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靜地駛入車庫。一路上,喬楚都眯著眼睛,眉頭緊蹙,宋沐允扶著她回到家門前,在她包裡翻找著鑰匙,一直混沌的喬楚緩緩抬頭,問道:「你那裡……有沒有酒?」
潮紅的臉色,虛軟的身體,濃重的酒氣,迷濛的雙眼,她今晚已經喝得夠多了。
「還喝?」宋沐允的聲音明顯一冷,可惜醉醺醺的喬楚沒能聽出來,只是不耐煩地低叫道:「有沒有?」
環在喬楚腰上的手微微收緊,宋沐允低聲說道:「有。」
滿意地點點頭,喬楚忽然伸出手勾著宋沐允的脖子,腳步虛浮地拖著他往旁邊的那扇門走去,喃喃笑道:「那……我要去你家。」
認識喬楚的時間不算短了,宋沐允也是第一次看她這個樣子,看來她真是醉得不清。打開門,將喬楚扶到沙發上坐好,宋沐允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喬楚蜷著身子半靠在沙發上,將臉深深地埋在雙臂下。
握著喬楚的手腕,輕輕摩挲著,宋沐允低聲說道:「喝點溫水胃就沒這麼難受了。」
過了好一會兒,喬楚始終低著頭,就在宋沐允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喬楚忽然緩緩抬起頭,淚水浸濕了早已迷濛的雙眸,兩行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喬楚無助地哽咽道:「或許……我不應該回來,對不對?」
她笑起來的時候如陽光般炫目,憤怒的時候也同樣活力四射,而此時臉上卻透露著讓人心疼的脆弱、疲憊。用指腹輕輕擦去喬楚臉上的淚痕,宋沐允柔聲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我不回來,雷焱就不會糾纏不休……」將臉輕輕地靠在宋沐允溫暖的掌心上,喬楚盯著他,雙眼卻沒有什麼焦距,自顧自地低語著,「爸爸不會被逼……搬家,不會離開媽媽的房子……都是我的錯。」
果然是家裡的事情才能讓她傷心成這樣,只是宋沐允沒想到竟然又和雷家有關。
「雷家要你們搬家?」宋沐允聲音依舊輕柔,眼中淨是陰霾。
「我爸……是為了我才搬的!為了我……」溫熱的淚劃過她的臉頰,落入他的掌心,宋沐允的心一緊。她不適合哭泣,而他也不會讓她哭泣。
「你沒錯,好好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抹去那讓他心神恍惚的淚,宋沐允半抱起喬楚往臥室走去。
「我不想睡……我們再喝一杯吧……」剛才還沒什麼精神的喬楚忽然掙紮著扭動身子,眼神渙散,卻固執地叫道,「酒呢?我的酒呢?」
還想喝酒,宋沐允搖頭,明天宿醉醒來她就知道厲害了。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宋沐允一邊抱著她往裡走,一邊哄道:「我們到房間裡面繼續喝,好不好?」
「好,進去喝……」聽他說繼續喝,喬楚爽快地點頭任由宋沐允抱進臥室。
掀開床單,宋沐允小心地把喬楚放在床上。可能是太累了,喬楚窩在被子裡,就不再鬧了,只是抓著宋沐允的衣角的手還是不肯鬆開。宋沐允無奈,只能坐在床沿,輕撫著她的髮絲,等著她睡著。
良久,喬楚終於安靜下來了,抓著宋沐允的衣角的手也緩緩鬆開。宋沐允抽回衣角,正要起身,卻發現喬楚眼角仍有淚水默默在流淌。宋沐允眉頭緊鎖,看來房子的事情真的讓她很傷心,輕嘆一聲,宋沐允摟著喬楚的肩,低聲說道:「乖,不哭了,一切有我。」
低沉的嗓音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溫暖的懷抱也吸引著恍惚中的喬楚靠近,雙手緊緊地環上宋沐允精瘦的腰,喬楚無意識地把臉埋進他懷裡。
宋沐允渾身一僵,說道:「楚楚……」喬楚穿著寬鬆的大衣領毛衣,緊緊地縮在他懷裡,結果衣領滑落,整個肩膀露在外面,溫香軟玉在懷,白皙細膩的香肩近在咫尺,宋沐允心下一陣燥熱。微微向後退一些,環在腰上的手卻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宋沐允輕咳一聲,隱忍地低聲說道:「楚楚,你這樣……我……會……」
「嗯?」迷糊中的喬楚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只覺得這個懷抱溫暖而安心,淡淡的草木清香讓人眷戀,喬楚手腳並用地攀上宋沐允,臉還一個勁兒地往宋沐允頸脖上蹭。
「楚楚!」宋沐允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樣的夜裡,溫暖的床上,心愛的女人在自己懷裡磨蹭,這種考驗不是正常男人能忍受的,他現在開始後悔說對爛醉的女人不感興趣了。
深吸一口氣,平復騷動不已的心,宋沐允輕輕摩挲著喬楚的下巴,抬起她的臉,讓他能直視她的臉,宋沐允柔聲問道:「楚楚,你喜歡我嗎?」
喬楚輕輕睜開眼,看著身旁無比溫柔的男人,沒想多久,點頭說道:「嗯。」
她,喜歡他。
眼看著喬楚又要把臉埋進他懷裡,宋沐允趕緊捧著她的臉頰,繼續問道:「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喬楚頭暈沉沉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不能思考,怔怔地盯著宋沐允微揚的鳳眸,卻不肯回答他。
溫柔地輕拍著喬楚的背,宋沐允低沉的聲音輕柔地蠱惑道:「我會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會讓你們一家永遠都住在你媽媽的房子裡,還會好好照顧你、愛你。」
喬楚皺了皺眉,有些蒙地問道:「真的?」
宋沐允溫柔而堅定地說道:「嗯。」
「嫁!」腦子混沌得不能思考,她只知道,這麼多年來,她不敢讓人照顧,不敢愛人,因為當那個人收回他的寵溺和他的愛時,她就一無所有了。雷焱就曾經讓她一無所有,但是八年了,她真的累了,好累好累……
再次將臉埋進宋沐允的肩窩,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喜歡他堅定的溫柔。
「楚楚,你再磨蹭我,後果就要自己負責了。」溫熱的氣息在頸脖間流連,懷裡的女人貓一般蜷曲著,拉扯著他的衣襟,如果宋沐允還能無動於衷,他就真的不正常了。
反正喬楚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和他老婆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發生點什麼,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吧。
輕柔的海浪拍打著沙灘,帶來清新的海水味道,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照在乾淨卻並不太整潔的大床上。喬楚輕哼一聲,揉著劇痛無比的腦袋幽幽轉醒。
「早安。」
「早……」溫柔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喬楚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卻在下一秒石化,一動不動。忽地睜大眼睛,瞪著近在咫尺含笑的俊臉,喬楚只覺得腦子裡有一根弦被狠狠地拉緊,「你……我們……」
「頭疼不疼?先喝杯牛奶,我做好了早餐,你起來就可以吃了。」陽光照在宋沐允身上,凌亂的髮絲,慵懶的笑容讓他看起來性感迷人,側躺在她身邊的男人嘴角含著寵溺的笑,眼眉間濃得化不開的溫情幾乎要將人溺斃在裡面,修長的手指拿著牛奶遞到她面前,喬楚瞪著純白的液體,足足半分鐘都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樣?
喬楚都不需要低頭看被子下面的身體,光看被丟棄在地上一樣不少的衣物,就已經知道自己正一絲不掛,她很想不要臉地安慰自己昨晚他們只不過是蓋著被子純睡覺……可惜她才稍稍動了一下,渾身上下就無一處不在痛,老天連這個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她。
深吸一口氣,喬楚伸出手,接過牛奶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打算好好面對宋沐允,先解決現在的窘境。但是迎上那雙含笑的鳳眸,喬楚暗暗哀號。哪個王八蛋說歡愛之後,如果那個男人深情脈脈地守在你身邊,耐心地等著你醒來,將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
我呸!
她現在恨不得宋沐允睡得像個死豬,這樣她就可以裹著被單潛逃。但是目前的情況是她根本動不了。
看著捂著額頭久久不說話的小女人,宋沐允輕輕一笑,說道:「早叫你昨晚不要喝這麼多,現在頭疼了吧!」說著,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上喬楚的太陽穴,不輕不重的力道很舒服,喬楚承認自己很享受,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輕咳一聲,喬楚緩緩抬起頭,拉下宋沐允的手,認真地說道:「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
鳳眸中劃過一抹瞭然,宋沐允嘴角輕揚,果然一語不發地坐直身體,一副無比認真的樣子聽她說話。
這樣一來,喬楚覺得更加尷尬,宋沐允看樣子是早就醒了,換上了舒適的白色毛衣,一身清爽地看著她,她自己卻是光溜溜地蜷在被子裡,她現在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咳!昨晚的事情……是個意外,我們都冷靜一下……」好不容易,喬楚終於想到了一個很爛但是還不錯的開場白。
可惜一向安靜的宋沐允眉頭微蹙,語調不滿地說道:「意外?我可不這麼認為,現在人已經被你吃乾抹淨了,你看著辦吧!」
吃乾抹淨?他居然敢說她吃乾抹淨!喝酒喝到失身的喬楚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氣,宋沐允這話真是撞到了槍口上,喬楚一改剛才的侷促,張口罵道:「我昨晚喝醉了,你是清醒的,到底誰吃誰啊?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沒讓你負責任就已經不錯了。」
喬楚河東獅吼的樣子逗笑了宋沐允,雙手環在胸前,宋沐允一邊搖頭,一邊嘆道:「問題是……」
「什麼?」喬楚微仰著頭,貓一般的眸子冷睨著宋沐允,大有他再囂張就撲過去咬他的架勢。
「問題是,我想對你負責任。」喬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宋沐允放大的俊顏已經近在咫尺,一雙大手連著被子一起,將她環在懷裡。
喬楚呼吸一窒,她沒穿衣服啊!目前的狀況對她大大不利,不適合談判。尷尬地挪動著身體拉開與宋沐允之間的距離,喬楚訕笑著說道:「這個……等我們都冷靜下來再談行不行?起碼等我穿好衣服再談。」
看著像蟲子一樣挪動的喬楚,宋沐允好笑道:「要不要先去洗澡?」
喬楚趕緊點頭,說道:「要!我回去洗。」總之現在能立刻逃離宋沐允,做什麼都可以。
「不行。這事你不給我一個說法,就別想出我家的門。」宋沐允沒有戴眼鏡,漂亮的鳳眸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喬楚莫名地覺得脊背發麻,低吼道:「宋沐允,你到底想怎麼樣?」
眼見著喬楚要抓狂,宋沐允也不著急,好整以暇地看著惱羞成怒的她,輕鬆說道:「想你給我一個交代,老婆大人。」
喬楚渾身一震,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並不疼,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瞪著宋沐允,喬楚不自然地說道:「你亂叫什麼?」
不懷好意地輕嘆一聲,宋沐允哀怨地說道:「昨晚你答應嫁給我,我們才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乾柴烈火……」
「停!」揉了揉越發疼痛的額頭,喬楚欲哭無淚,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宋沐允還有這麼無賴的一面。將被子統統卷在身上,喬楚跳下床鋪,退到洗手間的門口,說道,「我現在渾身都不舒服,我要洗澡,你出去。」
她需要冷靜,一早起來,她的腦子就沒有機會思考問題。
看喬楚臉色不太好,想到她昨晚確實喝了不少酒,宋沐允沒再鬧她,溫柔地笑道:「洗好出來吃早餐。」說完還體貼地替她關上了房門。
喬楚虛脫地靠著牆壁,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不就是想借酒澆愁而已,怎麼就澆成了這樣?
退出門外,宋沐允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十點多了,思索了一會兒,宋沐允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很快電話接通,宋沐允禮貌地說道:「喬伯父,是我,宋沐允。」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寒暄,宋沐允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說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是關於……」宋沐允刻意壓低了聲音,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和喬哲通了十分鐘電話,宋沐允又熱了一杯牛奶,發現房間裡依舊很安靜,宋沐允輕輕挑眉,他似乎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楚楚,好了嗎?可以吃早餐了。」輕敲了一下房門,屋內沒有任何回應,宋沐允推開房門,不出意外地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陽台門還大開著。
她居然給他跑了。
看了一眼凌亂的大床,宋沐允嘴角揚起一道淡淡的弧度,事到如今,她以為她還跑得掉?
R&;Eok總部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裡,又一次坐滿了人。
「喬小姐,這位是我們R&;Eok的董事長,秦女士。」
「這位是這次項目的總設計師,喬楚小姐。」
秘書介紹完之後,立刻退到一旁。這一次辦公室的氣氛沉重詭異,秦董事長一臉的高深莫測,Ann總監則有些恍惚,喬小姐臉色陰沉,唯一能算正常的估計只有宋總了,一如往昔的溫和。
「貴公司的設計我看過了,我認為完全不符合R&;Eok的定位,構思是有些新意,但是雜亂無章,我看還是解除合約吧。至於賠償問題我會讓財務與你們核算,一切按照合同辦。」秦琳做事向來雷厲風行,開門見山,連改設計都沒有提,直接談解約。
喬楚皺眉,她這幾天找過關於秦琳的資料,她是R&;Eok的創辦人,思想一向前衛,也能接受多種理念,做事方式乾淨爽快,這樣的人為什麼對他們的新作品評價這麼差?沉默了一會兒,喬楚說道:「我想秦董事長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系統地講解設計理念和設計構思,如果聽了之後您仍覺得不適合,我們再來商量解約的事情。」
「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秦琳強硬地說道,喬楚這話是說她看不懂設計?如果他們的設計是需要講解才能被人感悟到,那絕對不是好作品。
喬楚也強硬地說道:「我認為有。希望能耽誤您十五分鐘。」她不相信她們的作品會得到這樣的評價,最起碼她要爭取最後一次機會。
喬楚的執著倒是讓秦琳產生了一點興趣,目光飄過身邊的宋沐允,看他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像是對自己的女朋友很有信心。秦琳忽然點頭,說道:「好,就給你十五分鐘。」
喬楚示意蕭瀟開始,以前一直就是蕭瀟在解說,這一次她也不想換人,首先蕭瀟解說得很詳盡,另外她不想讓人說董事長不來她就不肯親自解說。
蕭瀟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起身走到投影儀前,認真地講解起來:「我們這次的設計理念是經典與前衛的碰撞,這張就是我們的整體效果圖,這張效果圖由八張分體圖構成,分別是……」
隨著蕭瀟的講解,秦琳的臉色漸漸暗了下來,眉頭也越皺越緊,蕭瀟幾次都緊張得差點說錯,好不容易講完了,蕭瀟心裡七上八下。
「這些圖你們都交給R&;Eok了嗎?」也難怪秦琳的臉色難看,她收到的圖紙和蕭瀟講解的圖紙完全是兩回事,她收到的圖殘缺不全,很多特色的小設計全都不見了,Ann怎麼會將這種東西給她!
果然是圖紙有問題。喬楚心中有了數,情緒也緩和了一些,說道:「圖紙一共有三份,分別交給了宋總、Ann總監,還有技術主管楊奇。每一個分體圖的完成移交都是有登記的,而且這些圖紙交上去的時候,R&;Eok公司由上到下都對圖紙質量表示滿意,所以我不能接受到了現在卻說圖紙不合適要解約的說法。」
秦琳點頭,沒再糾結於舊圖紙,直接問道:「喬小姐,請你把所有圖紙做一下整合,我希望聽到一個完整而詳細的設計方案,我想知道什麼時候能聽到?」
秦琳做事利落,喬楚也爽快地說道:「一個星期。」
「好,那就下週二早上十點再見。」
「好的。沒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先走了。」喬楚準備起身離開。
一直沉默不語的宋沐允忽然低聲說道:「我有問題。」
喬楚有些不自在地回過身,儘量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你還有什麼問題?」
「答應了別人的事情沒有做到,算不算不守承諾?」宋沐允單手撐著桌子,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異常,但是那雙鳳眸中流轉的光芒卻讓人有些顫抖,尤其是對早上落跑的人來說,這問題怎麼聽都像是在威脅。
喬楚頗為無奈地說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一個吻。」下次再落跑就不是一個吻能打發了,後面這句話宋沐允沒說,不過他想喬楚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啊?」喬楚失聲叫道,現在可是在開會啊。
會議室瞬間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喬楚和宋沐允之間來回轉悠。喬楚戴著一條絲巾把脖子包得死死的,原來不覺得怎麼樣,現在看起來好像就有些怪了。
「秦董事長,下週二見。」嘩的一聲,喬楚猛地站起身,丟下一句話,人已經閃出了會議室。
喬楚離開會議室後,其他股東也趕緊收拾東西離開,會議室裡的氣壓實在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