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茂!」談蘇忙叫道。
倪茂側頭看了眼談蘇,手穩穩的一點也沒移動,只是挑眉道:「談姐姐,你來幹什麼?」
談蘇快步走了過來,她看了眼驚慌失措的管理員,又看看表情愜意自然的倪茂,對管理員道:「如果你知道什麼,請告訴我們好嗎?不然,我也阻止不了他。」
管理員早就被嚇傻了,整個圖書館就他一個人,想求救都沒辦法,此刻聽談蘇這麼說,立刻戰戰兢兢地說:「我告訴你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請不要傷害我!」
談蘇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對倪茂道:「倪茂,先把刀放下怎樣?他要是太害怕了,可能會漏掉一些信息。」
「好吧,我就聽談姐姐的。」
倪茂挑挑眉,乖巧地將刻刀收了回來,但並沒有放進包裡,而是在手上把玩著,雙眼緊盯著管理員。
刻刀被移走讓管理員長長地舒了口氣,當他一抬頭見倪茂正盯著他時,他那口氣登時堵在胸口,咳了好幾聲,才趕緊說道:「七十年前,有個小男孩不見了,大家都懷疑是瑪麗·肖殺了他,很多人都去了她住的劇院,拔、拔了她的舌頭,殺、殺了她。後來,她和她的玩偶葬在了一起,之後的幾十年,她的那些玩偶時不時會出現,一旦、一旦玩偶出現了,就會有人被殺。那些都是當年去劇院殺了瑪麗·肖的人們的家人……」
「她和她的玩偶被葬在哪裡?」談蘇覺得這可能會是個有用的線索,便問道。他們要找的就是玩偶,雖說玩偶們還在當初被埋葬的地方的可能性不高,但多一條線索總歸是好的。
「就在鎮上的墓地裡!」管理員哆哆嗦嗦地看了談蘇一眼,飛快地回答道。在他眼裡,談蘇跟倪茂是一伙的,都很可怕。
「還有什麼嗎?」倪茂慢悠悠地問。
管理員對倪茂比對談蘇更恐懼,眼睛都瞪大了,想了一會兒連聲道:「有,有一段歌謠是關於瑪麗·肖的。那段歌謠是這樣的:小心瑪麗·肖的凝視,她只有玩偶……如果你看到了她,千萬不要尖叫,不然她會扯掉你的舌頭……大、大概就是這樣!」
「這段歌謠是你們在出現全家都被殺的案件後編的嗎?」談蘇沉思著,隨後問道。
管理員慌忙搖頭:「我、我不知道……不過,這歌謠確實很晚才出現……」
「那它就是純粹嚇唬人的。」談蘇道,「如果真有人遇到了瑪麗·肖,尖叫後被殺了,沒人能將這件事流傳開來;如果這事沒有流傳開來,那麼第一個知道不尖叫就不會被殺的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呢?瑪麗·肖總不可能自己將這事外傳。只能說是有人根據全家死亡的慘案編造了這段歌謠。我想,要是瑪麗·肖真的鎖定了一個目標,對方必死無疑。」
倪茂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笑容滿面:「談姐姐,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談蘇想了想,又問管理員:「失落之湖上的劇院,還在嗎?」
管理員點點頭道:「還、還在!但是那裡早就沒人去了,只剩下一個廢墟……」
談蘇點頭,有廢墟總比什麼都不剩下的好,從廢墟裡說不定還能找到點線索。
「談姐姐,都問完了?」倪茂又問。
「嗯。」談蘇應了一聲,隨即覺得有點不對,正要開口,倪茂那邊已經將管理員的身體轉向另一邊,手起刀落,從後面割開了他的脖子。
鮮紅的血噴灑在管理員身前的地板上,他連叫都沒叫一聲,就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而殺人凶手倪茂,蹲下.身在管理員的衣服上將刻刀擦乾淨,轉頭望著已經呆掉的談蘇笑道:「談姐姐,我們快走吧,不然就追不上他們了。」
談蘇回神,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只見過一次倪茂殺人,還是在非常遠的情況下。那時候她雖然已經意識到了倪茂的可怕,但絕不像現在這樣清晰。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一個人在她面前被殺,並且是被一個笑著動手的人所殺,對她來說,心底的震撼久久無法消散,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失去了呼吸。
倪茂看談蘇的表情不太對,聳聳肩道:「我要是不殺了他,他說不定會妨礙我們找玩偶。談姐姐,你也不想我們的路上多點障礙的吧?」
眼前的人輕描淡寫地訴說著他的殺人理由,但談蘇完全沒辦法認同。
她沉著臉,低聲道:「你在現實中,也是這樣的麼?」動不動就隨手殺人,將人命當做兒戲。
倪茂眨眨眼,驚訝道:「當然不是!談姐姐,我可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殺人了的話,我早就被抓進去了。我倒是覺得談姐姐你很奇怪,這些人又不是真人,殺了就殺了,又怎麼了?」
談蘇眉頭微皺,心中不由得有些亂。
其實,倪茂沒有說錯,對他們這些玩家來說,次世界中的人都不是真人。可到底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所謂的「真實」,不過是一組組的電脈沖,他們的所有感覺,都來自於此。就像蕭睿曾經提起過的那樣,「缸中之腦」,玩家們就是那麼一個處境。當然,玩家們比較幸運的一點是,知道自己是「缸中之腦」,意識上明白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可談蘇也很清楚,所有的次世界都那麼真實,就像是在現實世界中一樣,她可以觸碰到每個人,感覺到他們的體溫,感受到他們的喜怒哀樂,仿佛可以觸及他們的靈魂……如果這都不叫「真實」,還有什麼叫真實?正因為這些次世界對她來說太真實了,她沒辦法像對待游戲NPC一樣對待次世界中的人。她明知道他們都只是系統創造出來的人物,但跟他們接觸時與跟現實世界中的人接觸時一般無二的感覺,讓她永遠沒辦法不將他們看做人類。而那些人,也有著他們自己的自由意志,對他們自己來說,他們再真實不過。
所以,到底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談蘇沒讓自己再想下去,再深入,就要變成一個無解的哲學問題了,而她此刻的處境,顯然不適合這種需要靜下心來思考,就算思考也思考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問題。
「不說他們……」談蘇沒再糾纏次世界中的人的問題,她望著倪茂,肅然道,「那麼其他玩家呢?在過去的次世界中,你就沒殺過其他玩家?」
「殺過啊。」倪茂依然說得輕描淡寫,「可那又不是真正的殺人,死了不過就扣點分數而已。」
「如果他們積分不夠呢?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談蘇提高了聲音道。
倪茂將刻刀放回包裡,單手插兜望著談蘇,語氣很平淡,面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容:「那就只能怪他們自己運氣不好了。」
談蘇覺得一陣無力。
或許,正如他自己所說,倪茂在現實世界中確實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但進入這個游戲之後,束縛他的道德准繩一瞬間消失了,於是他開始隨心所欲,開始肆無忌憚。而且,他自己還並不認為他做錯了。
這一刻,談蘇忽然想,他真的錯了嗎?她說他做錯了,是站在她自己的價值觀上的,她認為那不符合社會道德,那是錯的。可對倪茂來說,這一切只是一場游戲,他完全按照游戲規則來做,對他來說,或許玩游戲就該隨心所欲,像她這樣還顧忌那麼多的,才叫不正常。至於玩家因他的行動造成的死亡,在他看來,或許那都是系統的設定問題,而並非他的過錯。
這是觀念問題,她不可能說服他改變想法的。
「所以呢?談姐姐,你准備怎麼做?」倪茂將手伸入背包中,但並沒拿出什麼,只是保持著那樣的動作,笑望著談蘇。
談蘇懨懨地說:「我們……跟上他們吧。」
她跟倪茂的觀念完全不同,實在說不到一塊去。而現在,就算打從心底裡厭惡他的行為,但她又能怎樣呢?其實她和他從根本上來說都是一樣的,都只是為了自己的立場和利益而已。她能做的,不過就是不與他同流合污,並且適當地阻止他的某些行為。
倪茂靜靜地望著談蘇,好一會兒才驟然笑了起來:「好啊!」
倪茂笑著走了過來,不顧談蘇的躲閃牽起她的手,率先向外走去。
一路沉默,追上大部隊,他們正在車邊等著兩人。倪茂和談蘇牽著手的動作被金漪漪一眼看到,她頓時臉色一變,恨恨地瞪了談蘇一眼。
談蘇想抽回手沒能成功,只能無奈地接受金漪漪的瞪視。好在她也完全不在意,相對於她所憂心和煩惱的,別人的眼光,某些人的敵視,都無足輕重。
談蘇先將從圖書管理員口中得到的信息告訴了所有玩家,然後才問道:「墓地在另一個方向,你們看看,先去墓地,還是先去劇院?」
聽談蘇這麼說,玩家們都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這時,倪茂終於松開了談蘇的手,然後被金漪漪纏住了。
談蘇趁此機會走到章穹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別被倪茂的外表騙了,他殺起玩家來不會手軟。」
「什麼?」章穹驚訝道。
「我知道別人不會相信我的話,只告訴你,不管你信不信,不要對別人說我告訴了你這些話。」談蘇繼續低聲道。
章穹皺眉沉思了會兒,又看看不遠處的倪茂,猶豫著低聲道:「我本來還以為你……你跟他……」
「他的思維和行為……比較怪,我出於無奈才配合他。」談蘇解釋道。
章穹仿佛松了口氣的模樣:「原來是這樣,還好還好。」
「好什麼?」談蘇有點疑惑。
章穹一愣,忙搖頭:「不不,沒什麼。」不然,他的男神就要難過了。
很快,眾人就討論出了個結果——先去墓地,再去劇院。
這也是談蘇所傾向的行動計劃。先把墓地排除了,再將劇院翻個底朝天。
除了談蘇以外,其余玩家都是在驅車到達這個小鎮之後才遇上的,經過了試探談話之後走到了一起。其中,倪茂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因為他的外表和自來熟似的行為,玩家們才有了一起行動的契機。不管是墓地還是劇院,離這裡都有些遠,玩家們自然要開車過去,怕動靜太大引起鎮民的注意,只開兩輛車過去。
章穹和朱凱歌的車大而舒適,就用了兩人的車。許嘉志坐上了朱凱歌的車,金漪漪要跟倪茂一起坐,被他笑著塞進了朱凱歌的車中,而他自己,則強勢地拉著談蘇,坐進了章穹的車。
車子啟動後沒一會兒,倪茂突然說:「談姐姐,剛才你跟章穹哥哥,兩個人悄悄地說些什麼呢?也讓我聽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