學生去看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看了回來桑無焉就喜歡哼那首歌,但是她一直五音不全,哼出來全變調,被同學笑。爸爸知道以後找了樂譜回來教她唱歌,一遍又一遍地。結果桑媽媽回來看到直搖頭:「說你倆唱歌真是半斤八兩,得了得了,別唱了。旁人聽著受罪。」她唱歌走音全遺傳自父親。後來這首歌被桑無焉改成「世上只有爸爸好」。

  這樣的父親,怎麼會這麼早就捨得離開她。

  「你瞎說!」她朝著電話喊,「昊子,你瞎說!」

  她摔了手機,拿起手袋蹭蹭蹭地下樓,眼淚模糊了視線,幾乎看不清楚路,看見出租車就招手。

  此刻正式上班高峰期,幾乎都沒有空車。她是越著急就越打不上,越打不上就越著急。後來接連過去十幾二十分鐘,漸漸地冷靜下來,才想起過來的那條街穿過去,對面的十字路口就有去機場的公交。

  於是她抹了把淚往回走,正好瞧見余小璐從她住的那個小樓裡面拐出來,後面杵著盲杖的是蘇念衾。

  她本能地想埋頭,繞過去。卻不想,余小璐已經看到她,還提醒了蘇念衾。

  「這不是桑小姐麼?」

  桑無焉看著蘇念衾緩緩走近,那一刻她的心開始抽痛起來。

  「好巧,蘇念衾。」她說。

  「不是巧,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找我?」桑無焉冷笑,「那余微瀾呢?」

  他的臉色頓然慘白。

  「蘇念衾,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他不說話,她便繼續說。

  「這世界上是余微瀾來得重要,還是我?」她搖了搖頭,又說:「或者,我要這麼問:要是我和余微瀾一起掉到河裡,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以前,許茜扔出這個問題讓魏昊選,她當時聽到只覺得可笑。萬萬沒有想到,而今她也成了這種可笑的女人。

  「你覺得問這種蠢問題,有意義麼?」他將臉別過去。

  「有意義麼?好像確實沒有意義了。」她掛著淚,蒼涼地笑了笑:「我媽說得對,一個人啊,無論做出多懊惱的事情,都找不到後悔藥吃。」

  要不是她回來找他,也許父親不會有事;要不是她為了他買醉,她不會連最後一句話也沒跟父親說上。

  老天肯定在冥冥中懲罰她,她沒有做一個好女兒。

  為了一個不愛她不珍視她的男人,她那麼輕易地就放棄了父親的愛。

  桑無焉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陌生,終究淡淡地說了一句:「念衾,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