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見家長(2)

  宋沐允在喬哲面前微微彎腰,禮貌地鞠了一個躬,微笑著說道:「伯父您好,我叫宋沐允,現在在一所大學教書,家裡有父母和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父親開了一間小公司,母親是全職太太偶爾也會幫幫家裡的生意,弟弟妹妹在家裡的公司幫忙。他們都居住在溫哥華。我還沒結婚,只在加拿大讀書的時候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分手了,她現在也已經結婚。我沒有不清不楚的感情債,更沒有私生子,至於結婚的問題,目前還沒有進展到這一步。」

  宋沐允把剛才喬哲和喬楚的問題一併答了,誠懇而具體,這讓喬家人印象很好,他的答案也讓人滿意,不過喬宇佑還是有一點不能接受,大聲說道:「戀愛可以,但是你們怎麼可以同居!」

  對對對,喬宇佑才說完,喬家人立刻點頭如搗蒜。

  宋沐允嘴角微揚,語句清晰而緩慢地說道:「我和喬楚住在同一棟公寓裡,不過是鄰居,只是天台是相通的而已。」

  喬家人面面相覷。

  喬楚一直憋著笑,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看她笑成這樣,就知道他們又被她戲弄了,喬宇佑哼道:「臭丫頭,讓我們出醜尷尬很好玩,是吧?」

  喬楚立刻點頭,說道:「是的,很好笑。」

  喬宇佑氣結,只有狠狠地瞪著那個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的女人。他們兄妹倆鬧得開心,喬哲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把人家盤問了一番,還冤枉了他。「小宋啊,這丫頭從小就是這樣喜歡捉弄人,你別放在心上。」喬哲安慰道,對這個性格溫和的孩子,他還是很喜歡的。

  宋沐允不介意地搖搖頭,說道:「不會,她這樣挺好的。」

  「就是。」喬楚一邊和小哥鬥著眼力,一邊大言不慚地說道,「他就是喜歡我這樣。對不對啊,小宋?」最後那尾音曖昧得緊。

  站在喬哲這樣的長輩面前,宋沐允輕咳一聲,除了當做沒聽見,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答了。喬楚絕對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喬宇佑猛翻白眼,笑罵道:「拜託你收斂點。」

  喬楚一副得意的樣子。

  讓他們再這樣鬧下去,能鬧上一整天,喬哲搖搖頭,說道:「好了,你們也鬧夠了,楚楚才剛醒,好好休息,爸爸明天再來看你。」

  喬楚輕輕點頭,搖手說道:「老爸拜拜,大哥、大嫂、小哥拜拜。」

  「您慢走。」宋沐允打開門,將喬家人送出去。

  喬宇佑拍拍宋沐允的肩膀,笑道:「不用送了,那麻煩的丫頭你多費心了。」看宋沐允斯斯文文的樣子,一定會被喬楚吃得死死的。

  宋沐允微笑著目送他們離開,只覺得這一家人都很有意思。

  喬楚已經重新躺下來了,閉著的眼睛在聽到門響的時候輕輕睜開,沒有了剛才的活躍,臉上滿是倦容,對著宋沐允輕聲說道:「我家人很好相處,很健談對不對?」

  「對。」在她身邊坐下,宋沐允幫她把被子蓋好,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剛才一定是硬撐著說笑吧。這個女人,平時只能看見她的乖僻張揚,其實她的心思細膩善良得讓人心疼。

  喬楚低低地笑道:「有沒有覺得我這樣介紹你的方式很特別,你也不會這麼尷尬。」

  說起這個,宋沐允實在不敢苟同她的說辭:「是很特別,不過你確定這樣不會讓我更尷尬?」

  想起剛才老爸對他的不停追問,喬楚不禁輕笑道:「會嗎?我只知道你現在一定已經成為我家爆炸性的話題,茶餘飯後你都是中心人物,上榜時間一定超過一個月。」

  說著,喬楚輕輕閉上了眼睛,聲音也越來越小。

  宋沐允有些擔心地問道:「累了嗎?頭是不是很暈?」

  閉著眼睛,喬楚輕聲說道:「比醒來的時候好些。」

  「你再睡一會兒,我回去給你煮些粥,晚上再來看你。」宋沐允輕撫她的額頭,沒發燒,應該是累了。

  起身準備離開,喬楚忽然輕聲說道:「我要吃魚片粥。」

  宋沐允寵溺地笑道:「好。」

  房門輕輕合上,喬楚再次陷入睡夢中,只是這次,嘴角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

  今天的陽光看起來格外明媚,如同喬楚同樣明媚的心情,雖然腳上裹著厚厚的石膏,不過她的頭已經不疼了,她現在只想快點出院。這幾天什麼也不能幹,她快無聊死了,相較之下,她比較願意為工作操勞,畢竟那樣比較有成就感,還能賺錢。

  喬楚坐在病床上隨手翻閱著雜誌,封藍影和黎曼去和醫生討論她腦子裡的血塊了。喬楚一直覺得很可笑,為什麼她的病情,醫生從來不願意和她說,即使她說她能承受,醫生也是能敷衍就敷衍,她已經無語了,乾脆眼不見為淨。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喬楚抬起頭,說道:「進來。」

  看清來人,喬楚放下書,笑道:「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找我。」

  把手中的玫瑰隨手插入床前的花瓶裡,任昊看了看喬楚還打著石膏的腳,笑道:「精神不錯。」

  隨手撥弄著花瓣,喬楚無所謂地笑道:「沒失憶沒癱瘓,很走運。」

  在喬楚身邊坐下,任昊若有所指地說道:「確實很走運,撞你們的那輛車找到了。」

  「真的?你還挺有本事的。找到肇事者了嗎?」才過了三天而已,據她所知,警察的效率也少有這麼高的。

  任昊搖頭說道:「和我沒關係,我也不知道警察的效率什麼時候這麼高了,不過只找到車而已,肇事者還沒有消息,這輛車是在五天前被偷的,當時已經報失了。」車子在第二天晚上就已經找到了,沒有車牌又是最普通的白色轎車,這麼快找到出乎他的意料。

  喬楚皺眉,問道:「這麼說線索又斷了?」

  任昊嘴角輕揚,笑道:「那倒不見得。據說有人看見肇事者從車裡出來,就被另一輛黑色奔馳接走了,我去附近查的時候,問過的人幾乎都說早在半天前已經有人問過他們了,看來還有另一批人在查這件事。」想了想,任昊問道,「你確定除了我,沒有找其他人幫忙查這件案子?」

  喬楚好笑,看了一眼自己被裹得結結實實的腿,說道:「我這幾天都在醫院,病房的門都沒碰到過,我找誰幫忙?有別人也在查嗎?」

  「不知道。」任昊聳聳肩,表現得很敷衍,喬楚白了他一眼,眼光掃過任昊的臉,兩團黑眼圈實在有些明顯,喬楚撐著下巴,語帶調侃地笑道:「你最近生活很刺激嗎?」

  任昊一愣,隨即大方笑道:「確實刺激。」封藍影果然比從前難搞,這麼多年不見,她的身手似乎更好了,人也更古怪。

  輕搖食指,喬楚故作神秘地笑道:「人生處處有驚喜,說不定驚喜在下一秒就會出現在你眼前。」

  其實喬楚也只是隨便說說,隨著她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冷冷的女聲傳來:「曼下午要……」

  喬楚一臉狡黠,任昊滿目驚訝,被兩道怪異的視線盯著,封藍影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曼下午要開會,我先送她回去。」退後一步,封藍影丟下一句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斜睨了任昊一眼,只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喬楚調侃道:「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

  「別詛咒我。」不要開玩笑了,只是保護封藍影就已經夠刺激了,他還想多活幾年。任昊嘴上這麼說著,下一刻人也迅速地追了出去。

  喬楚嘿嘿一笑,伸了伸腰,她開始期待她的午餐了。

  醫院大堂,一名身著純黑手工定製西裝的男子捧著一束百合,手裡還拿著一個禮盒,英俊挺拔的外表,卓爾不凡的氣質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問訊處問了樓層之後,他朝著電梯走去。而同樣等在電梯前的另一名男子也奪去不少人戀慕的眼光,頎長的身材,斯文儒雅,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現在已經非常少見了。

  雷焱看見宋沐允的那一刻,臉色倏地一暗,宋沐允也看見了他,黑框眼鏡後的鳳眸劃過一抹異色,卻還是對他點頭微笑,說道:「你是來看楚楚的嗎?」

  楚楚?他出國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們的感情倒是與日俱增。雷焱臉更黑,配上他本就冷漠的氣質,一同等電梯的人都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宋沐允卻依舊笑得淡然,絲毫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低氣壓。

  雷焱沒有回答他,宋沐允好修養地不以為意,兩人一同出了電梯,朝著喬楚的病房走去。

  這兩人走到一起實在太扎眼,一個酷傲冷顏,手捧鮮花;一個溫文爾雅,手提飯盒。值班室裡的小護士們又鬧騰起來了,兩人不分伯仲,各有支持者,不過有一個觀點是一致的,就是對302病房的女病人都是羨慕嫉妒恨啊!

  喬楚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正想打電話給宋沐允,門在這時打開了,看見宋沐允進來,喬楚立刻急道:「我餓……」話還沒說完,看清宋沐允身後的人,她立刻閉上了嘴。

  是誰告訴雷焱的?

  喬楚的臉色由開始的欣喜到後面的呆愣,轉變得太過於明顯,深深地刺傷了雷焱的心。他回國之後等了她兩個晚上,都沒見她回來,他幾乎沒睡,到公司找她才知道她住院了,匆匆趕來卻沒有在她眼中看到一絲驚喜。

  「先喝湯吧。」

  宋沐允的話打破了屋內略微尷尬的氣氛,喬楚低頭看去,立刻哀號:「又是骨頭湯?能不能換一個?」她都喝了三天了,頓頓骨頭湯,以形補形也不是這樣補吧。

  將湯倒出來,送到喬楚手裡,宋沐允微笑說道:「等你的腳好了,隨你想喝什麼。」

  「好吧。」看在菜都是她愛吃的分上,她就再忍受幾天吧。

  宋沐允與喬楚話語間隱約的親暱讓雷焱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大,甚至是恐懼。雷焱趕緊有些匆忙地將手中的禮盒遞到喬楚面前。喬楚一愣,是比利時Leonidas,她最喜歡的巧克力口味之一,緩緩接過,喬楚低聲說道:「謝謝。」

  看著她重重的石膏腿,雷焱低聲笑道:「腳還疼嗎?要不要吃冰棒?」

  喬楚又是一怔,那是她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參加運動會跳高摔傷了腳,以腿疼為藉口,讓每個來看她的人都給她帶冰棒,結果吃到拉肚子被雷焱和小哥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想起往事,喬楚不禁失笑,說道:「不吃了,我不想拉肚子。」

  她還記得自己的糗事,兩人共同的回憶讓雷焱徬徨的心安定了一些,將懷中的花束送到她面前說道:「你最愛的火百合。」

  「謝謝。」單手接過花束,另一隻手還端著湯碗,喬楚有些狼狽,雷焱正要把花接過來放到一旁,喬楚已經將花遞到宋沐允所在的方向,自然地交到他手裡,低頭繼續喝湯。

  而宋沐允接過花之後,微笑地說道:「雷先生坐吧,我去找護士拿一個花瓶,你們慢慢聊。」說完宋沐允轉身走到屋外,嘴角始終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他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像是狠狠地給了雷焱一拳,類似主人的語氣讓他想抓狂,這些曾經是他與她才有的默契,現在卻是屬於另一個男人。

  雷焱像是在質疑妻子出軌的丈夫般逼問道:「他是誰?」

  喬楚頭也沒抬,無視他的憤怒,隨口說道:「你們不是見過嗎?」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中翻騰的醋意,雷焱冷聲問道:「你接受他的追求?」

  喬楚皺眉,終於抬起頭,毫不避諱地說道:「為什麼不?他是目前最讓我動心的男人。」

  雷焱黑眸中擒著危險的光芒,冷聲哧笑道:「就因為幾碗湯?」

  握著手心仍舊溫熱的湯碗,喬楚誠懇地說道:「我已經不是八年前的我了,就讓過去的過去吧。」她現在需要的,或許就是幾碗「湯」而已。

  雷焱久久無語,緊握的拳頭緊了又緊,一向驕傲的聲音難得的低沉:「小丫頭,我也不是八年前的我,我知道當年是我做錯了,我告訴自己,若是你還會回來,還沒有結婚,那麼說明你起碼還是懷唸過去的,我不想再放過機會。我一直愛著你,如八年前一般,所以,你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吧,就算是輸,也讓我輸得甘心。」

  喬楚說不清楚此刻心裡的感受,就因為她沒結婚,所以表示她還留戀過去,還愛著他?「我現在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可以放棄了。」沒有想過回來會再次與雷焱糾纏,她好不容易逃開那段心碎的日子,她真的倦了累了。

  「就是他?」

  「是他。」

  兩人就這樣互相瞪著對方,似乎誰先移開視線誰就輸了一般,久久地對視之後,雷焱忽然逼近,手撐著床沿,低沉的嗓音竟有些無賴地說道:「只要你還沒結婚,我都不會放棄。其實你這次不妨給我機會重新追求你,若是你實在無法對我動心,我也不會再纏著你,你一直拒絕我,我更放不開手。」

  八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在思唸著她,他做不到將她拱手讓人。

  「你……你要氣死我!」喬楚算是看清楚了,什麼狗屁因為她沒結婚所以他不放手,就算她在國外結婚再回來,雷焱也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站直身子,雷焱留下一句話,起身離開。

  「雷焱!」他到底想怎麼樣?

  雷焱走到門外,正好遇上拿著花回來的宋沐允,雷焱合上病房的門,阻隔了喬楚的視線,同時也將宋沐允堵在門外。

  停下腳步,宋沐允輕推了一下黑框眼鏡,掩下黑眸中的精光,臉上笑容依舊,只是不再如沐春風,倒像是挑釁,起碼在雷焱眼中是十足的挑釁。

  各具特色的兩個男人堵在病房前,一個黑眸冷視,一個親和淡笑。彼此都沒說話,散發的氣場卻並不友好,不少路過的護士都忍不住朝他們看過來。

  宋沐允一邊輕撫著燦爛的火百合,一邊隨意笑道:「雷先生這麼快就走了,不再坐會兒?」

  「你最好離她遠一點!」雷焱討厭他那副虛偽的樣子,宋沐允絕對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麼無害。

  宋沐允不怒反笑,淡淡地回了一句:「這句話是她和你說的吧?」

  喬楚確實在宋沐允面前幾次三番地趕他走,雷焱不甘心落於下風,冷哼道:「我們認識快二十年了,你們才認識幾天?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他們共同的回憶,是他人永遠也不可能懂的。

  「是嗎?」狹長的鳳眸微眯著,宋沐允臉上的笑意不減,只是怎麼看都像是在諷刺,「我確實不明白一個在訂婚的當天還有情婦,不對,是孕婦找上門的男人還有資格談感情。」

  「她和你這麼說?」雷焱的拳頭倏地一緊,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張虛偽的臉上,只是他最痛苦的是,小丫頭居然是這麼說他的,她竟然把他們之間的往事說給另一個男人聽。心在這一刻痛得無以復加,這世上能讓他這麼痛的,只有她而已。

  宋沐允但笑不語,根本不去回答雷焱。他這個人一向不打沒把握的仗,喬楚和雷焱的過去,他基本上瞭若指掌,他鄙視一個男人拿回憶和時間說事,而且還不是什麼光彩的回憶。

  「我不會放棄的。」強壓下胸中的疼痛,丟下一句話,雷焱轉身就走,背影怎麼看都有些狼狽。

  「可惜,你早就已經沒有了資格。」輕彈了一下殷紅的百合花瓣,宋沐允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