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瞅了眼對面『福通』,摘下頭上來遮著臉的斗笠,走到桌邊坐下,「剛到。」
千喜忙給他倒上冷茶,「怎麼不在家多玩上幾天。」
沈洪雙手接過茶杯,一口喝了,扯著袖子,抹了嘴角,「拿不準子佩哥這邊啥時開工,怕誤了事,早些來等著,心裡踏實。」轉頭又問赫子佩,「對面啥情況了?」
赫子佩坐在那兒笑了笑,「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姓王的早你一步跑路了,衙役去追去了。」
沈洪頓時眼裡放了光,把架在凳子上的腳放了下來,「那我們不是就快開工了?」
赫子佩將那碟糕點一起推給小叫化,「只怕就這三兩天的事了,你乘這兩天好好的把覺睡飽了,這工一開,可就有得累的。」
沈洪這才注意到拚命往嘴裡塞糕點的小叫化,「這是誰?」
赫子佩向小叫化招了招手,「吳信,來,給你師傅磕頭。」
沈洪摸著後腦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呆愣愣的看了看赫子佩,又看向小叫化,「這是怎麼回事。」
沈洪不認得小叫化,小叫化卻認得沈洪,知道是『大和』頭號師傅,不等赫子佩說第二遍,撲通一聲,在沈洪面前已經跪了下去。
剛要磕頭,才想起,手上還端著糕點,忙將糕點放回桌上,就要磕頭。
沈洪忙拉住,「先別磕,得先讓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赫子佩指著吳信,正著臉,「磕,我叫你磕,就磕,他敢不讓你磕,我揍他。」
沈洪摸著後腦勺的手搔得更快,「這……這……」
吳信笑嘻嘻笑了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叫了聲,「師傅。」
沈洪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轉頭愣看著赫子佩。
千喜笑著杵了赫子佩一下,「你就別再捉弄洪子了。」
赫子佩這才坐直了身子,指指小叫化,「他叫吳信,爹娘全沒了,跟王家也有些仇,我今天收下的,以後就跟著你了。」
沈洪這才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板起臉對吳信是模是樣的訓斥起來,「你拜了我,我對你也就不用客氣,你好好的學,我這人好說話,如果偷懶玩小心眼的,你自個把黃金棍備上,否則就別叫我師傅。」
千喜在一邊擂著赫子佩,「你看洪子,給點金子,馬上往臉上貼。」
赫子佩也笑了,好整以暇的看著沈洪調教吳信,沈洪對吳信越是嚴厲,就表示對吳信也是看重。
沈洪把想說的全說了,想了想沒什麼可說的,「我能想到的也就這些,沒想到的以後想到了再說,你起來吧。」
吳信又給沈洪磕了個頭,才站起來。起來後也不走開,轉身面對赫子佩,直挺挺的又跪了下去,給赫子佩也磕了三個頭,「謝謝掌櫃的。」
赫子佩收了笑,這孩子不簡單,「你起來吧,你只要好好聽著你師傅的話,把手藝學到手了,這一輩子,你也不愁沒好日子過了。」
吳信一疊聲的應了。
沈洪站起身,「我也回去了,這小子,我就擰著回去了,交給了我,你也儘管放心,虧不了他。」
赫子佩揚了揚眉,「這人交給你了,就是你的人,該打該罵全由你看著辦,別顧著我。」
沈洪『哎』了一聲,把斗笠壓在頭上,帶著吳信走了。
沈洪走了不久,衙門就差了人來請赫子佩。
千喜料是姓王的捉回來了,找赫子佩來來去去還是為了染布的事,幫他整了整衣衫,「去了跟人好好說話,別衝動,別發火。姓王的不是東西,但不能為了他把所有人得罪光了,那布能拿下來,當然好,拿不下來,咱也不差那錢使。至於姓王的,該收拾就收拾,但別勉強,為那樣的人把自己繞進去,不值。」
「我理會得了,你放心,你在這兒等我,還是怎麼?」赫子佩低頭看著幫他重新束著腰帶的千喜,有媳婦疼著就是好。
「我先回去,婉娘回來了,肯定亂得手忙腳亂的,洪子人是回去了,多半也是東家睨睨,西家走走的,沒空幫著婉娘,我過去幫著收拾收拾,省得人家趕這麼大老遠的路,回來還得累得半死。」千喜將他腰間的玉墜又正了正,退後兩步,上下看了看,覺得妥當了才放了他,「早去早回。」
「你去幫著婉娘,如果要擔擔抬抬的,叫根帶上兩個人去,別兩個女人硬使著力,閃了腰。」赫子佩一邊交代,一邊往門外走。
千喜笑著應了,也跟在他後面出了門,先去集上給吳信買了兩套衣裳換著,等明天空閒的時候再給他做上兩身。
回到家,在門口喚著娘,打過招呼也不進屋,過了隔壁院子。
沈洪正按著吳信的頭給他剪頭髮,吳信那一頭的雞窩,全打了結,被沈洪三下五除二的全剪了,結果成了亂蓬蓬的短髮,也束不起來,只能由著他只在頭頂隨意紮了個沖天辮。
千喜強忍著笑,把新買的衣裳遞了過去。
吳信不肯接,把手背在身後,「師傅尋了衣裳給我更換。」
千喜硬塞給他,「你師傅歸你師傅的,這買都買了,我們家又沒這麼小的人穿,丟了不可惜?」
吳信轉頭看沈洪。
沈洪暗暗喜歡這小子懂事,「還不謝謝老闆娘。」
吳信這才歡歡喜喜的接了,「謝謝老闆娘。」
千喜笑了笑,「叫我姨吧,叫老闆娘,都把我叫老了。」
沈洪輕輕踹了吳信一腳,「去把你那一身黑炭洗乾淨了,你那身破衣裳尋個地方燒了,儘是虱子,跳一個到布上,這布可就全完了。」
吳信笑著跳開了。
婉娘聽到千喜的聲音,迎了出來,「我還沒過去看你,你倒先來了,我們給你們帶特產,正尋著收拾出來,給你們送過去,既然你來了,就順便捎過去。」
「大老遠的,天又熱,光趕路都辛苦,還帶啥東西。」千喜從婉娘身邊繞過,進了屋,這屋子前些天,她已經叫人簡單收拾過的,大件東西都是擺好了的,現在只要再搞搞清潔,鋪上被褥就能住人。
沈洪往裡望了望,覺得沒自己啥事了,「我去前面看夥計們幹活去。」
千喜隔著窗問,「你這才回來,不休息休息啊?」
沈洪回頭笑了,「回來的路上,睡著足,正一身勁呢。」
婉娘拿了抹布擦著床板,「他閒不住的,你就別管他了。」
千喜也擰了塊抹布,去擦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