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阿福

  魏如風因為傷口感染不得不繼續住院,夏如畫則一早退了病房。她沒再請假,正是準備高考的時候,功課不能再落下了。其實她心裡還有點逃避,現在的情形讓她不敢面對魏如風,她不敢、也不能接受魏如風的心意。而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她與魏如風的關係終是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然了,所以夏如畫一直躲著和魏如風見面。魏如風住院後,夏如畫每次去送換洗的衣物都被程秀秀半路攔下,她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也很無奈。

  不過即使這樣,夏如畫心裡還是很惦唸著他,她很擔心魏如風的身體,卻只是隱忍著向醫生和護士打聽一下。

  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魏如風眼看也要出院了,夏如畫又收拾了點東西給他送去,她從家一出來,就看見住在周圍的鄰居們正圍在一起說著什麼。夏如畫打了招呼,剛想往巷外走,就被隔壁的王奶奶拉住了。

  「你弟弟好了吧?病了就吊點滴,管用!一准好!」王奶奶熱心地詢問。

  「嗯,要再住兩天。」夏如畫含混地說,她沒敢說魏如風是因為刀傷住院,只說是做個小手術。

  「有病別怕花錢!身體最重要!原來前頭住的阿福你還記得不?」

  夏如畫聽到阿福的名字身體不自覺一顫,微微點了點頭。

  「這才搬走多久!得病死啦!」王奶奶嘆著氣說。

  夏如畫激靈了一下,猛然睜大了眼睛,她驚恐地拉著王奶奶問:「您……您說什麼?他死了?」

  「是啊!我去車站那邊,碰見了阿福媽,她說要回南方老家去,我問她阿福,她就說得急病死啦,哎呀,你沒看他,人都瘦了一圈,臉灰白灰白的,可憐啊!」

  夏如畫覺得自己頭裡嗡嗡響了起來,她隨便應了兩句話就恍恍惚惚地走了。她覺得莫名的心慌,強暴、死亡、警察、阿福、魏如風、程豪,這些人和事在她腦中糾纏成一片,千絲萬縷、若有若無的聯繫讓她很忐忑,在她心底升騰著一種恐懼,阿福的死,是否和他們有關係?

  夏如畫就這樣一腳深一腳淺的急匆匆趕去了醫院。在魏如風的病房前,夏如畫迎面遇見了程秀秀,她不想和程秀秀多說,錯過身想閃進去,卻被程秀秀攔住了。

  「我找他有事……」夏如畫焦急地說。

  「如風剛打了針,睡了。」程秀秀斜靠在牆上說。

  「我進去等他醒。」夏如畫繞開她,程秀秀後退一步又擋在了她身前,夏如畫嘆了口氣說:「你放過他吧。」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吧!」程秀秀瞪圓了一雙鳳眼說,「你知不知道,你們是姐弟!就算沒血緣關係,也是寫在一個戶口本上的姐弟!」

  程秀秀反覆強調著「姐弟」,她咬字很重,夏如畫神色黯然,垂下眼睛說:「我知道。」

  「知道就好!」程秀秀彈了彈手指甲說,「東西給我,你回去吧。」

  「秀秀,是不是我姐來了?」

  魏如風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程秀秀無奈地應了一聲,眼睛卻一直盯著夏如畫,夏如畫沒看她,擦著她的肩膀,走了進去。

  他們以前日日夜夜都守在一起,現在卻已經隔了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兩人遙遙地望著,心裡都是百感交集。

  夏如畫在魏如風炙熱的目光下垂下了頭,魏如風嘆了口氣說:「我以為你把我扔下,不管我了。」

  魏如風的話讓夏如畫心頭一酸,她走進兩步坐在魏如風旁邊說:「說什麼傻話!我當初認了你當弟弟,就永遠……永遠是你姐姐!怎麼會不管你呢!」

  魏如風的目光黯淡下去,他閉上眼睛,夏如畫看著他,心如刀絞,兩人又靜默了一會兒。夏如畫猛地想起阿福的事,慌忙抓住魏如風的胳膊說:「對了如風!阿福死了!」

  魏如風驚詫地抬起頭說:「什麼?他死了?」

  「嗯……說是得急病……可是……可是……如風,他的死和咱們沒關係吧?那天在東歌後門不是聽見他們說阿福什麼了嗎?難道是因為咱們告訴了程豪,他……他就……」夏如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結結巴巴地說。

  「不會的!他死了也是惡有惡報!和咱們沒關係!」魏如風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他的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在魏如風的勸慰下,夏如畫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她擔心地說:「如風,不管怎麼樣,你千萬不要再去東歌了!我真的害怕,總是覺得那個程豪挺恐怖的,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如風,咱們走吧!現在就走!哪怕去外地,也不能再和他們混在一起!」

  「嗯,好,我會和程豪說清楚的。我不怕他,身正不怕影子歪。」魏如風堅定地看著夏如畫說,「你放心吧,別想那麼多了,不是快考試了嗎。你先回去,我這兩天也就要出院了。」

  夏如畫放下了懸了很久的心,她點點頭,這才又覺得尷尬起來。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夏如畫幫魏如風收了在醫院裡的衣物,就準備回家了。走到門口時,她擔心地回頭看了魏如風一眼,魏如風衝她勉強笑了一下,夏如畫覺得心裡微微踏實了點,扭頭走了出去。

  而夏如畫剛走,魏如風就沉下了臉,他想了想,把程秀秀叫了來,讓她帶自己回一趟東歌夜總會。程秀秀以為魏如風不會再去東歌,聽他主動要回去,很是高興,馬上大張旗鼓的張羅了起來,特意找了輛車。

  回到東歌後魏如風支走了程秀秀,獨自走進了程豪的房間,程豪坐在寬大的老闆椅上,愜意地看著窗外,他笑著朝魏如風做出了「請坐」的手勢,就像在一直等他一樣。

  「阿福死了。」魏如風開門見山地說。

  「哦。」程豪不置可否。

  「是你幹的嗎?」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他死了你不高興嗎?這樣夏如畫的事不就永遠不會有別人知道了嗎?」

  「還有你知道。」

  「你想讓我死?」

  「沒有。」

  「你知道嗎,你剛才那句話被警察聽見的話一定會被懷疑。你很希望他死不是嗎?你希望所有知道你姐姐的人都死掉。她的精神問題,是因為受過強暴後的刺激吧?她不能再被打擊了是吧?所以如風啊,其實應該由我來問你才對啊。什麼來著?『阿福死了,是你幹的嗎?』」

  程豪拆了一包煙,抽出一支後又遞給魏如風,魏如風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很久,魏如風最終慢慢伸出手,接過了程豪手裡的香菸。

  「希爾頓,味道很不錯。」程豪笑了笑說。

  「這些好菸都是你走私來的?」魏如風吸了一口說。

  「喲,這都知道了。」

  程豪毫不在意地說,魏如風沒有答話,程豪接著說:「這樣來的錢不好花啊。如風,你不在意幫我花點錢吧?」

  「程總,我不明白,你救了我們,我也拿命替你擋了一刀,咱倆已經兩情了,為什麼……為什麼一定是我呢?」魏如風眼神空洞地說。

  「你會明白的。」

  程豪的嘴角綻開了一個隱秘的笑容,他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按下了免提鍵,老鐘的聲音傳了出來:「程總,魏如風的姐姐來了,她說有事和您說,讓她上去嗎?」

  「哦?讓她來吧!」

  程豪饒有興趣地看了魏如風一眼,魏如風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他已然聽出了程豪的弦外之音。其實魏如風並不怕程豪把阿福的事栽贓到他頭上,他怕的是程豪對夏如畫的威脅。為了夏如畫,他什麼都豁得出去,包括生命。

  老鐘帶著夏如畫一起走了進來,推門前那一刻夏如畫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是來求程豪放開魏如風的,她已經想好了,退學打工來還他這兩年多的資助,只要他肯答應不讓魏如風在東歌繼續幹下去,那麼她寧願在高考之前放棄了。

  夏如畫看見魏如風時吃了一驚,程豪笑著招呼她說:「坐吧,如風,去給你姐倒杯水。」

  魏如風聽話地站了起來,夏如畫不明所以地說:「不用了,程總,我今天來是想求你件事。」

  「你說。」程豪瞥了眼魏如風說。

  「我弟弟……他年紀小,不懂事,我想他在您的夜總會幹活也幫不上什麼忙,這次還出了這樣的事。所以……所以我不想讓他再做了。您這兩年給我們的錢,還有如風的工資,我們會一點點還給您的!請您……請您答應我吧!」

  夏如畫深深地給程豪鞠了一躬,程豪笑著看向魏如風,魏如風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心裡卻硬生生地疼了起來。

  「這個呢,你不用問我,如風他要是想走,我肯定不會攔著,畢竟他救過我一命,你說是吧,如風?」程豪不急不慌地說。

  夏如畫猛地抬起頭,她欣喜地看著魏如風,漂亮的眼睛裡彷彿放出了光彩,魏如風看了她好一會兒,他覺得那時候的夏如畫美極了,他不捨得開口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己會親手打破這份美麗。

  「如風,你說話啊!」夏如畫忍不住催促道。

  「姐……我還想在東歌做下去。」魏如風緩緩地說。

  夏如畫的笑容凝固住了,她一臉的不可以置信,顫顫地問:「你說什麼?」

  「我要留在東歌。」魏如風低下了頭。

  「你……你胡說!」夏如畫驚懵了,「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幹了嗎?你說啊!快和程總說啊!」

  夏如畫一遍遍地追問,甚至捶打著他哭了出來,可是魏如風去始終沒再開口。

  最終夏如畫絕望地走了,魏如風忍不住去拉她,卻被她狠狠地甩來了。夏如畫灰心的樣子讓魏如風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懷裡,可是他卻連腿都沒邁,只是看著她一點點地走遠。

  程豪在這個過程中一言未發,他沉靜的看著魏如風,直到魏如風也向外走,才開口說:「我覺得你的實際年齡至少過了20歲。」

  「天知道。」

  魏如風冷冷地回答,他厭惡地走出程豪的辦公室,狠狠關上了門。

  老鐘有點不屑地看著他的背影說:「老闆,這小子不老實啊!別在窩裡養條蛇!」

  「呵,這蛇的七寸在我手裡呢,他只有聽話的份兒!」程豪淡淡笑了笑說。

  老鐘覺得自己脖子一緊,囁嚅地應著,退到了程豪的身後,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