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無愛承歡(46)

「脫衣服。」

向佐說,她便照做,很乖,褪去襯衫,捧著衣襟坐在沙發上,露出大半片背。

向佐坐在她身後,目之所見,白皙的肌膚上已經泛起淤青,可以想見厲仲謀這一拳用了多大的勁。

他悉心上藥,大概太涼了,她顫了下肩膀,然後恢復僵硬。向佐的手移到她裸.露的肩上,沒再離開——他自後擁抱她。

這個女人的身體纖弱卻蘊藏可怕的力量,向佐身體裡面在發熱,無從克制。

「對不起……」

她的一句話,驀然將他打入地獄。

向佐卻並未放開她,而是收緊臂彎,「逢場作戲而已,我懂,也不會當真的。」他也很平靜地說,「做不成情人,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

……

林建岳將車停在超市外,買了支藥膏回來,遞到厲仲謀手中。

厲仲謀看窗外,沒有動,車子重新啟動後他第一次開口,「我是不是做的過分了?」

「是。」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厲仲謀甚少這般自我辯護,他習慣找到弱點並迅速改進,可這一次,他大概也迷惘了。林建岳打方向盤,啟動雨刷,順便思忖片刻,「失控,對你來說,大概算是好事。」

厲仲謀冷哼一聲,牽扯到傷口便是一陣銳疼。

真是自作自受,林建岳無奈,「或許你該和吳小姐推心置腹地談一次。」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可她還是選擇向佐。」

他的失落溢於言表,林建岳看得出他對這女人是真的上了心。緘語片刻後道:「和TC談的合作案,是以吳小姐的加入作為前提的,那……合作案還需要繼續麼?」

厲仲謀不言語,扭頭繼續看車窗外邊淅瀝雨絲。還需要繼續麼?厲仲謀問自己,這個已經屬於別人的女人,還需要再爭取麼?

厲仲謀思考地頭疼,兀自揉一揉太陽穴。

……

吳桐在向佐公寓住了兩天。

她換好衣物,拉開客房門,向佐已做好早餐等她,「早安。」

「早安。」

向佐居家男人的一面看著很順眼,彷彿這樣一個溫馨的早晨他早已得心應手。

不做情人,只做朋友……吳桐覺得輕鬆。

她的手機就放在桌上,她吃培根土司的時候手機振動起來。低頭一看,這個號碼從昨晚起打過幾十通電話進來,吳桐這時候依舊不想接聽。

眼看對方就要放棄,吳桐心中大舒口氣,這時候向佐卻突然拿過電話,吳桐來不及阻止,他已經按下接聽鍵。

向佐把電話遞還給她,示意她接聽。她一動不動。

「如果你還是不敢面對,前晚說那麼多狠話又有什麼用?」語畢,直接把電話送到她耳邊。

「新的一天了。勇敢點。」

向佐說的句句是真理,吳桐抑了抑嗓子:「喂?」

那頭立即響起有些不滿的脆生童聲:「媽咪你終於接電話了!」

吳桐一愣,繼而一笑,看得旁側向佐心中疑惑陡升,吳桐接過電話,語調柔和:「從奶奶那邊回來了?」

「媽咪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吳桐一時語塞,被問得頭皮一麻,她不禁扭頭瞥一眼向佐,「媽咪馬上就回去。」

……

童童突然插話道:「哦,對了,思琪阿姨和爹地在隔壁會議室開會呢!」

「……童童,能不能把電話給思琪阿姨,讓她聽電話?」

童童「哦!」了下便沒了聲,很快電話換到另一個人手中,吳桐等了片刻,對方沒有說話。無奈她只能先開口:「思琪你什麼時候來紐約的?」

「……」

「思琪?」

「……是我。」厲仲謀聲音有些低沉。

忽然之間電話那頭換成了他,吳桐不受控地神經緊繃。

一時之間吳桐甚至不知該用哪種語調和他對話。

他呢,則是一如既往的冷靜音調:「方便的話你回來一趟。你的朋友現在非常需要協助。」

「你們在開會?」

她終於找到合適的字眼來繼續這場不該有任何私人情緒的對話。

「TC的高層都在,我還約了幾家財團的朋友,顧小姐需要說服他們注資。」

財團,注資……「這是你們的公事,我回去也幫不了什麼。你忙公事吧,我接童童到外邊……」

厲仲謀打斷:「吳桐……」

吳桐緘口不語。

厲仲謀也沉默,很久,「……對不起。」

「……」

「我說,對不起。」厲仲謀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不覺重複了一遍。

此時的他,背對門扉緊閉的會議室,童童被酒店管家領去客廳看電視,厲仲謀心中思忖著電話那頭的女人會是何種反應。

依舊沒有回音。

……

厲仲謀嗓子一啞,內心掙扎著該不該說,但最終還是敗在了她的沉默下:「我希望你能參與這個項目。」

他靜靜等著這個女人的回答。

隔很久,她問:「為什麼?」

為什麼?

厲仲謀也問過自己,為什麼?

答案快要呼之欲出時,聽筒中、更遠一些的地方傳來的男聲:「親愛的,你是要沙拉醬還是番茄醬?」

這般幼稚把戲,也只有向佐才會屢試不爽,更可笑地是厲仲謀發覺自己竟也會因此而置氣。

一貫的冷靜不再起作用,厲仲謀強忍住摔電話的衝動,艱難地保持平心靜氣:「你放心,我從不會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裡。我只問你一句,敢不敢接受挑戰?」

曾幾何時,他也曾對台下黑壓壓一片聽眾,煽動般問:敢不敢接受挑戰?

那時的厲仲謀是演講大廳千人注目的焦點,她是台下意志滿滿的少年人中的一員。

吳桐擱下了電話,靜靜走回餐桌前。

「怎麼了?」

吳桐嚼著培根土司,食之無味,「我很想得到某份工作,可它是厲仲謀給我的。」

「還有呢?」

「他說在酒店等我二十分鐘,過期不候。」

向佐思忖片刻,拿走了吳桐手中的早餐,「我載你回酒店。」

吳桐抿緊唇,盯著他的眸子深如靜潭水。

向佐笑容篤定:「男人重要還是事業重要?一個厲仲謀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頓住半晌,仔細思考了他的話,突然間,拔腿就往玄關跑:「酒店離這裡那麼遠,看來你得開快車了!」

看著她恢復神采的臉,向佐愣怔了一秒,繼而笑意更深,緊隨其後跑向玄關。

……

向佐一路飆車,剛在酒店前停穩,吳桐開門下車,向佐湊到窗口:「加油!」

吳桐頓住腳步並回過身來,細細看他一眼,竟突然返回來,輕輕摟了下向佐:「謝了。」

她踏著快而堅定的步伐推開旋轉門,玻璃大廳折射出璀璨而細碎的光,和她的心情一樣,帶著激動的起伏。

她乘電梯直達頂層,對著電梯鏡化了個簡單的妝,林建岳等在電梯口,見到她,愣了下,看表:十一分鐘。

林建岳帶著她穿過悠悠的走廊,簡單說了下情況,盡頭就是會議室,「那幾個元老都不太好說話。」

說著拍了拍吳桐肩膀,似在說:自求多福吧。

林建岳叩了叩門,緊接著推門而入,會議室內所有人都望向門邊,圓桌主席位上的厲仲謀看看吳桐,之後起身想吳桐走來,恍若要親自引吳桐入座。

厲仲謀雖是個財團掌權人中年紀最輕的一位,但頗具權威,聞言,在場諸位紛紛向吳桐點頭致意。

會議室內氣氛並不愉快,顧思琪沉默地坐在一旁,見吳桐現身,一愣,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在求救一般。

這時候,厲仲謀已經走到吳桐身邊,吳桐偏頭瞅了厲仲謀一眼,他輕笑,彷彿給予吳桐鎮定的力量。他與她,並肩而立。

厲仲謀頓一頓,對所有人說:「我等的人到了。」

……

吳桐入座後,林建岳按厲仲謀示意,將全新的企劃書分送到在場所有人手中。

企劃書經過全面完善,大方向上未變,各環節的運作卻全部推翻了之前構想,市場分析層次更全方位,行銷模式更加符合厲氏一貫風格。

時間上不允許吳桐仔細翻閱,但縱觀這企劃書,面面俱到,和思琪之前那份完全不是同一層次,風格倒是像……

吳桐不禁抬眸看一眼厲仲謀。

厲仲謀這時正起身,會議室燈全部暗下,厲仲謀扭亮投影儀,資料數據一幕幕地在幕牆上轉換而過。

光影斑駁中,吳桐只聽他不急不緩道:「厲氏的立場很明確,各環節都會由厲氏一手把關,各位可以信任我們的辦事能力。」

「我希望各位能夠協助我們與TC的這次合作,成功構築一個全新品牌。」

此話,他直視吳桐而言。

吳桐彷彿闖入大將會晤的小角色,心生愧意。她自畢業以來一直只跟股票打交道,從沒接觸過實業,此刻只能自愧弗如。

一旁,顧思琪沒來得及跟吳桐說上半句話。兩天前她被急call來紐約,19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後,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

時間滴答走過,會議結束已是幾小時之後,厲仲謀與理事長握手告別後回到會議桌旁,吳桐正坐在那裡,仔細翻看影印文件,林建岳在向她交接一些事務。

總體的投資可行性方案下附帶的預算表就夠她鑽研多時。

「吳小姐可以慢慢看,不著急,厲總他……」林建岳肩頭一沉,回頭見厲仲謀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後。

林建岳頷首離去,吳桐奇怪這林建岳怎麼話說半截,抬頭:「厲總他怎樣?」

吳桐抬眼,便見面前的厲仲謀。

……

厲仲謀看了她一會兒,遞給她一枚U盤,正色而言:「現有的資源都在裡面,你盡快擬一份方案給我。」

吳桐沒回答,手機適時進來一通電話。

她看了眾人一眼,走到角落接聽。

向佐來電,他正在樓下喝咖啡,問她什麼時候搞定。

吳桐盡量小聲地回。而厲仲謀望著那執著手機背對自己的女人,聽她細細柔柔地說著:「還有些事情要……等下再……」

她對著手機兒女情長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溫順,厲仲謀覺得自己該對某些事情一笑了之。

實際上他卻繃著臉走近吳桐,自後抽走她的手機。

沒等吳桐抗議,厲仲謀已掛斷電話。

吳桐示意他將電話還給自己,他眉都不抬,道:「會議時間接電話,太不專業,也不尊重與會者。」

手機也沒還她,直接關了機,握在他手中。

會議明明已經結束!

「和TC談妥之後,顧思琪調來做你的顧問。」

按照厲仲謀的意思,似乎是要她負責這個項目。

她不是來此給顧思琪打下手的麼?

厲仲謀似乎猜透了她:「你可以。」他巋然不動地說。

……

顧思琪是此時留在當場的唯一一人,身處其中異常尷尬,偏偏不能貿然離席,如坐針氈。

直到顧思琪刻意乾咳幾聲,厲仲謀才禁言,回神瞥她一眼。

吳桐無奈朝好友聳肩,厲仲謀的蠻不講理想必顧思琪也見識到了。顧思琪看看吳桐,想說什麼,遲疑片刻,口型道:「別拒絕他,就當幫幫我?」

吳桐點頭不是,搖頭不是,眼睜睜看著顧思琪推門而出。

輕微的關門聲一起,厲仲謀才現出一絲頹然之色。他們之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讓她總是要拒絕他?——

要她讓出童童,她跟他打官司;

待他動容了,想要給他們母子相處空間,她卻獅子大開口,要走了他大筆贍養費,用他最鄙夷的方式,斷絕彼此聯繫;

要結婚,她沒一絲留戀地拒絕;

他沒有心存念想時,她柔著他膩著他,即使酒醉地沒有理智,也一聲聲叫他名字,而當他開始舉棋不定,她卻清醒無比地抽離;

要她留在他身邊,她轉身便投了向佐懷抱……

他對她這麼放不下,是否只是因為她的難以馴服?厲仲謀曾經試著這般說服自己,可他明明從不是這麼意氣用事的人。

他從不輕易袒露心聲,無奈他混亂,無頭緒,找不到突破口,那樣很累。

可似乎唯獨他一人毫無頭緒,她過得是越來越好,迎來新的戀情,新的生活,全不似他這般無章法可循。

吳桐見他面露疲憊,猜他昨晚一定一直忙著企劃案的事。

現在大概是累極了。

吳桐也不想再打擾,「我很想參與項目,可我做不了leader……」

厲仲謀開口打斷:「吳桐,你記不記得自己拒絕過我多少次?」

她不是拒絕,她是明白自己的實力。

厲仲謀邁近一步,就走進了吳桐低下的視線範圍內。

吳桐看著他一雙鞋尖,沒抬眼。厲仲謀等了等,直接捏起她的下巴。

身體上的觸碰讓她不覺後退一步,厲仲謀沒再逼迫,她此時終於抬頭正視他,厲仲謀目的達到,收回手。

厲仲謀斜倚向身後圓弧桌角,雙臂環在胸前,習慣性挑眉:「總是拒絕一個男人反而會讓他對你更放不下,你明不明白?」

這姿態,這語調,配著他一貫無波無瀾,吳桐心中泛起淡淡疏離感,冷嘲:「……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在說你自己。」

如果爭吵是她自保的手段……厲仲謀兀自搖搖頭,他不想再劍拔弩張,不想和她吵。他……

想要呵護她。

他不說話,大概就是默認了。

他是無往而不利的男人,任何女人都不是問題,就只有她,彆扭,不肯合作,他抓不住,也放不掉,才會記在心上……

吳桐這麼想時,心裡已經沒有什麼起伏。

她覺得自己該想想還在樓下等她的向佐。

厲仲謀將U盤嵌入接口,開啟文檔,目光不變,只是更加平淡地問:「你知不知道,這兩天你在和別人溫存的,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