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仲謀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按下車窗,風灌進來,他有一些倦意,回想起自己剛才口出狂言的樣子:他沒有擺不平的事——
是的,過去是的。
可惜他厲仲謀現在有了弱點。
是愛嗎?
不知道。總之,他想要爭取。與在商場之中力挽狂瀾的爭取不同,這一次,牽扯著隱秘的心動,絲絲的酸甜。
他掛上藍牙耳機,撥電話給童童。童童一放學就回了吳家,現在應該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在提出國的事。
厲仲謀篤信這個女人會答應兒子的要求。
向佐看到這支精巧的手機屏幕上閃爍的「爹地」二字,心情特別愉快地接起:「Hello?」
一時間電話那頭的厲仲謀自然是不說話。向佐想到他冷臉的模樣,非常滿意。
「又是你?」厲仲謀的聲音極低,異常緊繃。
怪哉,厲仲謀總是能第一時間聽出他的聲音,向佐不知自己該不該因此感到榮幸,他歪在沙發中,沒有說話。
「叫她聽電話。」
向佐呵笑出聲,懶懶散散道:「哪個他?童童在做作業,吳桐在給孩子鋪床。我呢,在吃水果……」
回答向佐的是緊隨而來的盲音,厲仲謀直接把電話掛了。
向佐悻悻然掛了電話,找個舒服的姿勢窩進沙發。
不久後吳桐回來,向佐狀似不經意地提了句:「剛才厲仲謀打電話來,我誤接了。」
吳桐眼皮一跳,他看的分明,遲疑了半會,補充:「好吧,我承認,我故意接的。」
吳桐無端端地被頹然的情緒包裹住,移到另一邊去,離向佐遠一點:「你還跟童童說你是我男友,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
向佐微微後靠,貼著沙發背,「如果真要說目的,確實有一個,那就是——」他定睛看她,「——得到你。」
他如此坦白,吳桐在他的注視下漸漸無力應對,「我有什麼好的?」
「就是因為你不好,我才要給你幸福。」
說得多冠冕堂皇,吳桐對自己說。
可彷彿她的心,有一點動容了。
她再沒有說話,直到童童做完作業從房裡出來。
吳桐在茶几上切水果,向佐伸手接過她的刀:「我來吧。」
一碰著她的手,她就觸電般挪開。
兩個人之間氣氛著實尷尬,童童屁顛顛偷眼過來看出了什麼事,只見向佐拿了只蘋果,轉眼間切了個花式的,立即嘴巴張得大大的,欣羨不已:「好厲害!」
向佐正好把蘋果塞進他嘴裡,「要不要學?我教你?」
吳童童當然點頭,卻被吳桐阻止:「小孩子不要玩刀。」
童童撇撇嘴,不甘心,向佐把他凌空抱起抱到膝蓋上,滿臉笑意與無奈:「你媽媽好凶。」
孩子原本還嬉鬧,此時卻瞪大了眼:「不准你這麼說我媽咪!」
向佐看看吳桐,又看看童童,聳聳肩:「小鬼頭,你脾氣也不小嘛!」
他說著,拽過童童撓他癢,一來二去鬧上了,吳桐看著這互動良好的一大一小,還有他們落在牆上的影子,多像和樂的……一家三口——
吳桐被自己這個驀然冒出的恐怖想法深深觸動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聲在她本就紛亂異常的思緒上陡然又劃了一道,她正中地接起電話,耳畔響起的,是厲仲謀的聲音。
「吳桐?」
「嗯?」
芒刺在背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總有能力讓她不安。
「我在你家樓下。」
……
吳桐強硬地壓下了聲音:「有事?」
她冷淡的語氣令他頓了頓,厲仲謀靠著車身,電話交到另一隻手上。
「我過幾天要帶童童飛紐約見我母親,他還有些行李沒有收撿好,今天不能住在你這裡。」
他本來想說什麼的?
厲仲謀已經忘了。
多說無益,他對這樣欲言又止的自己,失望透頂。
吳桐執著無繩電話走到窗台:「不是說好今晚童童住我這裡的嗎?」他怎麼這樣子出爾反爾?
他似乎也有不解:「童童沒跟你說?」
「什麼?」
「他沒有要你陪他一起去紐約?」
她又不說話,是不是又在想什麼方法拒絕?有了男人,連孩子都不要了?
她還真是瀟灑!
厲仲謀捏著自己緊繃的眉頭,語氣輕快了起來,似乎有些為她著想的意圖:「如果你為難,不想陪兒子一起去也無妨,這個和兒子多呆幾天的機會你都不在乎了,還會在乎他這一晚上住不住在你這裡?你把男人帶回家過夜,還想把我們兒子留下來看?」
他似笑非笑的語氣惱人效果一流,吳桐跟他無法溝通,咬的唇色似要見血,瞥一眼墊在花盆低下的過期報紙——
吳桐驀地失笑:「是,我是把男人帶回來過夜,可這也比不上你一天到晚見報的緋聞勁爆。」
「我不想和你吵。」
被她說到點子上了不是?竟然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吳桐冷哼著道:「放心,我到時候一定——準時出現在機場,你沒有空陪他,我來陪。兒子是我生的,對我來說他比你的那些鶯鶯燕燕重要的多!」
吳桐沒再給他多說半句的機會,逕自掛機。
回到客廳,向佐和童童齊眼看著她,厲仲謀剛才在電話裡和她吵得那麼大聲,即使她躲在陽台,客廳裡還是聽得見一些。
……
「你又和爹地吵架了。」孩子的臉僵白,向佐輕輕摟著孩子,被孩子的情緒感染,也是一臉幽幽。
吳桐心情低落,她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去管他的緋聞,他的私生活,他的艷事……那些都與她無關,可是她的世界,到處都是他的新聞,她要躲,躲到哪裡去?
吳桐走過去,蹲到童童面前:「媽咪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她向孩子做出承諾了,她一定會努力達成。
童童雖不相信,還是點了點頭。
向佐見她情緒不對,再沒有半點戲謔姿態,擔憂地問:「沒事吧?」
吳桐搖搖頭,把童童樓到自己身邊:「為什麼沒有告訴媽咪你要去紐約?不想媽咪陪你去?」
童童小臉一皺,小鼻子一酸:「我怕你見到爹地不開心。如果你不開心,我可以不要你陪我。」
吳桐把他抱起來,下巴擱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讓自己聲音輕揚一些:「怎麼會呢?我已經跟你爹地說了,明天陪你一起去。」
她的臉,童童沒有看見,向佐卻沒有錯過。
悲傷多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來的——向佐看著她,隱約想起了這句話。
「我季末有休假,不介意的話,帶我一起去?」
吳桐讓童童今晚回厲宅睡,明天在機場等她,邊說邊牽著童童出門,要送孩子下樓,順便也送向佐離開。
這一天過得太糟糕,她只想睡一覺,養足了精神陪童童去美國好好玩一趟。
三人進了電梯,閃爍的數字慢慢下降,沒有聲音。
快要到達底層,吳桐抱起童童,親一下他額頭,「今天晚上要早點睡,別再玩遊戲,知不知道?」
童童窩在吳桐頸窩裡點了下頭,吳桐才放下他,向佐站在母子身旁,笑一下,笑聲引著吳桐的目光來到他身上,他笑容更甚,笑意更深,似乎想要驅散她內心的寒。
他學著她的話,說:「你也是,晚上好好睡一覺。」
這個時候他的關心令人很想要有會心一笑的衝動。電梯在這時「叮——」地一聲停下了。
吳桐要拉著童童走出去,被向佐按住了肩膀,「我還忘了做一件事。」
「什……」
吳桐要說第二個字的時候,向佐的唇印上了她的眉心。
……
輕輕地,溫暖的吻。皺著的眉頭,差一點就被他吻化開。
電梯門開了。
厲仲謀站在開啟的電梯門外,正看見此幕。
27.
厲仲謀的目光極快地驚擾到電梯中人。吳桐偏頭看厲仲謀時,眼中還有一絲沉浸在親吻中的迷離,這副樣子,厲仲謀看著,覺得刺眼。
偏偏這時,吳桐竟然逕自牽起並反握住向佐的手,並且在厲仲謀的注目下,越握越緊。
而向佐,顫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
全然一副情侶之姿,面對厲仲謀目光的凌遲。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厲仲謀站在那裡冷眼看了一會兒,冷冷笑。
目光一偏,頓時換了一張柔和的面孔,他招招手示意童童過來。
厲仲謀在孩子面前確實是一派好脾氣,很謙和向吳桐點頭致意:「麻煩你了。」
吳桐送孩子到大廈外,厲仲謀領著童童離開,感應門開了又關,吳桐與向佐之間罅隙頓生,她乖乖收了手,不再碰他。
她卻說:「謝了。」
向佐抓了抓頭髮:「做戲做全套吧,我也很樂在其中。」
吳桐低頭想了想,該如何回答他?「……你,真的要陪著一起去美國?」
「不然呢?」
他促狹地打量她,心中卻在想,她為什麼要低著頭呢?有什麼好愧疚的?她就該昂首挺胸,告訴全世界,她過得好。
可他知道,她做不到。
向佐無奈,摸了摸她的頭,像對待孩子:「我從不騙小孩子。我答應童童了,所以,你最起碼也要表現的開心一點,別辜負童童的好意。」
「……」
「我勉為其難做你幾天的便宜男友。放心,我不會向你收出場費的。」他用手指比了個微笑,示意她,「來,笑一個。」
吳桐心情實在糟糕,怎麼也逗不起笑意。就在這時,不遠處飄出一聲冷嘲:「為什麼你哄女人的手段十年不變?有沒有一點新意?」
厲仲謀去而復返,嘴角藏著嘲諷。
向佐聞言,難免有些難堪,最終卻只是無謂地聳聳肩。
吳桐杵在二人當中,隱約有護著向佐的姿態,她防備地看向厲仲謀——
厲仲謀竟笑了,三分不解,七分鄙夷:「你是急著找男人是不是?在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