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惜連忙回握住她的手,「不用擔心我。」
她堅定了語氣,「林若惜願與你,生死與共,絕不後悔。」
說完這話,卻看玉卿衣早已經又睡了過去,顯然還是疲憊至極,不覺莞爾一笑,軟軟的靠在涼榻床頭小屏風上,打了個呵欠。
生死與共,絕不後悔。
第二日過去,也未見墨昔塵醒來,玉卿衣很是沒耐的坐在一旁,眼中都是焦慮。林若惜以為她擔心的是墨師傅的身體,上前寬慰著:「沒關係的,別擔心啊。晏大神醫都說了他不會有事。」
玉卿衣蹙眉,「我哪裡是擔心他,我是怕地獄門先一步去找了重樓鴛的樓主占輕綃。九天門我毫不擔心,有些擔心地獄門會搶先一步。」
這般想著,她豁然起身,「不行,我們必須立時出發。」
林若惜被她拉著,回頭看了眼墨昔塵,「可是墨師傅。」
「他醒了自然會追過來。」
晏雪從外端著藥碗進來,見二人是欲要離開的態勢,不覺奇怪道:「不等墨昔塵了麼?」
玉卿衣搖頭,「我們有些急事要處理,他就拜託你了。」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他來回看著二人牽在一起的手,總覺著與床上的墨昔塵聯繫在一起,十分古怪。但晏雪是何等明慧的人,才不會肆意的問,表情微妙的說:「二位,一路小心。」
玉卿衣冷哼了聲,不忘持扇在晏雪下巴上挑了下,「看什麼看,本公子覺著晏大神醫也挺不錯,不如也歸入玉卿衣風流帳上如何?」
晏雪大怒,將二人掃地出門。
門口只餘了一匹墨昔塵載著林若惜來到晏雪住處的馬,二人共騎,策馬揚鞭,朝著下一地方重樓鴛而去。
路上,林若惜問:「比如長天坊是我父皇秘管之所,歲三寒曾經是父皇的謀者,那重樓鴛……呢?」
玉卿衣迎風勒馬,緩緩前行,「重樓鴛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雲集的會所。」
林若惜其實挺想問,那與世間盛行的青樓有何區別,但始終不太好意思說,於是靜靜的聽玉卿衣繼續解釋,「你也知曉,每年各國邦交,總會獻上無數美女,這便是重樓鴛的職責所在,這些女子不但要在他國生存下來,又能為我們隨時通風報信。只是如今,鳳以林將它拿來做什麼用,卻是不知的。」
林若惜啞然的張了張口,原來竟然是用此作用。自小父皇在自己心裡總是那般慈祥,而一路行來,所觀所想所觸,都與自己想像中的有很多差池。她以為大元覆亡,必是與父皇不擅治國有關,然則江湖之中,卻還有著父皇如此心思縝密的埋伏,這要她如何能信,當年的那個精明的父皇,會逃亡至大海,最後死在火中。
玉卿衣大約是猜出了沉默不語的林若惜心中所想,「你要曉得,防外不防內亦是大忌,皇上便是中了慢性毒藥,身體一落千丈,常常忘記很多事情,神智偶爾會混亂不堪,才讓朝廷內賊把握住機會。」
林若惜曉得的。
雖然那時候自己年紀尚小,但是原本總是笑面迎人的父皇,漸漸的低沉下來。使得喜愛與父皇親近的自己,也漸漸的只敢遠遠的看著。
恐怕最後一刻將自己拖往水邊,把玄天八卦掛在自己脖子上,也是父皇勉強保持清明的唯一可為。
她低下頭輕輕啜泣了聲,玉卿衣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並非所有生在皇家,都可安享富貴。還有那麼多事情由得我們去做。」
「是。林若惜曉得了。」林若惜揉了揉眼睛,「玉卿衣,這是我最後一次為我的父皇哭。」
玉卿衣跟著揉了揉她的頭,「這便對了,我們加緊趕路。務必趕在地獄門前找到占輕綃。」
看玉卿衣的面色,的確是著急至深。
她恨不能插雙翅膀飛到占輕綃身邊,只覺此刻行的甚慢。原以為至少會在歲三寒那裡,博得先機,眼下不過也就是與地獄門打的平手。玉卿衣也覺這一路坎坷,甚為奔波。
看她如此,林若惜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造成眼下局面的的確與自己瓜葛甚多,越想越愧疚,想了半天還是決定開口。
「我……覺著,他們或者只知道路,卻不一定能尋到占輕綃。」
玉卿衣這次是瞬間勒住馬,半晌沒說話。
風蕭蕭兮……水波寒,日暮暮兮天蒼茫!
林若惜做足了會被罵死的準備,所以當玉卿衣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額冒青筋的說「我突然很想掐死你」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
林若惜瑟縮了下,面露苦相的道:「我也不知道之後會遇見你,又會如此順利,其實我不過是畫了個很潦草的圖,字也不會寫,哪裡曉得他居然就摸到了這裡……」
玉卿衣險些也想學蕭子涼那樣,掀翻林若惜,然後對著她的臀部抽上幾十個巴掌。後來委實覺著好歹是自己的公主,硬是忍下了這口氣,「你若是早些說,我就可以等昔塵一起了呀。」
林若惜捏住耳朵,「我怕被你罵,一直沒敢說。」
玉卿衣撇嘴,忽然下了馬,自己一個人朝前慢慢走著。林若惜一急,跟著翻了馬去,在玉卿衣後頭追著,口中忙不迭的說:「玉卿衣玉卿衣,我錯了啊……」
玉卿衣不語,依舊在前面緩緩走著,小馬兒這回倒是沒有亂跑,溫順的閒庭漫步起來,只有夾在中間的林若惜,一路小跑跟隨,口中念叨著「我錯了我錯了」。
當時是,晨風初籠,華光初綻,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曉霧將歇,猿鳥亂鳴。
玉卿衣忽然停下,林若惜一頭撞在了她的後背。
白衣公子緩緩轉身,目光清澈,「惜兒,你與我相識雖然不久,卻也算是同氣連枝,為何這件事,你遲遲不與我說,為何你要與蕭子涼畫那麼**的圖,你始終此事上瞞著我的對不對?」
玉卿衣的聰明,就是觸類旁通,當年沈遙老不休教她雲虛門功法的時候,就感慨自己的徒兒天資聰穎,上人之能。
她亦覺有些難過,在於林若惜對自己的諸多不說。
林若惜一愣,旋即眼圈紅了。她不是不告訴玉卿衣,而是這樁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情,說到底也是自己一廂情願啊。
唇動了幾動,終究林若惜還是抽了聲,抓住轉身要走的玉卿衣的衣裳,「玉卿衣……」
玉卿衣問:「怎麼?」
聽見林若惜的啜泣聲,她倒是軟了口氣,轉過身來,「好了,別哭了。」
林若惜摀住臉,「是,我愛的人……是他……」
玉卿衣的身子瞬間僵住,「誰?」
林若惜微一顫抖,「門主……」
玉卿衣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什麼?你喜歡蕭子涼?那個野蠻人?」
大抵是十分氣憤,她又補了句,「不對,還長的那麼難看!你怎麼看不上我啊,我長得都比他能看!」
林若惜黃忙擺手,「與相貌無關,實在是……」
說話間她瞄了眼玉卿衣的臉色,似乎也沒有太氣憤,才放下心來,拉著她到一旁坐下,「實在是在我絕望之時,他卻讓我感覺更加心疼。不知道為什麼,或者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玉卿衣抓了抓頭,「你什麼眼光!」
林若惜撅著嘴,很無辜。
這時候玉卿衣忽然大力拍著腿,很是不可思議的想起了別的事端,「你居然是為了這廝放棄了洛景寒?!」
林若惜跟著摸了下鼻子,或者是覺著不好意思了,看玉卿衣痛心疾首的撫著心口,「居然是為了蕭子涼逃婚,居然是為了這人離開了洛景寒……」
「門主很好呢……至少……對我很好……」
玉卿衣小扇毫不客氣的在她頂上一敲,「那就能隨意糟踐?你曉得不曉得他對你的真心?」
「真心?」林若惜認真的想了半天,旋即很是委屈的說:「他似乎也不曉得我的真心……所以他對我,也無真心。」
玉卿衣扶額,她千算萬算,算不出居然還有這種事端;千想萬想,沒想到自己的公主心裡,會是那個傢伙。
林若惜細細的哼了一聲,垂下眼簾,「我知道錯了。可是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下山遇見玉卿衣……」
玉卿衣無奈,真是一筆亂帳,讓她更有見了蕭子涼定要剮了他的衝動,可惜前面居然放過他了,早知道怎麼也要往那受傷的身體上戳幾個窟窿!
他居然敢,居然敢不喜歡林若惜。哦不對,他怎麼能配的上林若惜。像他這等面容可怖,性情乖戾的人,若當真與林若惜在一起,還不知怎麼折磨她。如此想,更加堅定了玉卿衣不容於他的心情,她轉過身,認真的看著林若惜。
「你當真那麼喜歡他?」
林若惜認真的回望著她,以至於玉卿衣拍了拍自己的頭,萬般可憐的說:「若是愛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及愛他來的苦楚,你這是何必呢。」
關於蕭子涼的江湖傳言,數不勝數,浸潤武林十年有餘的惜香公子又如何能不知?若說洛景寒,她是知曉此人若是當真願意娶林若惜,定然會待她極好,誰能料得林若惜的這股固執勁,倒是與其父皇十分相像。
林若惜莞爾一笑,「不過是樁毫無所得的愛戀,何來辛苦之說。門主始終心裡有的人,也不是我。你就別擔心我。」
玉卿衣瞧她那副說著說著自己低落下去的模樣,還是不能克制的生出幾分憐愛,習慣性的摟過她,輕聲說:「愛恨終有時,無需掛念太久。」
林若惜點頭,振作起精神。
玉卿衣在後坦言,「至於他的死活,暫且放心,昔塵若能醒,他也可以。」
林若惜垂首,「可是他沒有晏雪。」
「經過地獄業火磨練的身子骨哪裡那麼容易摧毀,你也忒小看心上人了吧。」玉卿衣踏空上馬,伸手將林若惜拉在身前,「當真是關心則亂。」
林若惜撇嘴,「還說我。那日一聽師傅重傷,誰瘋了一樣的回頭洩憤。」
玉卿衣失笑,果然這樁事,誰也說不得誰,誰也怨不得誰。一旦淪陷,便是萬劫不復。
第十三章 紅綃香舞重樓鴛
重樓鴛位於錦州南,而單單到達錦州,便是用了十餘日。
風餐露宿,一身白衣有些染灰,或者是已經到達目的地,而再沒有九天門的追蹤,也沒有巧遇地獄門的經歷,除卻墨昔塵遲遲未來與二人相會,沒有別的麻煩降臨。
玉卿衣舒了口氣,大踏步的朝著城門口走去。
林若惜伸手摸了摸小馬的鬃毛,緩緩的跟在其後。入城之前玉卿衣曾經在空中捉到只白鴿放了回去,她還以為是玉卿衣鬧著玩,卻原來是通知了長天坊錦州堂的人來接應,城外已經等候了數人,一看玉卿衣到達,紛紛迎了上來。
「恭迎公子大駕,前日收到公子信的時候,可將我們掌櫃的喜壞了。錦州地處偏遠,難得能見到公子一面,掌櫃的如今正在收拾房間,等候公子前往。」
玉卿衣擦了擦額上的細汗,皺眉說道:「林楓怎生一直如此鋪張。」
林若惜一躍,落在玉卿衣身邊,她轉身介紹:「這是我的小娘子,你們好生伺候著。」
林若惜忙慌收了好奇的眼光,先學著所謂小娘子的模樣,羞羞答答的福了福,抬頭看向前方諸人。
一位眉目慈祥的長者,頗有幾分掌門風範,身著青蓮色錦緞褂子,是錦州堂的掌事,名喚林朝西,林老爺子名義上歸於林楓掌櫃管,卻實實在在是錦州堂的真正當家的。林楓是其一手培養起來的養子,林老爺子年紀大了,才將錦州堂交給了林楓。
正如他們所說,如今的掌櫃林楓正在收拾著錦州堂,等著惜香公子的到來。
玉卿衣從腰間抽出她那把慣常使的小扇,在手中晃著,口中說道:「林楓怕不是藏了什麼不能讓我瞧的勾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