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秀一走,千喜就收拾了塊料子,用包裹包裹了,吩咐了婉娘幾句,匆匆出門。
那巷子裡不見光,鋪子裡也陰陰的涼,到了外門,卻是風和日麗。
千喜習慣性的抬頭望了望客棧二樓的牌子,尋思著總得再找個機會去謝謝人家,雖然那牌子對人家沒什麼影響,不過她白白這麼佔著人家的便宜,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
到了馮氏,站在染坊門口,衝著裡面喊了幾聲,出來個小廝,將千喜打量了一番,見她穿著得體,也不敢怠慢,客客氣氣的問道:「請問,您找誰?」
千喜報了家門,「馮掌櫃的再罵?」
小廝不認得千喜,也不敢隨便往裡讓,行了個禮,「您等著,我這就去給您回。」
「謝謝小哥了。」千喜抱著包裹,站在門口,往裡張望,這染法比太和鎮的大不了多少,牆角卻蓋了十幾間大屋,屋頂上全用鋪了厚厚的稻草,窗得得很高,太陽根本射不進去,看來是用來堆放染料的地方。
如此看來,馮氏並不是以染布而生,這染法不過為試染料而設的樣版作坊。
如果按樣版作坊的規模來看,這場子規模就十分可觀了。
馮掌櫃一臉的喜色,正陪著赫子佩喝茶,「子佩兄弟,您這次又幫了我一個大忙了,最近咱研製成功的那染料,開門就憑著那幾塊版布就賣了上千桶的染料,這新染料前景不可忽視啊。」
給赫子佩親手斟了茶,「你要的染料,剛剛鏢局已回了信,說已經在路上了。」又端了身邊一個裝了二百兩銀子的托盤,推到赫子佩面前,「這些是今天賣的染料的分紅,你先用著,等月底咱再結。」
赫子佩笑著喝了口茶,「馮掌櫃真是急性子人,今天剛剛賣了染料,就巴巴的分銀子,您也不怕這染料退回來?」
馮掌櫃搖頭笑了笑,「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這點眼光還是有的,這染料不但退了回來,還會大賣。」
二人正說著,小廝進來說有個叫千喜的小娘子求見馮掌櫃。
赫子佩和馮掌櫃交換了個眼色,站起身,「我到後面暫時躲躲。」閃身繞到屋裡黃梨木鏤花屏風背後。
馮掌櫃忙捲了銀子,用抹布包了,推到桌角,『快請。」
小廝小跑著出去接千喜。
千喜隨著小廝進來。
馮掌櫃忙起身讓座,吩咐下人上茶。
千喜在赫子佩剛才所坐的位置上矮身坐下,見屋裡只有馮掌櫃一人,桌上卻擺著兩杯茶,茶杯蓋半合著,露出半杯茶,還冒著熱氣。
心裡莫名的跳了一跳,下意識的望了望四周,音樂見屏風後有個人影,卻不知藏的是什麼人。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只裝作不知。
馮掌櫃這才留意到她面前擺著的茶杯,在下人上茶之時,順手端了赫子佩喝的那杯茶,遞給下人撤了下去。
「千喜姑娘前來,可是有布要染?」馮掌櫃開門見山。
「的確是有點事來麻煩馮掌櫃,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千喜將懷裡的包裹放到桌上,打開。
「方便,方便,你也看到了,我們這兒不是什麼大批量生產的作坊,開這染坊也不過是為了試這些染料,所以給你染幾塊小料,方便得很。」馮掌櫃牽開包裹裡的那塊染料有些懵,「這不是染好的嗎?」
「的確是染好的,不過有一個客人,指著要這料子的白色……」千喜不著痕跡的觀察著馮掌櫃的表情。
「這……你是想將這布漂白了?」馮掌櫃也是個有見識的人。
「正是,您看成嗎?」千喜聽他這麼一說,暗慶來對了地方,這事只怕是有門。
馮掌櫃將那料對著光照了照,面露難色,「這料子,本身的色調甚深,要漂染,也得相當長的時間,可是這料子薄如蟬翼,確實經不得高溫,等它漂白了,這料也捲縮了。如果時間短些,只怕漂不白淨,看上去灰不溜秋的,髒得很。」
千喜捧著茶杯,看了眼,被撇下去的茶杯放過的地方,馮掌櫃所的,她全想到過,在這年代染布,沒有溫度計,全靠經驗和手試溫,水太燙了,手也下不去,所以靠著手背感受水面上的熱氣來掌握溫度,想精確溫度實在是相當的難,抿了抿嘴,「能試試看嗎?」
馮掌櫃憑自己多年的經驗,覺得要跟沒多少可能性,試不試也就這麼一回事,但看著千喜眼巴巴的神情,又忍不住這麼一回就回絕了。
再說他與赫子佩有約,凡是千喜那邊的事,都要與他商量商量,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你把這布留下,我叫我們這兒最好的師傅給你試試,成不成,我說不準。」
千喜忙連連道謝,「能試就好。」
馮掌櫃將布折了起來,「我一會兒就開工, 不管成不成,明兒,我叫人給你去回個話。」
千喜千恩百謝的起身告辭,一腳邁出門檻時,不自覺的掃了眼屋裡的那扇屏風。
看見屏風後的影子往裡縮了縮。
馮掌櫃送走千喜,重新回到屋裡,見赫子佩手裡正拿了那塊料在看,問道:「你覺得這料能漂嗎?」
赫子佩搖了搖頭,「怕是不能。」
馮掌櫃點了點頭,「我看也是漂不出來,明兒,我叫人去回她便是。」
赫子佩微笑了笑,「這料子是不能漂,但織這料子的的絲卻是可以。」
馮掌櫃愣了愣,「你的意思……」
赫子佩挑開那塊面料一角的布紗,「這料子,是她用兩種線交纏著織出來的,兩種線受熱不同,等慢熱的漂出了色,另一股早焦了,所以才漂不出來,如果單獨漂玩了再織,卻不是不可能。」
馮掌櫃眼裡露出驚贊,「子佩兄弟,你可真是天才。」
赫子佩輕笑了笑,「還得麻煩掌櫃的去她鋪子上,找她要上些紗線。」
馮掌櫃又是一驚,「你是說,這線是她們自己織的?」
赫子佩點了點頭,「的確是。」
馮掌櫃連連稱讚,這對夫妻手上各有絕活,當真不同尋常人,衝著門外喚人,「三子,去秀色坊,找她們的女掌櫃,要她剛剛送來的這布的紗線。」
外面負責千喜那塊的那小廝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