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門金融企業會計考完之後，肖雯把小抄團好往路邊垃圾桶一扔，一路小跑回宿捨收拾東西。
剛到宿捨，就見到陸璽站在樓下，夏天的太陽明晃晃耀人眼，他半邊臉叫人看不清，在幾對溫存的小情侶中間，真是鶴立雞群。
肖雯與他遠遠地對視了一眼，本來小跑的步子放緩下來，她昂著高貴的頭顱，走得像是電影慢動作，清楚地知道對方對她有多縱容似的。
挪了好一陣子，肖雯才挪到陸璽面前，她拍了怕陸璽的肩膀：
「暑假快樂！」
「我真慘。」陸璽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
肖雯瞇起眼：「為啥？」
陸璽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罕見的小埋怨：「頂著太陽等了半天才看到你，結果你還慢悠悠，別的女生看見自己男朋友都像什麼小兔子一樣飛奔來，你呢？」
肖雯把雙肩包的帶子往上拉了拉：「那太惡俗了，她們以為自己在演瓊瑤劇？」
陸璽：「哦，所以你就跟小王八一樣慢麼。」
肖雯過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你才王八，你全家王八！」
陸璽最愛看小貓炸毛的樣子了，他狹長的眼睛不由彎了，笑意瞬間把瞳孔燃得亮晶晶的。
他抬手揉了揉面前這個小家伙的腦袋，笑容平復下來，眼睛裡也收回熠熠的笑意，他吐詞清晰又沉穩：「來找你一方面是為了見見你，另一方面……」他頓了頓：
「有些正事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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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真的是正經事。
下半年陸璽就升大四了，學校給了幾個名額，推薦各系優秀的大四學生去國外大學做交換生，一年的時間。
金融系恰好有一個名額，陸璽作為系裡面甚至是全校最為優秀的青年之一，當然是系裡面的首席推薦對象。
主任跟陸璽說這個的時候，反反復復一刻不停特地強調了是難得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確實是難得的機會，陸璽卻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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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很難活的簡單純粹，因為有些東西的羈絆。
誰說上帝是公平的，有人就是天生開掛。
陸璽就是開掛協會之一，出身書香世家家教上乘，擁有一副好皮相的同時又有一個好頭腦，性格也是同齡人之中罕見的低調沉穩。
天生的優勢讓他都比一般人要順風順水，而他早就擬定好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計劃，只需要一步步往前推進，就可以把他這塊天然的美玉琱琢得更為細致卓著。
但是肖雯於他是不一樣的，肖雯是意料之外，是措手不及，是甜蜜的當頭一棒，是美好的怦然心動。
陸璽接到消息的當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決定跟肖雯商量商量，假如她露出一點不願意，不高興，不捨得的樣子，他一定不去。
一定不。
因為害怕這件事影響到肖雯考試的發揮，直到最後一天他才特地一早趕到肖雯宿捨樓下等她回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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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挺好的。」肖雯聽陸璽說完，皺著眉想了一會，給出定論。
又一次出乎陸璽的意料，她沒有一點自己原先預期的不願意，不高興，不捨得，一點都沒有。
肖雯仰頭看著他，表情有些好笑：「幹嘛還要聽我的，你自己決定就好啦，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當然是覺得你去比較好，畢竟這種機會也不是人人，不要輕易放棄啦。」
陸璽突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他心跌到谷底，不知道要說什麼，吐出來的字句都像是被曝曬過一樣：
「……真的嗎？」
肖雯點點頭：「嗯，你什麼時候走啊？」
「八月份就走。」
「什麼時候回來啊？」
陸璽這次是有些急促地回答的：「放寒假就可以回來。」
「那我八月份來N市送你。」少女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加油！」
陸璽的心像被一隻手揪了又揪，他想抱抱女孩子問問她為什麼表現的這樣無所謂，沒有不捨，反而鼓動並且慫恿自己離開。
一年分開的光景就那麼無關緊要麼？
短短幾十秒，自持和理智讓掀起狂瀾的心緒歸於平靜，陸璽的神情毫無波瀾，溫和又沉靜：
「嗯。」
當天下午，肖雯和陸璽一起去中院門口吃了一杯沙冰。
校園大道上，綠葉伴著蟬鳴，暑假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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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肖雯特地從Y市趕到祿口機場送陸璽。
下午兩點飛往美帝的飛機，入學手續早就辦好，房子也已經準備妥當，陸璽只需要把自己送到那就行了。
七月的時候，兩個人都像往常一樣聯繫著，也見過幾次面，只不過是一對異地戀的小情侶而已。
但是今天過後，異地戀就要變成異國戀了。
兩個人約好十二點半到機場的，肖雯早上九點就到這了，機場的東西真是死貴死貴，她在米線店裡，點了一杯奶茶，呆呆坐著。
大廣播裡有好聽的女聲循環播報著來去的班機。
近鄉情更切，之前粗神經的她好像還沒什麼意識和感覺，又或者一下子消息像流水一樣淹過來叫她沒有緩沖的機會只能被迫接受，又或者她本質上很高尚希望陸璽能發展的越來越好所以短時期內可以欣然接受離開這件事。
但此時此刻，觸景深情，肖雯堆積了一個月的不捨得，不高興，不願意突然從心底全部湧上來，像是一汪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小泉眼，急忙忙地要全部湧出來那樣。
肖雯的眼睛就是那兩汪小泉眼，她咬著吸管默默流著。
陸璽提前半個小時來到這裡，很快找到了肖雯短信裡說的那家米線店。
剛到門口，透過玻璃窗，他第一眼就能捉到坐在角落的肖雯，心有靈犀似的，肖雯也抬起頭來看他，眼眶紅紅。
淡定溫吞的小王八也變成了小兔子。
陸璽的心一下子被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推門走進去，女服務員看見他，眼底不由都升騰起一股驚艷，視線黏在他身上很難再離開。
陸璽徑直朝著肖雯走過去，長腿一彎，在她對面安穩坐好。
——哭什麼？
這是他坐下來之後問的第一句話。
「我捨不得你。」
這是肖雯坐下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放佛是得到一種承諾，陸璽心中石頭落地，輕快起來，有些啞然失笑：「過了一個多月才想我，肖同學的反射弧真長。」
少女不像往常一樣語速飛快地辯駁，反而有些委屈柔軟：「我也覺得我反射弧很長。」
陸璽好心疼，卻又因為肖雯的話軟成了一朵雲，他說：「我可以不去的。」
「不可以！」肖雯立刻說道。
「為什麼？」
肖雯放下奶茶：「因為我通情達理！男人志在四方，怎麼能為了小情小愛止步不前呢，愚蠢。」而且以後人家問我，我還可以介紹，嘻嘻嘻嘻我男朋友是被學校推薦出國的噢。
陸璽被她的話弄得有點哭笑不得。
「反正等我傷心傷心一陣子就好了。」肖雯揮揮手。
「好。」
肖雯抬起眼看陸璽：「唯一的不爽就是我我只跟帥哥拉過小手，還沒跟帥哥親過小嘴呢，要是想親小嘴得等一年了。」
青年聞言，不過須臾，他仗著身高腿長，直接站起身，彎下腰，徑自壓住女的後腦勺就親了她一口。
動作雖然極快又強勢，但是這個吻又輕又尊重，像是蝴蝶停在花蕊上。
真是一點也不好的初吻。
肖雯美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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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半，陸璽離開肖雯的視線，登上飛機。
他回頭了好幾次，直到看不見肖雯的身影，女孩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眼淚完全止不住，這是陸璽第二次見到她哭，第一次是為了欺騙自己的同情心，第二次是捨不得他，哭的更真切，也更漫長，更動人可愛
也算是質的飛躍了吧。他心想。
在機艙坐定，陸璽拿出手機，屏幕壁紙是肖雯的一張照片。
一個簡單的側目，眼睛像麋鹿一樣黑亮無邪。
是他們倆個戀愛之後偶然拍的。
陸璽還記得那一天，大概是跟肖雯發烏龍短信一周之後。
有一次提前下課，他和葉良遠路過肖雯的教室，那天肖雯剛好坐在靠走廊的窗口，大概是人影憧憧影響到她了，她側過頭看了看窗外，像在森林裡覓食時分受驚的麋鹿。
那時候陸璽已經認識肖雯，但是肖雯並不知道自己。
她的目光可能是撞到了自己，也可能壓根沒看到他，而是在看葉良遠。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深刻意識到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經沉浸在這個驚艷的側目裡。
驕傲的獵手自以為俘虜了一頭麋鹿，卻壓根沒有預估到，有一天會甘願終己一生來飼養這隻可愛的戰利品。
陸璽關機，勾起嘴角，閉上眼，慵懶地倚向椅背。
——再見了，小家伙。
——肖雯，我愛你。
《專治悶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