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惜捂著唇,愣是讓自己別喊出聲來。卻看蕭子涼絲毫不為所動,負手站於山巖之上,山風漸起,血氣撲鼻,她與那場廝殺居然那般的近。
明瀾又改掌為拳,右手軟劍靈活如蛇,左右開弓,片刻間就殺出一條血路。
林若惜緊緊抓著蕭子涼的手,不忍再看,她曉得此刻哪怕自己求一萬遍讓明瀾走,他也不會同意的。所以焦慮之餘,心中只能不斷祈禱明瀾能夠突破重圍。
明瀾忽然就地一滾,軟劍掃與地面,絆住兩人之後又赫然騰空,肩頭之上鮮血直冒,但他毫無畏懼,一雙明眸朝著天空掃了眼,大聲笑道:「惜兒姐姐,後會有期,明瀾走啦。」
只見他不知用了什麼步法,豁然比影衛追擊的速度要快上數倍,整個人瞬間不見了蹤影。
從頭至尾蕭子涼都沒有動,也沒有自己親去追殺明瀾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林若惜,道:「看出他的武功路數了麼?」
林若惜手心已然出汗,但依舊黯然的搖了搖頭。
「從他出現我便關注過此人。因為他的確並非正道盟的細作,否則今日他一定沒命離開。江湖爭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單純可以盡早收收,否則來日不知道會被誰坑害於何處。」蕭子涼揮了揮手,示意影衛們可以自行離去,也不過頃刻,連地上受傷亦或者死去的人,都被帶走,山道之上再次陷入了寂靜當中,若非留了滿地鮮血,恐怕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爭鬥都無人可知。
「這小子心機之深,武功之高,堪稱匪夷所思。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武林中的對手。今日一逃,不出十年,他一定會來對付我們。還有,正也是因為他的離開,我原先的計劃全數打亂要重新佈置,如果你是我,會如何做?」
林若惜知曉他在與自己解說武林中的往來因果,面色一沉,「惜兒知錯了。」
「還記得剛入地獄門時候我問過你什麼麼?」
林若惜輕顫,「來地獄門,便是做鬼。」
「善良是什麼?」蕭子涼低身,深邃的眸子逼視著她,「莫要以為天下人都會對你好。」
「啊!」林若惜摀住耳朵不想再聽,蕭子涼要她看見的便是人心不良,但她不想看不想聽不願領會,兩行珠淚順著眼角不斷滾落,宛如花間朝露,「我只曉得在門內,景寒大哥對我好,門主待我好,在江湖上,玉卿衣待我好,墨師傅待我好,足夠了。」
「我待你好?」四個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蕭子涼的眼裡顯然是不可置信,他忽然伸手,將其的面龐強制對上自己,又問了一遍,「我待你好?」
林若惜淚眼濛濛,再也抑制不住長久以來的念想,猛地揮開蕭子涼的手,返身朝著來路跑去。
蕭子涼倒是有一刻失神,卻沒有擔心她會落跑,山上山下都是自己的人,明瀾能逃得出去,不代表誰都可以逃走。
林若惜揉著眼睛,壓制住不由自主的抽泣,緩緩回到原來的位置,頹然坐下。
風茗軒戲謔的看了她一眼,「怎麼?被門主傷了心?」
林若惜抹掉臉上多餘的淚,生硬的回答:「不勞風堂主掛心。」
「喔,你倒是誤會了,我掛心的不會是你。」
林若惜對此人原本就沒太大好感,於是淡淡的道,「嗯,既然如此,那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風茗軒這回倒是很瀟灑的笑了聲,說道:「說到底我倒是真小看你了。」
「什麼意思?」林若惜頗為緊張的看向他。
「讓景寒為你死心塌地,跑下了山勾上武林雙玉郎的惜香公子,轉過頭卻又居然能擾亂門主的心湖,真是讓風茗軒刮目相看啊……」
林若惜忽略了他話中的諸多諷刺,重點全在那句「擾亂了門主的心湖」,咀嚼了好幾遍也沒有回過神來。心底反倒是泛起了漣漪陣陣。
風茗軒湊上前,輕聲道:「不過你放心,門主麼,大概就是那塊撬不動的石頭,你好自為之吧。」
林若惜淡然的道:「我曉得風堂主對我有偏見,然則我也不打算解釋。若說門主,我也從未有過幻想,您多慮了。」
風茗軒浮唇笑了下,「恐怕只有我們幾個人曉得,修了冥心大法的人身內有劇毒,不可能會有子嗣。可笑言涼居然還那般揣測,也可憐聖主子選了那條路,最可悲……」
他話未說完,但是林若惜卻知道他要說的是蕭子涼。
「閉嘴,他一點都不可悲。」林若惜低叱道:「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她懶得再與風茗軒爭辯,看他臉色幾變,才咬牙轉身靠在樹上,難以入眠。
不過這番談話,卻讓她明白風茗軒的確是忠誠於地獄門的,更她知道了蕭子涼的苦楚。冥心大法害他那般,卻為何始終不悔。得失之間的權衡,果然不是她這小小女子可以明白的。
自那日後,林若惜與蕭子涼之間的氣氛愈加微妙,只是兩人都沒有察覺。
正像林若惜自己說的,她不需要曉得太多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也不需要知道更多人心的鬼神莫測,如果可以,她最希望的是能夠離開這紛爭地方,回歸平靜。只是若果如此,便會對不起玉卿衣,對不起自己的這顆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歎了口氣,渾沒發覺自己的馬已經快了許多,衝上前去。
蕭子涼的馬隨後跟上,他的一雙鷹目勾在林若惜的婀娜體態上,即便是不瞧見她,也能在心裡描繪出這個美貌女子的容顏,秀目澈似秋水,嬌靨白如凝脂,楚楚可憐的眉眼最是招人憐愛。直到此時此刻,蕭子涼仍能感覺得到那兩行淚珠的餘溫,似在指尖。
「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得失?他暗自挑眉,好像很多年他都沒有計較過此問題了。一念之下,策馬快了幾步,跟到林若惜身邊,冷然的問:「想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