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從下一個路口下車,然後步行回來。
「謝天謝地,我以後再也不敢在車上叫桑小姐這三個字了。」小秦說。
桑無焉替蘇念衾對小秦說了聲抱歉,不好意思地笑笑。
蘇念衾還在留戀她頭上那塊貼著紗布的傷,指腹在上面反覆輕輕地摩擦,完全不顧這是在上下班高峰的人行道上。
從那一刻起,在旁邊的小秦才發現原來蘇念衾竟然也能做一個異常溫柔的男人。
他說:「無焉,你知不知道你對我很重要?」蘇念衾的話與喇叭和發動機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在灰塵撲面的環城幹道邊。此刻車流洶湧,行人卻很少。
桑無焉突然被他感動了。
但是她卻強迫自己在他的溫柔包圍下冷靜下來,然後問:「比余微瀾還重要?」
蘇念衾的手即刻僵冷在她的額前,許久都不知怎麼開口說話。
那個場景,好像又回到三年前,她問:「要是我和余微瀾都掉到河裡,只能救一個,你先救誰?」
他們兩繞了好大的兩個圈,本來以為過去這麼多個日夜彼此都成熟了,可以完全接納對方,結果臨到最後才發現還是在原點。
桑無焉垂下臉,淡淡地說:「我要回去了,家裡有事。」她答應了桑媽媽要回家吃飯。
蘇念衾忙說:「我……我們送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然後她強裝笑臉朝兩人告別。
王露露勸她說:「其實能做他心中佔第二重要地位的女人也不錯。」
桑無焉回家把話說給程茵聽。
程茵火大的說:「什麼第二不第二的,胡扯!」桑無焉知道,程茵不是對王露露有意見,讓她真正生氣的另外那個人。
所以睡覺之前,程茵還不忘罵了一句,「TMD的蘇念衾,什麼東西!」
第二天,幾家電台聯合起來辦一個關於城市的話題。總監說請來一位A城的著名主持人,桑無焉覺得會不會是聶熙,於是還沒到上班時間就跑過去電台,結果不是。
桑無焉有點失望。
從一件事之後,她和聶熙之間遠不止前輩與後輩的關係了。
後來過很久,在一次交流會上她又見到了聶熙。
聶熙當時看見她連問:「你倆怎麼樣了……」還有剩下的話,她沒有好出口,晚上,桑無焉接到她的電話。
「我不好意思當面對你說,我很後悔我當時對你講的那些話。我好像是一個罪魁禍首讓你們分散了這麼久,也讓念衾痛苦了這麼久。」
「不是的。這怎麼能怪你。」
聶熙在無線電的另一頭苦笑,「因為我那麼直白的告訴你,我是有私心的。所以我內疚。哪知無論是沒有了余微瀾還是失去了你,他依然不會選擇我。」
「那麼熙姐,你覺得我們兩相比誰比較幸運呢?」桑無焉輕聲問。
聶熙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做你。畢竟你還有機會,而且說不定只是你誤會了,也許他已經忘記她了。」
桑無焉笑的有點落魄,「只要他愛上一個人,或許是敢於在別人面前承認他愛她,那麼就絕不是誤會。他就是那樣的人。我們都知道。」
他從不騙她,也不會說些匪夷所思的花言巧語來討她歡心,好像在他看來做不到的事情就不應該承諾。但是後來,桑無焉才發現被愛的人騙其實是件很幸福的感覺。
而蘇念衾不是。
因為有餘微瀾,所以蘇念衾對他的過去隻字不提。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迴避方式。
電話的最後,桑無焉問:「她還好嗎?」
「你說念衾?」
「不。」桑無焉立刻否認,她從不敢再打聽他的任何消息。
聶熙顯然明白這個「她」是誰了,「很好,丈夫從生死線上躲過一劫,更加恩愛。她是個有本事的女人,本來一個支離破碎的家現在被她打理的不錯。」
當她昨天再次在蘇念衾面前提到余微瀾的名字時,蘇念衾竟然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
額頭上摔出來的傷,其實並不輕。她當時第一回嘗試到什麼叫頭冒金星的。又去醫院換藥,這次改貼了一塊小一點的OK繃。再次路過那家精品店的時候,桑無焉掏幹了錢包,忍痛將那套情侶毛衣買了下來。那個店員很熱心地說:「要是男朋友穿上不合適的話,可以拿回來換的。」
桑無焉苦笑,也許它永遠只有被自己掛在衣櫃裡的命運。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將臉貼著毛衣,它是羊毛與兔毛混紡的所以觸摸起來感覺很好,很像蘇念衾為數不多的溫柔神色。一想到他,不知不覺間,桑無焉又落下淚來。
他們都不懂,但是她知道。倘若蘇念衾說愛那便是愛,那種愛是尾生抱柱,可以海枯石爛;若他說不愛,那真的就是不愛。但是對余微瀾的這個事情上,他總是一再迴避,怎麼不讓她難過。
晚上她帶了桑媽媽做的水煮魚回去,放在微波爐裡弄的熱氣騰騰地給程茵吃。
程茵說:「大一時我有次感冒,一個人上街吃飯,看到菜單裡有這道菜,憑想像覺得應該是很清淡的東西吧,就要了。結果一端上來差點把我給辣死。」
桑無焉失笑,「外地人都吃不慣的。」
「但是一旦迷上了,就無辣不歡。」
桑無焉也是吃慣了家鄉菜,所以口味很重,喜歡又辣又燙的東西,即使吃下去胃都在燒,感覺還是很過癮。
程茵又嘗了一塊魚,下肚之後很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氣。
桑無焉說:「下午我又見到吳迂了。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
「可惜你不喜歡。」
「如果我先遇見吳迂的話一定回喜歡上他的,然後立刻嫁過去,所以說緣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遇見了一些人就錯過了另外一些人。」
程茵眨了眨眼,「猿糞?有什麼好奇妙的,不就是一坨猴子屎嘛。」
桑無焉用了三秒鐘反應,然後一口飯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