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無愛承歡(54)

厲仲謀因為向佐嘴角牽起的那一抹似笑非笑而頓了頓腳步。

這個女人在場,什麼也不能說,厲仲謀沒多做停留,可還未走進會場,向佐又說:「祝你好運。」

向佐話說得模棱兩可,話音落下時,不忘瞥吳桐一眼。

這兩人劍拔弩張,吳桐杵在當中,雲裡霧裡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向佐看著她的目光明明是溫和的,可對著厲仲謀,一句話說的滿含嘲弄。

厲仲謀的棱角分明透著冷俊,怎麼向佐這麼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能夠激怒他?

吳桐來不及細想,厲仲謀已撇下了她,回神,伸手就揪住向佐的領帶,一字一頓,如冰晶:「別給我耍花樣。」

「我把他引薦給梁瑞強,其餘什麼也沒說,」向佐依舊是一派懶散模樣,「你說他會這麼蠢,猜不到誰在幕後操作?」

兩人湊得近,近乎耳語,露台的風聲遮掩了一切,吳桐的裙襬被吹得飛揚,飄飄揚揚的成了昏暗中的一抹幽色。她知道自己該呆在原地,什麼也不問,可她做不到。

她走近他們時,彷彿是踏著幽蘭的流光而來,厲仲謀的怒意,向佐的迴避,她都看得分明,可惜,他們的對峙中,她是局外人。

想了想,吳桐對厲仲謀說:「有點冷,我想進去了。」

厲仲謀目光一滯,她按在他手背上的手真的很涼,看了看她露在外的圓潤肩頭,怒意織成的網慢慢退了開去,厲仲謀鬆開手中緊攥的領帶,看了向佐一眼,緊抿著唇,頭也不回地進了會場。

這兩個人相攜著離去,徒留向佐一人,在這昏暗無星的角落,在極度的詫異下,不禁愣怔。

許久,向佐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扭身,轉向那無邊無際的天幕,不知該不該為此而開心。

吳桐,這個男人已經肯為你而變得溫和,加油……

林建岳正焦急地在會場內逡巡,終於看見了厲仲謀,小跑而來:「梁瑞強還有向……」

未說完,厲仲謀挑眉示意他噤聲。林建岳聲音在喉間一哽,順著厲仲謀的目光回望——

向毅正朝他們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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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桐也看見了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步伐持重,隱隱透著長者的威嚴,保養得當的面貌教人看不出年齡,眉心的皺紋是歲月的刻痕。

此人和之前那些前來打招呼的人沒什麼不一樣,只是神情更為冷淡,「Eric.」

他只喚了這麼一聲,厲仲謀便彎起一抹全無實質內容的笑:「向先生,你好。」

向毅神情一僵,淡咳了一聲,改口:「厲先生,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厲仲謀沒有理睬,把場面交給林建岳去應付,全然不把這位向先生放在眼裡。

梁瑞強特別為厲仲謀準備了會客間,他牽著她走進會客間,全程手心都是僵冷的。

會客間內設備齊全,厲仲謀在酒櫃那兒給自己倒了一杯。

厲仲謀的手撐在吧檯上,仰頭灌下熱辣的伏特加,唇抿成了菲薄。吳桐坐在外延的高教椅上,隔著吧檯,一瞬不瞬地看他。

他的神色比她還要疲憊。

從來所向披靡的厲仲謀也面露倦色。

「剛才那個人,他……」

吳桐見他眼光一閃,便停下,沒再說。

咄咄逼人,她還是學不會。

這女人欲言又止,厲仲謀不禁睨她一眼,她竟一語中的。

厲仲謀不是不驚奇,給她也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波瀾不驚地說道:「請你什麼都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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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著他的秘密,不與人知,抑或,只是不願意告訴她?

酒面上碎著光,吳桐低頭看的時候,覺得這光太暗太淡,一如他對她。

休息間,一點聲音都沒有。

厲仲謀的手越過吧檯,細細揉著她的耳垂,進而掌心托起她小巧的下巴。

她顎骨的弧度嵌在他掌心中。為什麼總是不夠,想要吻她?

厲仲謀有些混亂。

吧檯的燈顯得異常朦朧,吳桐偏了偏頭,躲過他,進而拿起酒杯。

酒液是琥珀色。她緩慢思考,是喝下它,再瘋狂一次,還是遠離它,保持自己得來不易的理智?

叩門聲打斷吳桐思考的進程,扭頭看門邊,梁琦探頭進來,正與吳桐視線觸著,梁琦微笑地道聲「Hello」,不用請,自行進門。

這梁琦,面對厲仲謀,完全沒有平常人的畏懼,笑呵呵地說要借Eric你的女伴一用,可不可以?

這一幕看在眼裡,吳桐不自控地瞥了眼厲仲謀。他此時眼中瀰漫著的輕鬆愜意,與以往都不同。

她深諳他的成功史,自然知道,他14歲那年,找到當時已名聲顯赫的梁瑞強,要借100萬美金。

沒人真正清楚當年的梁瑞強為什麼會答應一個少年的無理要求,但是所有人,都見證了厲仲謀後來的成功。

梁琦的要求,吳桐並無拒絕。房間內獨留她自己和厲仲謀時,總有曖昧流轉,太容易意亂情迷,她便有些想逃。

厲仲謀亦沒有阻止,沒有笑容地調侃一句:記得歸還,就真的把她「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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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走廊,鋪著華貴的地毯,水晶壁燈晶瑩閃耀。左前方這女孩穿未及膝的小禮服,吳桐在一旁,沉默。

不料梁琦忽的回頭,在晶瑩的燈光下,將吳桐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輪。吳桐被她突然地的舉止愕住,停下腳步,愣在那裡。

梁琦很快收回目光,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般:「哪裡好?怎麼都喜歡?」

這女孩的國語十分不標準,吳桐怔了怔,這才聽明白。

梁琦這時卻已經換了全副表情,「Sorry,just a joke!」梁琦說完,笑著在走廊裡蹦跶起,將吳桐遠遠甩在身後……

酒會從來不乏成功的商人,更不乏美豔的女子,女人之間的話題,談談珠寶,或者最近的時裝展,或哪一件首飾在拍賣會拍了好價錢。

如此云云,吳桐身處其中,興致缺缺,而坐在她對面的梁琦,偶爾參與話題,不時地以一種深究的目光打量吳桐。

這個女孩的執拗令吳桐如芒在背,侷促寫在臉上,藏也藏不掉。吳桐藉口換酒,起身離開了這裡,想要徹底逃離。

離開了人聲熙攘的會場,又不能去露台,吳桐轉悠著,又回到了厲仲謀的休息間門口。

門扉是緊閉的,不知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吳桐在門外駐足頗久,徘徊著要不要敲門。

才離開多久,就有點想他了?

不,不是有點想。

是很想——

這麼恍惚著,吳桐心裡一片空。

銅質的圖案繁複的門把握在手裡,吳桐鼓足勇氣要推門而入了,恰逢此時,門內突然響起巨響——

「砰」地一聲,恍若無數玻璃同時碎裂,雖隔著實木門,吳桐依舊感到耳畔刺耳,有如一條極細的鋼絲猛地拉過耳膜,嗡聲滿佈。

幾乎是下一瞬,門霍然開啟。

吳桐來不及退開,與面前這個男人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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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毅面露慍怒,只低眉看了吳桐一眼,匆匆離去。

透過敞開的門,吳桐看見,整面酒櫃都傾倒在地,灑落一地的稀有酒種,慢慢浸潤了地毯,酒氣漫天中,厲仲謀站在那裡,不聲不響。

她在門外,他在門裡。恍如兩個世界——她感受到他周身的落寞。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竟也會無助如孩童——

也許是她的目光過於驚異,打擾到了他,厲仲謀很快回過身來,聲音無異樣:「誰?」

吳桐這回沒有遲疑,向他走去,踩著一地狼籍過去,看定他:「有點無聊,我們走吧。」

她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仰著臉看他,是疲憊的神色。

他也是如此。

「過來。」

他說。

酒杯碎片散落一地,折射的光線刺痛吳桐的眼。而他的瞳仁是墨黑的,無底的,平靜地在她心底捲起風暴。

強勢的他,霸道的他,絕情的他,清冷的他,都不及這一次,帶給她的震撼大。

他的手臂被玻璃割傷,正流著血,「滴答」落進地毯,落進她的心。

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吳桐頓覺無所適從,她沒動,突然就被厲仲謀抻臂摟了過去。

「抱一下。」

聽他在她耳邊嘆氣似地說。

很緊很緊,吳桐快要透不過氣,他卻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手臂間似的。

這不像擁抱,而像是要把她嵌入生命。

「我們走吧。」

「去哪?」

「回家。」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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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仲謀提前離開,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臨走前提醒林建岳向梁瑞強轉述抱歉。車子在飛馳,道路兩旁的霓虹映在車窗上,一閃即逝。

這個英俊男人臉上的光線,明明滅滅,勾勒著他的側臉,吳桐移不開目光。

心裡在想的是,他還有哪一面是她從沒見過的,外界也從沒見過的呢?

回到厲氏酒店,用了不到20分鐘,套房裡沒有亮燈——童童拉著酒店管家夜遊曼哈頓去了。

吳桐打內線,請服務生送醫藥箱上來,厲仲謀坐在沙發上,耳邊是她忙碌著的聲音。

他不言不語,似乎在走神。似乎也不疼。

門鈴響,聲音在空寂的上空迴蕩許久,吳桐起身去開門。

厲仲謀這時才回過神來,沒有顧及其他,只看見她起身走向玄關,只當她這是要離開。

「別走。」

「……」

「今晚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