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無焉將小傑送到兒童中心,自己趕去電台。
她負責做一個心理談話的節目,其實打進熱線的人們詢問的都是愛情。
愛情。
她都搞不懂。
今晚第一個打進電話的是個女孩,她一邊敘說她的愛情故事,一邊抽噎。桑無焉只好插入一段音樂,讓女孩的心情能夠平穩些。
女孩說,自己和男朋友是大學同班同學,如今還有不到一年就要畢業,面臨這現實中種種對愛情的種種阻礙。
桑無焉除了對她說一些寬慰的話也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讓她述說然後用心傾聽。述說能讓人找到心靈的出口。比如她喜歡對程茵說。
此刻的蘇念衾正好從TORO出來準備回酒店。小秦遲了一會兒,在接電話。
蘇念衾正好抽空站在車外抽菸。
這時有個聲音叫他:「蘇先生?」
蘇念衾聞聲抬頭。
「我是魏昊,不知道蘇先生還記不記得?」
「記得。」蘇念衾伸出手去和他握手,魏昊先是一愣,隨後立即也伸手。
「我現在在TORO上班,前幾天在公司裡看見您,人太多,沒機會和您打招呼。」
「嗯。」蘇念衾不冷不淡地點點頭。
覺察到蘇念衾的態度,魏昊只好將原本壓在心底的話收起來,客套了幾句以後轉身告辭。走了幾步他又實在忍不住,回過頭來說:「蘇先生,這幾年無焉過得很不好。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
所有的,他都知道。
那天,她從醫院負氣離開。他頓時懊惱難當,可是正值醫院傳來消息說找到了和他父親相匹配的肝臟,會馬上從那邊送過來,立刻就要手術。
手術進行了十多個小時,等他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桑無焉了。
手機她不接。
他回家找她,去她和程茵的住處找她,甚至去了電台找她,任何她能出現的地方他都想過,也讓余小璐陪他找了很多遍。他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和桑無焉錯過,又擔心父親病情在手術後惡化。半夜下來都數不清楚跑了多少地方。
快到天亮,仍然沒找到。
余小璐對他有點失去耐性了,「念衾——無焉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在這裡呆了四年,不會走丟的。她是生你的氣存心不想見你,躲著你。你光著急有什麼用。你現在知道後悔了,那當時為什麼又要把她氣走?」
他站在桑無焉的樓下,半天沒說話。醫院那邊又來電話,說情況有些異常,催著蘇念衾回去。
等他天亮了,又來的時候,走在門口就遇見桑無焉。
她問他說:「這世界上是余微瀾來得重要,還是我?」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蘇念衾頓然怔忪。他知道她昨天看到他和余微瀾的親暱動作,他心裡慌亂的不知所措,不敢對著她的視線,只得故意反問她:「你覺得問這種蠢問題有意思麼?」
沒想到接下去換來的卻是她更為決絕的一句話。那一刻,他幾乎忘記呼吸。終於——他們還是走到這一步了麼?
蘇念衾站在車前,對著魏昊的質問許久沒答出一句話來,站了半天后都忘記再對魏昊說點什麼,就默默地回到車上。
他後來才得知,那一夜桑無焉的父親去世了。之後,他不敢,也沒有權利出現在桑無焉的世界裡。他是個瞎子,一個只會傷害人的瞎子。
他沒有能力給她幸福。
可是他又是這麼惦記她,三年中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沒有一天不在回憶他們的過去。這種思念隨著日光的推移日益加劇,他甚至不確定是不是有一天這些情緒會累計到將他壓得崩潰。
而桑無焉卻像真的忘記了他一樣。
所以有時候他又忍不住恨她。他那麼刻骨銘心地記著這一切,她怎麼可以就說忘就忘,還裝著若無其事地樣子去相親,去結婚,甚至於沒心沒肺地對他說:「蘇念衾,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真是狗屁!
在回去的路上,小秦發現蘇念衾靠在半寐著眼睛,心情不是那麼好。
開車的小周也察覺氣氛有些沉悶,於是說:「蘇先生,聽點音樂麼?」
蘇念衾擺擺手。
「周師,你們這兒有什麼電台啊?」小秦問。
小周是分公司替蘇念衾臨時準備的司機,B城本地人。
小周瞄了一眼時間說:「這個時段有個談話節目還不錯,我老聽。」說著就打開廣播搜那個台。
突然,他聽到一個令人懷念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在車內響起:「那麼請導播接進我們今天的第二個電話。」是桑無焉的聲音。
司機找話題說:「這個主持人有時候說話真可愛。」
蘇念衾坐直身體,將手抬起來,對司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路上全神貫注地將節目聽到最後,一字不落。
桑無焉下班回到家,躺在沙發上,盯著表盤發呆。突然又摸出手袋裡的打火機。
這是那天蘇念衾扔在那裡的,款式最簡潔的磨沙藏青色打火機。
兩件東西放在一起。這是蘇念衾唯一留給她的回憶,一個是硬搶的,一個是他忘記拿後自己撿的。她與蘇念衾在一起半年,他沒有送過她任何東西。
書上說,女人是物質的。
其實不是物質,而是從那裡可以看到男人的心。他一點也不在乎她。
她第一次見他抽菸,以前的蘇念衾是一個遠離一切不良嗜好,甚至都不熬夜的人。因為失去了眼睛,所以他格外愛惜健康。如今見他嫻熟地點著煙,周圍煙霧繚繞,自己竟然是那麼心痛。
他完全是在糟蹋自己。
想完又看了看那塊表,自己竟然戴了個非常值錢的玩意很久,還時常把它忘在洗手間。
「這麼貴的東西,等哪天我們吃不起飯了,就拿去當掉換錢。」程茵從屋子裡出來說。
「我怎麼會跟你這麼個市儈的女人住在一起。」桑無焉感嘆。
「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你老跟著我,好像缺了我你就活不下去了一樣。」程茵吹氣感慨。
「我是不是應該拿去還給他?」
「那多好,你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見他一次。」程茵調侃道。
桑無焉不語。
「無焉,你還愛他?」程茵問。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撿人家扔的打火機做什麼?」程茵一陣見血。
「我……」桑無焉辭窮。
「無焉,」程茵看著她,「這麼多年了,你找著比他更合你心意的人了麼?」
「只是沒有遇到吧,沒準兒馬上就出現。」桑無焉淡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