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軟硬兼施

南宮錦蹙眉,說:「我看不如先將林若惜帶去牢前看下玉卿衣,只要林若惜肯點頭,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鳳以林聽著南宮錦的回答,陷入了沉默當中。

半晌他才同樣的蹙眉回道:「你可知曉,朕今日已經對公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若再行強逼,恐怕真是軟硬兼施,會不會有反作用?」

南宮錦狠下心來道:「若不如此,陛下又如何安心?」

他在掙扎,南宮錦明顯的看出風衣林的掙扎,甚至連他自己都亦是如此,他從來不懷疑林若惜對男人的吸引力,只是南宮錦自己是相處已久滲透於心,否則以南宮錦的眼界,絕對不會將目光放在林若惜身上。

而鳳以林卻是被她的姿色迷惑而不忍心,這種區分使得南宮錦抉擇於此的時候心痛不能呼吸,鳳以林則忍痛轉身,「也罷。事已至此,再無轉圜餘地。」

是的,南宮錦從不後悔走到至今,這就是他與蕭子涼的不同。

他挺直了脊背,「那麼南宮錦這便去辦此事。」

「嗯。可以。」鳳以林點了點頭,又忽然喚住了正要離開的南宮錦,「至於林若惜,待事情完後,朕會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陛下的意思是?」

「一個女人,若要她不起異心,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就是生下朕的孩子。」鳳以林噙著冷笑,「你說如何?」

「陛下……」南宮錦卻真正是愣在了原地。

冬日暖陽,從書房外折射在南宮錦的身上,透過他滯留的背影,愈顯冰冷。

他甚至都不敢回頭讓鳳以林看見自己的表情,哪怕是落荒而逃被鳳以林責備,他都不可能在這時候轉頭。

南宮錦自然只是轉瞬間的想法,他還是垂首轉身,令對方看不見自己的面部表情的沉聲說:「陛下英明。」

鳳以林滿意的頷首,「去吧。」

南宮錦站在林若惜房門前,良久未動。

越是說服自己,就越是在動搖前分外痛苦。掩藏於心也好,形於顏色也好,南宮錦也會承認,這是這輩子他最不好受的時候。

他篤篤敲門,在內中女子應了聲後,推開門來。

林若惜見居然是南宮錦站在門外,面色微變,說實話,她一點都看不透南宮錦這人,情意到了,人卻站在遙不可及的地方。正如現下,他隔了良久,才噙著微笑說道:「惜兒身體可好?」

「好,好的很。」林若惜心知在這裡,南宮錦也不是自由的,只可能是奉命行事。所謂的寒暄話已至此,就等待著對方下一個動作。

自從來到這別苑,與自己初想的差之千里,處處受制,早已經沒有了來時的銳氣。

「可能需要惜兒你隨我走一趟。」

林若惜的心突地一沉,「去哪裡。」

南宮錦已經回復了那高深莫測的神情,和著那謫仙般的外貌,於陽光之下,如夢如幻,他緩緩搖頭,對跟在身後的士兵道:「請林若惜姑娘出來吧。」

說是請,實則與押送沒有區別。林若惜自知情況有變,至少南宮錦已經似乎又變成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南宮錦,站在原地未動,分寸也不讓,彷彿他心的空隙也填的滿滿當當,再不能留出分毫令林若惜得空鑽隙。

她歎息,自從那日哭泣,那日別離,南宮錦就又還了那鍾靈毓秀丰神俊朗的南宮錦,朗朗乾坤,他與她本無牽連,何苦種下酸澀苦果。

林若惜跟著上了車,一路無話。她隨著車行的上上下下顛顛簸簸偷眼看向對面那垂眉順目的男人,只覺他越是可恨,卻越是可憐。

可恨在他的自顧清高,一心為了他人的江山大業賣命,明明是那天人,卻要流落紅塵,瞧人眼色,順帶收拾著那皇帝坐不穩的世界中諸多螻蟻,包括她林若惜。

可憐卻在這樣的人,明明有歡喜,有衝動,有愛戀,卻都需藏起,更可憐的是,她林若惜愛的人,也並非是他。

她軟軟的長出口氣,只覺自己在這憋悶的空間裡,被這連綿的思緒給折磨死。一念動,則眾相醒,真有些想蕭子涼了,想那冷酷外表下實則藏著的溫情愜意,想那山間歲月裡抵死纏綿的日日夜夜。

她扶在車窗前,掀動了點車簾,任冷風灌進,才微微清醒。

「到了。」車忽然停在了一處,林若惜狐疑的跟著南宮錦下車。

他頓在那裡想了想,又躊躇片刻,就似是面前正下著一盤棋,白子黑子互不相讓,詭譎難測,奇峰頻起,卻險些在那攻心戰中,亂成一團無力回天。而若他再進一步,說不定能納下半片江山,讓對方失著丟子。然則他卻在想,是步步緊逼,還是狠厲下手。

林若惜見其還在原處愣著不動,出聲問道:「南宮門主,既然已經到了此步,還有回天餘地麼?」

是啊,事已至此,南宮門主……南宮門主……雲、門、主。

南宮錦意氣風發的笑了下,指著前方道:「就到了,林若惜姑娘請。」

墨色的眸子裡,再無半絲漣漪,林若惜忽然覺著有點疼,莫名的。

這座用土建起的房子,四四方方,無簷無角,似乎離鳳臨城內有些遠,整個大房子透著一種陰霾蔽天的氣息,彷彿站在其前,就被那深沉的氣韻吞沒,再沒有身後有艷陽高照,白雪千里。再和著冷風一刮,林若惜竟第一次感覺到有點冷。

她可是練清心大法的人,甚少會有這等感覺。捉緊了身外的白裘,她壓下抑鬱的心思,隨著眾人走了進去。

內中與大房與人的感覺一般,有一條長長的走道,黑暗而又沉默。四旁守著的士兵大抵也是因為在這裡時間長了,面色鐵青竟不似個人。

林若惜真有種自己入了鬼屋的感覺,但卻不敢說出來,快走了兩步追上,心中卻越來越害怕,她不是怕這裡的氣氛,而是怕南宮錦使出的花招,讓她應接不暇。

一道嵌著鋼筋鐵條的大門出現眼底,內中傳來鞭打的叱喝,讓她的眼皮不由自主的開始跳動。原就想著此人不會無緣無故拿著自己到這裡,卻又思忖著是不是要將自己投入獄中,準備大刑伺候。

說到底自己心中藏著的那些事情,原本就不能招,否則會連累玉卿衣墨昔塵等人,但若是對方拿出嚴刑逼供這些方法,她可能會耐不住自殺了事。

忽然她的腳停住,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好你個南宮錦……

好你個南宮錦啊!

玉卿衣渾身浴血的被綁在柱上,顯然已是神志不清,一旁明顯正是審訊的人,正持著帶著倒刺的長鞭,毫不留情的往玉卿衣身上招呼。

林若惜從頂心一直涼到了腳底。

她沒想到,以玉卿衣的聰明才智,居然也不敵南宮錦。為什麼!她豁然轉身,面上已經按捺不住的浮現怒意,「雲……」

「林若惜姑娘應該明白。」南宮錦截住了她的話頭,「眼下這局面已經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的。而我想蘇姑娘也不太想玉卿衣的女兒身的身份傳出去,落得江湖中人的笑話。當然這只是其次對不對?」

南宮錦似笑非笑,那真情早就化作利劍,穿刺到對面女子的心口,一劍一劍,砍到她痛不欲生。

林若惜明白,她這下風,從一開始就落了,她都不忍聽內中鞭笞的聲音,用所有的勇氣積聚成最後一句話,抽光了週身力氣,讓她抓住南宮錦掩在長袖下的手,緊緊的勒進那骨肉當中,「別再打了,我都應了你們。」

兩眼一翻,身體內部似乎是徹底清空,就這麼緩緩倒下。

眼裡最後的記憶便是南宮錦滿面的愕然以及痛心疾首的喊聲,她心道……原來你還有心,原來你還能關心。

林若惜沉沉的躺在床上沒有醒。

鳳以林站在一旁,看著另一旁沉默無語的南宮錦,面色晦暗的問:「怎麼搞成這樣!」

南宮錦淡淡的回了句:「是玉卿衣,教她看見了,就弄成這樣了。」

鳳以林雖然惱恨但依舊關心此事進展,不由問道:「那她在昏迷前可有說什麼?」

南宮錦心像針刺的一樣,「她說,一切都依了我們。」

鳳以林長出一口氣,「總算有個交代,也是不錯。朕已經請了御醫往這裡來,應是馬上就到。」

時光似乎凝在這一刻,站在一旁的兩個天之驕子,都沒有去碰床上沉沉躺著的林若惜。明明用了一柄最快的刀去斬殺,最後還是因為那濺起的鮮血,灼燒了自己。看她面色慘白,氣若游絲的躺在那裡,似乎出了上一口氣再沒下一口氣的樣子,南宮錦終於是忍耐不住,上前想要輸入一絲真氣。

這時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唱喏:「啟稟皇上,容妃娘娘到。」

鳳以林變了臉色,誰能想明明是派柴子進那混蛋去接御醫,怎麼卻將容妃接了過來。

柴子進厚著臉皮黑著面色跟了進來,連眼睛都不敢朝鳳以林那裡看去,只有這風華絕代的容妃娘娘,儀態萬千的進來,只是輕輕瞥了眼二人旁臥著的病美人,檀口微張,似乎有些意外,但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只是這麼一眼就立刻收了回來,軟聲道:「近日皇上總是不在寄安宮中,月娥想的緊,也就這麼跟了過來。」

鳳以林冷哼了聲,顯然還是十分不快。

容妃眼圈一紅,竟是再也不說半句話,直愣愣的看著鳳以林,好半晌才深吸口氣,「都由得皇上吧,是月娥自己多事,以後再不會這般。」

她說著就跪了下來,顯然是意識到今日一時急怒,惹下大錯。連皇后都不會管皇帝的後宮韻事,她不過只是個妃子,便心比天高了,怕是下一刻就要命比紙薄。容妃很聰明,見到鳳以林的臉色的時候,立刻醒悟到自己失了分寸。

然這也是愛之深,才會失去的分寸。

若非如此,鳳以林初初接了那女子入宮,便將其送到別苑;後半月內時不時的前往相會,至最近,日日拋下寄安宮中的諸事,夜裡都在別苑歇下。甚至連今日,御醫都請了過去。

容妃哪裡曉得他們之間的那些事端,怕就怕那女人的肚子會跟著起來,現今後宮內,給鳳帝誕下龍子的,只有賢妃一人,幸好那小子因為難產之過,常常思維緩慢,才讓容妃放下了心頭大石。

而這御醫一事,卻真正的嚇到了容妃。她生怕自己的念想成真,卻哪裡知道,只是一意偏執。所以她必須守在這裡,聽著結果,才肯放心。

鳳以林凝視了她半天,似是譏諷的抬起了唇,「占月娥!你是到底有多傻。」

一語雙關。連旁邊的南宮錦與柴子進都聽出來其中的意思。做皇帝也挺不容易的,辦點事也能被扯上情愛子嗣,雖然說鳳以林的確有過這想法,但忽然就在這女子做派中覺著十分可笑。

他按住長桌,緩緩走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容妃面前,看著她珠淚零落,看著她花容失色,一字一句的道:「朕要的,沒有人敢說不給;朕想得到的,沒有人敢說不能;朕若是立刻讓她做容妃,更沒有人敢說不行。朕一向喜愛你的知書達理,行事得體,如今麼……」

容妃頓時臉色變得與床上的林若惜一般蒼白,口中連勝顫道:「皇上,月娥知錯。」

「回宮裡吧。」鳳以林不待再說,這等事情鬧起來,就算在別苑裡也是被南宮錦等人看笑話。何時他後宮之中的爭風呷醋居然惹到了鳳臨城中,簡直荒唐。

容妃的身子微微一顫,終於還是咬了咬唇,愴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