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玄不知道郡王這是怎麼了,也不好多問,乖乖出去見謝殊了。
為掩人耳目,謝殊將他請上車後才將箭鏑遞給他看:「有人告訴本相這是秦兵所用的東西,你看看這字是什麼。」
苻玄接過來仔細辨認,搖頭道:「這不是字,是符號,不過刻的也太對了。」
謝殊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不該刻對嗎?」
「那倒不是。丞相有所不知,這種刻符號的鏑已有十幾年不在秦國軍營通用,就是因為鍛造時有誤差,秦帝便乾脆下令取消這個規定了。」
謝殊恍然大悟,又問:「那你看這箭鏑大概使用多久了?」
苻玄面露慚愧:「丞相見諒,在下不善射藝,不敢妄言。郡王倒是個中好手,丞相不妨去問問他。」
謝殊這才想起衛屹之居然沒露面,到這地步,也顧不上襄夫人這茬了,當即就要下車去見他。
苻玄連忙跟上去:「丞相留步,郡王現在並不想見客。」
謝殊收回進門的腳:「為何?」
「屬下……也不清楚。」
謝殊見他吞吞吐吐,忽然反應過來。
定是因為那日桓廷說錯了話。唉,不就是一個口誤嘛,她還頂著個好男風的名號呢,何必如此介意。
「無妨,你就留在這裡,本相就說是自己要闖進去的,他不會怪罪你的。」
衛屹之正好換過衣裳準備出門,謝殊進去沒多久就迎頭碰上了他。
「哎,仲卿,正巧……」
話沒說完,衛屹之竟扭頭就走。
謝殊嘴角的笑變成了抽搐,看來是真的很介意啊……
無功而返。
回到謝府,謝冉居然在廳堂裡坐著,一臉不悅,見到她回來,臉色才緩和了些,「丞相回來的正好,謝齡剛才來過,說得知了你遇刺一事甚為擔憂,想要替你訓練護衛。」
謝殊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替我訓練護衛?」
謝齡就是她那個得了癆病還夢想做將軍的親堂叔,這次忽然提出這個要求,不會是將軍夢又犯了吧?
謝冉冷哼道:「不自量力罷了。」
謝殊明白了,他肯定又被刺激到了。
雖然沒見過幾面,到底也是自己堂叔,不能不賣面子,謝殊擺擺手道:「罷了,丟二三十個人讓他玩玩好了,他也不一定堅持的下來。」
謝冉又不屑地哼了一聲。
作為丞相,謝殊也算是多災多難了,關心她的可不只有堂叔,那些擁躉們可雄了。
自此後,每日上下朝路上,除了護衛外,謝殊車後總跟著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架勢簡直跟保駕護航一樣。
偶爾有人想丟擲瓜果到她車輿上,旁邊也會有人及時阻止:「別搗亂!丞相剛受驚,萬一再被嚇著怎麼辦!」
沐白在車上賊笑:「原本屬下還覺得好男風的傳聞不雅,這麼一看,好像支持公子的人更多了嘛。」
謝殊想起衛屹之,嘖嘖搖頭,你看咱家沐白多樂觀!
大禍首桓廷很快就意識到了錯誤,在楊鋸和袁沛淩的教導下,深深懺悔了一番,然後決定要宴請衛屹之賠禮道歉。
袁沛淩提醒他,一定要請丞相一起來。
桓廷不解:「可是你們之前不是說丞相和武陵王關係僵化了嘛。」
楊鋸一副「你是豬」的表情:「丞相這次為仲卿所救,必然要謝他,你去跟他提一下,讓他設宴,你做東。若是你自己出頭,仲卿就會明白你是要為斷袖的事賠罪,心裡還不更膈應?」
「啊,說的也對。」
楊鋸狠灌一口茶,真心想跟他絕交了。
衛屹之接連幾天上下朝都不去刻意看謝殊,已漸漸淡忘這事,卻忽然收到了她的請柬,頓時蹙起眉頭。
原本還真不想去,剛好苻玄將謝殊請他鑒定箭鏑的事說了,他這才應了下來。
苻玄沒有隨他去石頭城,並不知道「斷袖」的事,還好言勸他:「郡王與丞相雖然政見屢有衝突,但私底下交誼深厚,夫人也是一時生氣,郡王何必如此在意呢?」
衛屹之歎氣:「你不明白……」
桓廷主辦的宴會絕對是玩樂為主,楊鋸和袁沛淩都是花花公子,還帶了豢養的舞姬歌女來,打算讓武陵王一展真男人的雄風,到時心裡肯定就舒坦了。
宴會設在謝家別院,謝殊忙到很晚才來,一到席間看到一大群美人在旁伺候,頓時後悔將這事交給桓廷了。
衛屹之最後到,遠遠瞥見謝殊,特地選了個離她最遠的位子坐了。
袁沛淩一使眼色,頓時有美人呼啦啦擁上前去,一口一個「武陵王」,叫的人渾身酥麻。
謝殊這邊也夠嗆,不是被人摸手就是被人勸酒,她只能一邊假笑一邊護著胸口領口。
其中有個歌姬是袁沛淩最為寵愛的,因為色藝雙絕,難免自視甚高,見丞相滴水不漏毫不買帳,心裡有些惱恨,再聯想到丞相好男風的傳聞,便媚笑著暗諷了句:「丞相自己就是傾城絕色,也難怪看不上我們,唉,像丞相這般容顏,只怕連男子看了都要丟魂落魄吧。」
袁沛淩聽出弦外之音,當即怒斥:「胡說什麼!」
謝殊笑了笑:「子玉不必動怒,今日是私下宴飲,不拘小節。」
袁沛淩仍然告了罪,命那歌姬退下。其他美人見狀也不敢纏著謝殊了,紛紛挪到了武陵王身邊去了。
衛屹之脾氣好,時常微笑,美人們都當他性情溫和,應該好伺候,可實際上勸了半天酒,他也沒喝幾口。
他瞥一眼謝殊,燈火下那張臉愈發美貌,將在座女子也給比了下去。
那歌姬說的沒錯,他之所以會有這麼亂七八糟的心思,皆因謝殊容貌過人而已。
他以往被人讚美慣了,忽然碰上個和自己足以比肩的玉人,難免多加留心。而謝殊有的不只是男色,言談舉止還時常露出女子的嫵媚,加上他之前又懷疑過她的性別,會往歪處想,一點也不奇怪。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好了許多,連之前那點抵觸也沒了。
謝殊見狀,趕緊趁機做正事,起身走到他跟前,趕走了一干美人。
「仲卿這幾日一直躲著我做什麼?還好今日有機會,來來來,快替我看看這箭鏑用了多少年了。」她在他身旁坐下,從袖中拿出了用錦囊好好裝著的箭鏑。
衛屹之果然調適好了,再沒有什麼不自然,接過來迎著燈火看了看,推測道:「新的,不然又怎會鋒利到劃破我衣袖呢?」
謝殊見他能大方談及此事,知道他是放下了,也很高興:「那看來的確不是秦兵所為,是有人刻意陷害了。」她收起箭鏑,拿了酒盞敬他:「那日救命大恩還沒道謝,來,這杯敬你。」
「……」衛屹之眼睜睜看著她飲下杯中酒,再看著她抿去唇角酒滴,實在不好意思說她拿的是自己的酒盞。
士族風流,呼兄喚弟,同杯飲酒,把臂同遊,甚至同衾而眠,不過常事。他只能含笑點了點頭,只是之後再也沒飲過酒。
確定了是有人陷害,謝殊就好排除了。其實跟她有仇的也沒幾個,最大的仇家無非就是南方士族了。
客曹尚書郎陸澄是陸熙奐之父,據說陸熙奐當初被斬殺前留有遺言,要父親替他報仇。謝殊當時聽到這話並未多在意,看來陸澄卻是上心了。
正想著要如何處理,宮中忽然傳來消息,太子居然要拜謝殊為太傅,正打算去求皇帝恩准,被謝冉得知後按了下來。
謝殊將謝冉叫到書房,開口就問:「怎麼回事?」
「我也很吃驚。太子似乎是受了別人慫恿,他覺得是丞相你促成了他和陛下和好,這是打算謝你。」
「他要是真去求了皇帝,剛和好了又要掰了!」謝殊道:「你去查查是何人慫恿的,若我沒猜錯,八成是陸澄。」
謝冉又去磨太子,總算探出口風,不是陸澄本人,但的確是陸澄的人。
謝殊大抵可以確定刺殺的確是陸澄指使的了。他是想把她推到太子那邊,讓大家更加相信刺殺一事是九皇子所為。
就算查出慫恿者來自陸家,這是給她抬高地位,不是壞事,反而是附庸謝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把沐白叫過來,吩咐他備上厚禮送去陸府表達謝意,也算提醒。
但她實在沒想到陸澄不僅沒有按她設想的走棋,還忽然來了讓她猝不及防的一招。
沐白帶回一封信函給她,上面是陸澄親筆,直截了當地表示想招她做女婿。
「他不介意我好男風?」
沐白搖頭:「陸大人說非常欣賞公子,屬下覺得他是滿朝文武當中最有眼光的人了。」
謝殊默默回房,邊拆裹胸布邊歎氣:「我拿什麼做你女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