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還是薛家的長子嫡孫,怪不得這些年不見他,仍一直給他留著住處,看來在薛崇簡心目裡,還是很重要。
只不過如今當家的正室另有其人,大宅裡的是是非非不想也能知道。
或許正因為這樣,赫子佩才寧肯避開,隨她在外面居住。
琢磨著,這麼在府裡呆著,不去給當家的奶奶請安,實在欠了禮數,但這麼跳著去,人家只怕要當她是為了巴結權貴。
這去不是,不去也不是,尋思著是不是得找個機會探探口氣。
正想著,聽勺紅道:「當家奶奶知道少爺和少奶奶回來,想見見少爺和少奶奶的,不過顧忌著顧忌著吳家小姐那兒,所以暫時擱了。」
她說完,才發現自己多了嘴,忙捂了嘴,驚慌的看著千喜,「對不起,少奶奶,勺紅不是有意的。」
千喜舌尖上泛著些苦澀,有那個吳采蘭攔著道,她這個結髮妻子終是上不得檯面,拍了拍勺紅,安慰道:「沒關係的。」
一陣風吹過,帶著些涼,身邊樹葉上慢慢滲了水珠子,千喜飽了抱胳膀,拉緊披在身上的披風。
勺紅看不出她有什麼不高興的表示,略略放下心,扶了她,「少奶奶,起露水了,回吧。」
勺紅仍將墊子挾在腋下,挑了燈籠照在她身前。
沒走多遠,便見赫子佩朝著她奔了過來,道:「我看著這兒有燈,尋思著是你在這兒,果然是對了,都起露水了,還不回來?」
千喜挽了他的胳膊,「妹妹走了?」
赫子佩轉臉看她笑了,「你叫妹妹倒是叫得順口,她比你大。」
千喜臉上微微一燙,「我是她嫂子,咋就不能叫了。」
赫子佩笑了笑,反手攪了她的肩膀,歎了口氣,臉上笑意褪了不少。
「咋了?」這黑燈瞎火的,就眼前一團光,千喜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覺得他心情有些低落。
赫子佩長透了口氣,「沒啥,咱回去再說。」他不願當著下人的面,說家裡的事。
回了屋,等下人打了熱水進來,打發了下人,一如既往的坐到她面前腳凳上。
千喜正在脫鞋,看了看他,又望了望門外,小聲道:「我自己來,這不比得咱自己那麼,有這麼多下人,被人看到,說起你給老婆洗腳,多不好聽。」
赫子佩眉毛一挑,臉色沉了沉,「有啥不好聽的?誰愛說啥說啥去。」
千喜知他性子急,再加上他心情不太好,不敢惹他,老老實實的,把腳放進銅盆裡,由著他拿了巾子給她澆頭,「哎,和妹妹聊得怎麼樣?她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赫子佩見她死咬著叫晚婷妹妹,有些忍俊不禁,笑了笑,又歎了口氣,「她這些年,沒少受苦。」
千喜也跟著歎了口氣,「她相公……」
「三年前死了。」
「年紀輕輕的,唉!」赫子佩才打她三歲,晚婷就算比她大,能有多少歲?也不過二十出頭。
三年前就死了男人,這命也薄了些。
赫子佩默了一會兒,才道:「那是薛家失勢,咱爹為了保她,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嫁給了吏部太守的兒子紹英。
那時候紹英跟他娘屋裡的一個丫頭勾搭上了,他娘便將那丫頭給了他,二人正在甜處,難分難捨。晚婷嫁過去了,是正妻,那個丫頭是沒給名分的,自然不能留在屋裡,得暫時撇開些日子,等晚婷同意了,才能收房。
紹英一時半會兒,哪離得那丫頭,大婚第二天便乘著晚婷去陪婆婆喝茶的時候,招了那丫頭在房裡行歡,沒料到正巧晚婷提前回來,撞了個面對面。
晚婷才十五,哪受得這氣,一時沒忍著,去婆婆那兒告了一狀。
她也不過是想讓紹英收斂些,沒想到太守為了顧著薛家的面子,只得把那丫頭打了二十板子,賣了。
這一來,等於生生割了紹英的肉,在爹娘面前不敢說什麼,背後就將晚婷冷落了下來,一冷就是將近一年,這一年,他納了六七個妾,天天當著她的面寵著。
晚婷說是正妻,連個妾都不如。
直到晚婷生下孩子,而薛家總算熬了來。
紹英不知是當真突然想通了,還是顧忌薛家,對晚婷的態度一個轉彎,不管怎麼說,二人總算是好了。
好好的沒過上兩年,太守家被牽進了一樁貪污大案裡,太守和紹英被斬了,他們家也就落寞了,咱爹才把她接了回來。」
他說的簡單,千喜又哪能不明白,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在人家家裡,被冷落的滋味何等淒涼。
她聽著都覺得心裡酸酸的不是味道,何況是他這個親哥哥。
歎了口氣,「妹妹這命也怪苦的。」
赫子佩眼圈有些泛紅,吸了吸鼻子,「她受苦的日子,咱一點不知道,也沒能幫上點什麼。」
輕輕為他理著披散的墨發,「你也別難過了,大戶人家的事,你能管得了啥?她這不是回來了嗎就?她也才二十出頭,年輕在呢。這三年孝期也滿了,這以後慢慢尋個好男人再嫁,這後半輩子還愁沒得福享啊?」
赫子佩點了點頭,「我剛才也跟她說了,這以後嫁人,不能看背景,還得看人,家好不如人好。」
「你家也是大戶人家,能按你這套來嗎?大戶人家不都講的門當戶對?」
「話是這麼說,但晚婷是嫁過一次的,再說她過得不好,咱爹心裡也有愧,只要她自己當真堅持,咱爹也不會過於的強求。我娶了你,他也不沒什麼意見嗎?」
是沒意見,不過還見不得光,千喜抿抿唇,這話可不敢隨便說。
赫子佩抬眼看了看她,笑了,「怎麼?吃飯時只見了咱爹一個,沒見到我那當家的二娘,有想法了?」幫她抹乾了腳,將在懷裡捏了一陣,「這腳怎麼越來越腫。」
千喜輕輕踹了他一腳,「你真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