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拉我去當群眾演員?」我磨磨蹭蹭從比我家還大的換衣間走出來,臂彎上搭拉著灰色斜紋領帶,衣服褲子鞋子也是清一色的淡灰,看上去挺雅的,雖然不配我已經黑得像炭的面孔,我扯了扯領口,把紮緊的領結好歹鬆開一會,看著鏡子裡的人,好像人是得靠靠衣裝——還有看不見的白襪子和白內褲,趙芩這傢伙居然還特地喊來專櫃小姐挑了一套嶄新的內褲、襪子給我,這個一貫沒頭腦的老傢伙,嚷嚷著又是抱又是摟,親密得全店裡的人都以為我是他的親密愛人。
「拍偶像劇還是什麼舞會酒會?我去演個端盤子的還成。你別難為我啊?」
趙芩站在我身邊,也端詳鏡子,瞇起眼,嘴又嘖巴嘖巴,「沒想到端康還是挺酷的!真的以前怎麼沒發現?下巴挺尖的,單眼皮也很精悍啊——就你當年那部黑白DV裡面的造型來,快來,快來,做一個!」
我哈哈笑,「行啊,把煙拿來。」
接過支菸,我叼在嘴裡,搖搖晃晃對著趙芩側過臉,微微哼了哼小調,想像一下自己現在搞笑的模樣,擺出挑起眼角的痞子狀——
「哇,端康,你雄風不減當年啊!」趙芩從我嘴裡搶到那根菸,別在自己耳朵邊上,他把一張乾淨斯文全無粗獷的臉湊到我面前,越湊越近,他裝著尖細的女聲:「端康我好喜歡你。「
讓我實在忍不住一掌拍過去,以前拍上去還有摸貓摸狗一樣毛茸茸的觸感,現在這麼光滑,簡直是暴殄天物,「趙哥,你以前的造型怎麼了?」
「不提不提。」他一下子垮下臉,拿過我的灰領帶,給我繫上,「怪我一時糊塗被拉去相了親,一時糊塗動了真情,一時糊塗就為了她剪頭髮剃鬍子,改了頭換了面,除了我心愛的小野馬沒換,什麼我都做足了!」
「那什麼時候辦喜酒啊?」我抬頭讓他服務。「我要包個大禮包。」
「近期吧。」他皺起眉頭,「端康,我跟雷耀哪個好?」
「當然你好。」我想都不想。
「我那小女友一見到雷耀,好像就記不得我了,她每次沒事就拉著我問:我們什麼時候和雷耀一起出去玩啊?我什麼時候能再見他啊?雷耀他現在在幹什麼啊?雷耀他現在到底有喜歡的人沒有啊?
「啊?」我忍不住跟他一起「啊」了,我也皺起眉頭,拉他手:「太緊了,鬆開!你要勒死我啊,大哥?」
趙芩重重按著我肩,嚴肅又邪惡地兩眼放光,盯著我寒毛直豎。
「端康,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幫我!幫我報仇雪恨,一展雄威!幫我狠狠打擊那傢伙的狂妄氣焰!」
「到底怎麼幫?」我還是不知道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趙芩搖頭晃腦,就是不說,他向那邊不住朝我們投射關愛目光的專櫃小姐招招手,大喊:「小姐,快給我們拿雙鞋子,我們趕時間;要最貴的,最帥的,要能跳舞的那種?」
還有鞋子?——幸好有空調,我都不敢想蒙上這一身出去,我會流失多少寶貴的汗水。
不就是跳舞嗎,也不知道趙芩搞什麼,把我全副武裝打扮得跟個公子哥似的,還帶我去理了個清爽的頭髮,頭髮我還是挺滿意的。
他一路開車到山頂上,停下來,山頂的皇冠俱樂部在夜色下閃閃發光,還真像個宮殿。
「帶上看看?」他不知總哪摸出來個東西給我,我一看,原來是一個鑲了碎鑽的面具。
我帶上了。
「不錯不錯,大半個臉都看不見。」他又仰頭怪笑,「我就不信今天他不上鉤!」
他仔細看我,像個大孩子:
「端康,遊戲就要開場了,你可要給我好好演啊!」
「放心吧。」我透過縫隙看他,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
兩人一起進去,在香鬢環繞、鑽石珠寶、俊男美女、一片高雅的上流社會中間穿著走。大家都穿著晚禮服,帶了各式樣的面具,打在每人臉上身上的燈光也是黯沉的流離,除了互相說說話,估摸著身樣聲音,才能覺出對方是誰來,假面舞會就是這樣神神秘秘。
我們也不跟人囉嗦,就待在沒人過來的人工瀑布角落。
「端康……」趙芩也帶著黑面具,悶聲喝著他的雞尾酒,心不在焉往水池裡看。
我也找了一盤海鮮,嘎巴嘎巴——「怎麼了?」
「那包是什麼啊?你幹嘛走哪都提著它?這麼大包,沉不沉?你看誰跳舞還抗著個重東西,就讓我拎回車裡吧?」
我摸了摸膝蓋上待得好好的礁巖果,「不行。」我繼續填肚子。
「那你等會跳舞,可千萬別拎著這個。」
我點點頭,當作聽到了。
在趙芩不耐煩地取了第七杯酒,我也已經幹掉了第三個盤子後,我們等的人來了。
從美麗女士們的低語聲裡面,暗暗暌著的發亮眼神裡就知道他在哪個方向了。
我踮腳尖,趙芩放下杯子。我們兩個各懷鬼胎。
「這小子,連面具都不帶,誰放他進來的?」趙芩個子高先逮著了,酸溜溜地抱怨。
「反正他帶不帶都沒分別。」我放下盤子,安慰趙芩,「誰都能一眼認出他。」
我們倆同時嘆口氣。不只我們倆,恐怕這裡上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都想給他從頭到腳蒙上一黑套,哪個女人都別想看到他一眼,這才有我們的瀟灑翩翩。
我也看到他了,我保持鎮靜地看,他漫不經心地走著,他穿著黑色的禮服,他把頭髮向後梳理,旁邊人又在偷偷看他,他真是——真是跟電影裡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邪異的俊美,他的面孔有著成熟的冷峻,尖銳的稜角,狂傲的神氣,也不缺優雅的風度,完全是會自動發光的大明星的模子,我當年可真是絕好的眼光和絕壞的運氣。
「雷耀!」粗粗的嗓子,所有耳朵都聽得到。「這邊——」
耳邊驚雷,我大感意外,不玩了嗎?我還在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真走了過來。在迷離的燈光下,宛如神蹟。
「看你吃的……」趙芩抽出手帕,扳過我腦袋,親暱地給我擦嘴巴,有意等那人近了,他更大聲地喚我:「甜心。」
我寒毛再次豎立。趙芩卻揪著我腦袋不放,眼神恫嚇,我只有配合。
——他過來了,他過來了,我眼睛瞥到了。——
他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分辨我們究竟是誰。他又走過來。走到我們面前。我和趙芩還在你擦過來,我擦過去。
他一句話都不開口。我側著身子,跟他隔著一步遠。我穿得戴得罩得都像陌生人,我想他沒那麼神吧!
「親愛的,這是雷耀雷公子,你肯定聽說過他的大名。」趙芩環著我肩,我在幽暗燈光下縮縮、再縮,趙芩推我,又推我。
因為隔得近,我聞出雷耀身上的酒味,他喝了酒,還不少。
他的聲音仍然低沉,但還是帶了薄的醉意,我低著頭,卻聽到他的微笑:「你老婆會把你殺了的,趙芩,下午你還拉我喝酒慶祝,現在又有什麼急事找我來?」
趙芩走過去,附在他耳邊上神秘兮兮說什麼,我豎起耳朵,還是只能聽到趙芩一遍遍說「幫忙啊幫忙」,「靠你了靠你了」,還有就是犀利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感覺是穿透性的輻射威力。
「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些急事要辦!」趙芩回頭朝我擠擠眼,「親愛的,我遲些過來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啊。」他又撲過來,硬在我臉上跟面具親了個噴噴響,「全靠你了!」他挨近我,囑咐我,好像親密的情侶。
然後,他就真跑了。這老傢伙。
我現在只和雷耀待著。我覺得這個遊戲,意外地好玩。
別人都在看我們,我也無所謂,我還是抱著我那包海貨,像裡面藏著金銀珠寶。
他並沒看我,「喝點酒吧。」他有點倦怠地揉揉眉尖,走到一旁拿酒。
我瞧著他,結果他走到一半,就被一個漂亮女人攔下,這個要命的男人!——我舉起又被掃蕩一空的光盤子,不指望他這麼快回來,三餐都不濟,好不容易讓我就填肚為先。
剛揪上來一塊煎得酥嫩的小豬排,盤子就突然被搶走,光禿禿的手裡眼巴巴地就被塞進一杯金黃液體。
「喝,香檳。」他說,語氣強硬冷淡,和命令差不多,而且若有似無地掃我全身一眼,我右眼狂跳,心想要出事。
他仰頭,一杯同樣顏色的全部喝下;我看他吞嚥美酒的喉嚨,他連喉嚨都能生得這麼粗獷性感,我也沒時間感嘆了,吞了吞口水,照樣一杯灌下——我連嗆帶咽,納悶看我手裡的空杯子,什麼啊這是?!這比香檳辣多了,怎麼還有股威士忌的味道!我咋咋嘴,但也有股香檳的味道,是新式的香檳酒吧?
我迷惑看他,他沒什麼反應,手掂著空酒杯,狹長的眼看著虛茫一點,整個人還帶點慵懶的氣息,估計他是已經喝多了;我覺得肚子辣辣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哈哈,我好像從以前開始就不太能拼酒!
他看了看開始翹起嘴角的我,在幽暗光下,我也不相信他能看到什麼,比如我現在也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身形樣貌,尤其趙芩還特意選了這個背光又只有嘩嘩水聲的妙地方。
我越來越想笑,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他,還穿著一身的名牌禮服,打扮得香噴噴,被偷噴了大半瓶男式香水,揉揉鼻子,真香過頭了!
還好,身邊的男人,只有清爽的味道,我又大大嗅了嗅,可能還有男性的刺激味道,久違了的他的味道。
新的一杯又放在我面前,搖了搖,好像賞給小貓小狗一樣,我拽給自己——他又把金黃液體一飲而盡——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怕幾杯香檳不成!我跟著一飲而盡。
他突然說話,帶著醉意:「以前我認識一個人,連喝杯香檳都會醉得不省人事,真不像個男人!」他帶著明顯的嘲笑語氣,轉過臉看我。
「你還行嗎?」
他突然伸出修長手指戳了戳我的灰面具,我趕緊摀住,怕被他戳掉下來。
我大大點頭,我好得很。
他笑笑,帶著點不信的神氣,接過我的空杯,我拽著我的杯,心想再喝下去就鐵定得露餡。
他的眼裡就都是不信和笑話的痕跡了,明顯輕視我。
「再來!」我啞著嗓子,豪邁地一揮手。
又喝,再喝——
我開始呵呵傻笑。要出事,要出事。我穩住自己,我不知怎麼就歪到他身上靠住了自己,他抗拒地推推我,我真不成了,賴著不動。
他忍了我,他平常還真看不出上這麼個好心腸的人。
我醉酒都不會麻煩人,讓我安靜地睡一覺就成。今晚的計畫肯定是泡湯了,我連趙芩到底什麼計畫都沒弄清楚,就已經不濟了;撤撤撤!我只有保住顏面要緊,只有對不起趙芩給我購置的這一身行頭了。
「我——」我軟叭叭連說四五個我,還是結巴,我蹭他衣服,面具硬邦邦地阻著——「我要走。」
他的氣息突然很近,偎著我的耳朵邊上,火熱地,比剛才的酒全都加起來,還讓我渾身發熱,「你走不了了。」
他的聲音極其冷酷無情。
我給嚇一跳,「你想幹嘛?」我想他一定要對付我,怎麼對付我腦子卻轉不過來。
「不跳個舞,就想走嗎?親愛的。」
他幾乎用甜膩的溫情叫喚我,包裹著冷酷的溫情,只有他才能這樣說話,讓我一半浸在火裡一半在水中。
「我是男人。傻瓜。」男人怎麼能和男人跳舞?會被當怪物的。
「不跟我跳舞,我就不讓你走。」他獨斷專行地又下命令,卻又用截然相反的溫柔一點點摟住我的腰背,壓近他,他含住了我的耳垂,在他的舌尖輕舔。
「你耍賴。」我控訴,我癢得搖頭,我發笑。
我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到哪,我只知道我只能跟他到哪,他的氣息一直圍繞我,他真的在帶著我跳舞——我從他的肩頭迷糊望過去,已經不是原處了,這是正中心的舞池,是有亮堂堂光線的地方,有薩克斯吹的慢三,遙遠悠長;還有好多人在看著我和他,他們的表情怪極了,他們都像木頭人,這時候應該一起跳,大家一起來跳吧!
我跟著他,他動作,我只需要跟著他動作就好,反正我也不會跳什麼優雅的舞,跟著他就對了,特別是繞圈的時候,我抵著他的肩膀,我依靠著他,已經頭昏昏眼花花,但他帶著我慢慢繞著圈子,我又覺得非常美好。
我的高大英俊的舞伴,讓所有人都羨慕,看得所有人都目不轉睛。我真是瞎貓逮到死耗子!
我抬頭,我巴著他望,我想看清楚他——我很奇怪,我看著他瞳仁的倒影,裡面那個我,有點奇怪,但沒錯啊,裡面是我啊,很正常的眼睛耳朵鼻子臉,完好無損,還是那麼平常。
「我的臉怎麼了?」我好奇地問,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正好隱進陰影,我看不清了,我頭又垂下,壓他肩膀。
「要出海玩玩嗎?我的遊船就在山腳泊著。」他停下來,牽著我的手,用特別溫柔的口氣對我說話。「一起去吧,親愛的。」
我撓頭,搓手——光禿禿的!
「包!我的包!那裡面有禮物,重要的禮物!
「你等我。」他走了兩步,突然又快步走回,扯著我,「你跟我一起去。」
「我走不動。」我蹲下來。「求求你,快去拿給我,那非常非常重要,是我要送給那個人的。」
他跟我耗著,他不動。
「你相信我,我答應你,就不走了。」
我抬起腦袋,抱著膝蓋,我生氣地仰望他,脖子都酸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沉默地看我,五秒,十秒,可能就一秒,他伸出雙手,捏住我兩邊耳朵,他拉近我,他說:「你要再敢跑,親愛的,我就打斷你雙腿,把你衣服都剝光,吊在家裡,誰都不會知道,也沒人敢來救你。」
他邪惡地拍拍我的臉,「要乖乖地等我。」
我大大的點頭。
「居然跟男人跳舞——」
「真不要臉,以為自己是誰啊?」
「這麼難看,還想讓雷耀看上他?」
「……」
本來安靜的停車場,卻都是嘰嘰歪歪女人的聲音,而且還離我越靠越近,最後高跟鞋乾脆停在萎縮不振的我面前,對我直接指指戳戳。
尖利的笑,尖利的指戳。
嘮叨個沒完沒了。
我騰得跳起來,我儘量睜著我不大也不清明的眼,瞪著這一干吃飽飯沒事幹的人等。
「我就是愛他,他就是愛我,怎麼樣?」
她們先愕著,一個最漂亮的先出聲:「少一廂情願了!——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那個從以前就纏著雷耀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名字都普通的叫人記不住,你別做夢了,雷耀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
「哈!」我精神抖擻,面對一幫女人跳起來,都是美女——多半是他的風流帳,「我告訴你們,沒有我他就活不下去;就算你們一個個都在他面前死掉,他也不會對你們好!是我不要他,不是他不要我!」
我居然很篤定地搭著肩膀,擺出一副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辦的神情。
她們的眼神很想把我撕得碎碎,但我是男人,又不是小媳婦盡忍著讓大老婆虐待。
然後她們的眼神就變了,她們光看著我的後面,不看著我。
我也回頭。
我後頭這個人只看著我,都不看別人。
他拎著我的大包,我趕緊搶到手裡,才安心。
「走吧。」他扶著我,終於看了眼那些漂亮女人,她們就立刻都散開,好像他眼睛裡有什麼讓她們即刻衰老的魔咒。
我們坐進車子裡,他開始笑,不可自抑,竟埋著方向盤大笑。
我膝蓋上穩穩地放著重重的包裹,我有心情搭理他:「你也醉了?」
他側過頭,深邃的眼波能醉死人,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沿著我的額頭,我的眼睫,我的鼻樑,一點點勾著,好像點石成金的法師,我挺不明白。
「那就算約定提前了?」他問我,「既然你這麼愛我,我也不能讓你失望。」
我呵呵笑,我也不知道他問什麼,總歸借酒發瘋是沒錯。
夜風吹得人非常舒服,一點都不熱了,海上真是涼快,好想跳下去。
迎著甲板上的風,我趕緊脫我那悶死人的三件套,領帶、褲子、襪子,最後剩下袖子挽到胳膊的襯衫,和光光的兩條腿,當然還有內褲,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
我把東西拾起來,疊了,放在甲板的躺椅。
想睡覺,特別想睡覺,我的頭腦在嘟嘟嘟蒸著糨糊,需要趕緊睡覺,我抱著一佗衣服倒下去。
——又被揪起來,船已經停了,在海的中央,連海都睡覺。
在美麗極了的星空下,一切都在數不清的星星底下,它們什麼都能看到。
「我要睡覺。」我咕囔,我要掙開把我揪起來的手,我要馬上立刻就倒下去。
冰涼的擦著我的身體,像用布擦著我的汗,從頸子,到心口,再往下——我抓住,扭捏,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擦。」我睜不開眼睛,我探手虛茫地抓著。
反而被抓了。指頭很癢,被蜻蜓點著一樣,我要握成拳頭,又被撐著手,只有讓蜻蜓點著,腿也像被慢慢撐開一樣,什麼東西,龐大得陷入我的身體——
我睜開眼睛,他的額頭有汗,他頭髮掉了幾縷下來,他的手在底下握著我的男性,已經伸到內褲裡去了。
「趙芩說要來接我的。」我也開始冒汗,虛汗。「我答應他了。」
他的手指,圈緊,攏著脆弱脈動的部分,他細細捻著,我開始發抖,他的眼神凶殘又粗莽,我肯定應付不起,縮腿,我要合著,他擋著——我不成了,他細緻的調情,咬著我的左胸口,胸口漲得發疼,喘氣也留在我頸子間,又冷又熱,我發著抖,我覺得自己很狼狽,我已經這麼久沒有受過大的刺激,實在只想哭。
「我沒要和你這樣。」我推著他的臉,我往後縮身體,只更深地被逼進軟綿綿的躺椅裡去,「我沒準備好。」
他抬了下身子,略微地不壓我,讓我喘口氣,我才看到他根本把我扒得差不多,他自己卻衣著整齊,光鮮亮麗;他從旁邊櫃子上拿了個軟管,在我面前晃蕩,我拉住他手,仔細看那個說明,我憤憤:「無恥!你和趙芩是一夥的!」
他給我一記冷颼颼的笑,「你被他親得倒挺開心,甜心。」他加重那個愛稱。
那個老東西絕對是一箭雙鵰,借刀殺人!
「耀……」我作俘虜狀,拉他脖子,在星空下,他美得像從童話裡跑出來的王子,「我是端康啊。」我摸自己的面具,想下掉,愕然落空——什麼時候落得空,一點都記不得。
他給自己的手指塗上軟管擠出的膏狀體,一邊悠閒數落我:「帶個什麼破面具就想糊弄我,端康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我要跳起來,我護著自己的衣衫襤褸,我亂打他的手,我覺得怎麼說都是糊裡糊塗被騙上了賊船,他抓到我的手,抓到我軟綿綿的揮舞,放在他嘴邊上,親了親。
「端康,我忍不住了。」
他說到就做到,我喉頭一扼,身體裡被擠進了冰涼的東西,我大大地呼吸著,想要找回過去的頻率,起碼讓自己舒服一些,他不舒服,我就管不了了!
「雷耀,你,你——」我抽著氣,看他的面孔在我上方,忽然就是酸澀的羞止住了我的話,我摀住自己的臉,忽然不能看到他,和自己如此緊密的他,太快了!
「端康。」他低頭,吻我的嘴唇,都是他的味道,「看著我,別讓我擔心。」
我只有不讓他擔心,卸掉自己的武裝,大大瞪著他,他才開始動作,我在他眼皮底下,承受他的手指,粗野的韻律,和弓起的觸摸,進去,慢慢彎出,停頓著在一點技巧地刮搔——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他收手,偏偏不讓我到那點,我扯著他領子,我警告他:「我會跳海游回去的!「
「端康。」他屈起我的雙腿,他在我的包圍裡,他的衣服皺得醜死了,他撫摸我的穴口,流連在剛才的激情和殘留上,「我相信你。」
什麼啊?——
什麼啊!——這個人,到現在還說莫名其妙的話。
我抱住他脖子,索求他的每一個吻,
「我會好好對你的。我會對雷耀你負責任的。」
我對他說,我對這個萬人迷信誓旦旦。
他聽到我的話,他眼裡閃閃發光,比我頭上的星星還要閃耀,他慢騰騰說那好,我等著看你怎麼好好對我。
——火熱地火熱地進了我的身體,像把刀刻一樣,把所有偽裝都剝離,就只剩下我和他,我大大的喘氣,大大的流汗,他一次比一次兇猛的進攻,撐開了我的雙腿,壓住、打開再打開,直到完全他和我結合到無比接近。
然後,雖然被徹底利用,還滿心得莊嚴神聖和感激;還是糊塗,就莫名其妙被拐上了船,拐上了床。
帶的礁巖果,還是沒派上用場,天太熱,悶壞了。
不過很快我們兩個就跑到海島的大房子裡去度假,蘇奶奶還是坐在庭院裡編織,在我眼中,她越發像個法力高強的神仙婆婆。
我們睡在新的房間,打開窗戶,就對著藍的海,雷耀突然說,他要是海上的原住民,死了後,就把骨灰撒進海裡,可以守著這片海域。
我嘟嘟嘟跑過去,跳到他身上,說好極。
他大感意外,慢慢指責我說看來我早有外心。
我還是死摟著他脖子不放,我告訴他蘇奶奶守著這個大屋子,就是因為這裡是全海島最高的地方,讓她可以看到最遠的海水,可以看到她的老頭子。
雷耀很現實地表示大房子裡最高的那間房,原本他的房間,就改讓蘇奶奶住了,有風的時候,就不用再到外面。
可以一起拉著手,到沙灘上,天氣慢慢涼下來,踩在水裡,冰涼舒服,他只在一旁看我,卻不下水玩,多半他又是覺得我天天能玩水玩得這麼開心,是又在冒傻氣了。
那天他穿著亞麻色的襯衣,高高地站在海的邊上,我百看不厭地盯他,摸摸他的衣服邊,摸摸他的紐扣,他側著的面部,還是那麼驚心動魄。
他打打我的手,我的手已經往衣服裡面摸啊摸,享受那讓我心裡又開始發抖的觸感。
他拿個東西在我面前一晃,而過。
我撲上去,逮著他手——亮晶晶的,亮晶晶的,就像星星的眼淚。
「戴上試試?」
他的聲音帶著取笑,我看呆的神氣,我陶醉的小模樣。
我舉起手,繃得直直。
他握著我的手,一套到底,緊緊陷在我的指頭根。
亮晶晶地在我的手指上,守護我,是代表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的幸福。
海風呼呼在我耳朵邊上刮,我的心裡都是鼓風機在呵呵鼓勁。
他捉著我的手,彎下身,拿額頭頂著我。
他低沉魅惑地蠱惑我:
「等事情都完了,就一起找個國家把婚結了吧。」
——多少女人會心碎啊,多少媒體會搶著跟蹤啊,多少人會不敢相信啊,但現在也不差一撥撥跟蹤追擊我們的狗仔隊了。名人的愛情,就算無所遁形,我也準備好,跟他一起,一起度過,一起生活。
雷耀指的事情,我知道是什麼事,他在意著,我也不提起。給我戒指的第二天,他就給了我兩張來回飛機票,他還是那句話,那女人要什麼都可以,除了端康你都行。
他的敵意讓我默然,他對我的妻兒強烈到近乎憎惡的態度,我雖然想改變,但換作是我,只怕會嫉妒得瘋掉。
他到飛機場送我,戴著雷克墨鏡,還是引得回頭無數。
我走進檢票口,回頭本想給他高興的回眸一樣,回過頭,卻看到玻璃窗那端的他,已經取下墨鏡,他遠遠看著我,素來冷靜犀利的外殼,龜裂出忐忑的憂傷。
我知道,有多少次,我們一分別,就再也沒有相聚,就算約好,也只能面臨分別。
但這次,我只能自己去,這次他要相信我,能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的家還是老樣子,安全的避風港。
小飛去上學了。馨蘭開的門。
我們喝茶,坐在絲瓜籐下。
她說,今年絲瓜結了很多,小飛長高了。
我把從海島結的項鏈拿出來,擺在桌上,說馨蘭我想好了。
她沒碰那條項鏈,她一直都很平靜。
我也想好了。——她細柔的聲音還是因為時間和距離變得陌生。
「人活一輩子,要是連個愛自己的人都沒有找到,真是白投了胎。端康,我也想過過自己的生活。」
我把錢都拿出來,這是我只能做的了。我不想求馨蘭原諒,事關愛情,自私的人沒有資格要求原諒。
「小飛還小,我不想讓他記得你,也不想讓別的人跑來打擾我們。」
「……以後能把他的照片寄給我嗎?讓我看看他長成什麼樣了。」
馨蘭點頭,「我們要搬走了,這裡以後就空了;到了新的地方,我再跟你聯繫,辦什麼手續你再跟我說。」
她還是一直不看我。
走出門的時候,馨蘭和我都沉默,我們本來就都是內向的人,一直以來,我想說什麼她知道,她心裡想的我也明白,我曾經為這種心意相通感到非常幸運。
但還是不一樣。
「這五年……」她站在門邊,纖弱的和風中花一般。「我沒有後悔。」
她就合上了門。消失在我面前。熟悉的門熟悉的人都將要消失。
要登上飛機的時候,接到雷耀的電話,他跟我扯了無關痛癢的天氣什麼的,我也回答他 一些天氣什麼的。
他停下來。
我嘆氣,我說我老婆孩子都沒了。
他在那端,明顯偽裝出同情和安慰。
我說這個交易,我吃了最大的虧。
飛機掠過上空,抬起頭來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低沉的矇住我的耳朵,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他說這個交易還沒完,端康你有一輩子時間慢慢贏我。
這個人,這個人啊——仰望廣袤的天空,耳朵裡能聽到他的聲音,我明白我還是可以付出一切,捉住我的愛,就算是變成自私的罪人,也還是想看到愛人的歡喜和無憂。
《我愛你,只是交易》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