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這可真是稀罕的貴客了,禮部侍郎李大人連忙起身相迎,而其餘的眾人也紛紛笑著向太尉大人寒暄施禮。

  堯暮野與眾位同僚打了招呼後,看了看,單選了亭邊的椅子坐下,一旁有侍女奉了香茶,他接過茶杯後只對眾人道:「諸位隨意,我自當靜賞李大人新修的雅園。」

  說完這一句後,便不再多言,只憑欄遠眺,精品香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眾位都熟知這位堯太尉不大合群的品性,若是興致全無時,就是在皇宮大內面聖時,也言語不多,讓皇帝架在龍椅上乾巴巴地自言自語,堯家老二,向來是高深莫測得難以揣度討好。

  當下也不好打擾太尉的清靜,於是大家識趣地不再叨擾太尉清靜,依舊各自高談闊論,待得樂坊的舞孃歌女入了東苑,擺琴拉弦開始彈奏名音美樂時,大家紛紛興致勃勃地打著拍子跟著欣賞輕唱。

  這等輕歌曼舞搭配著庭院美景,當真是叫人心情舒緩,美甚幸哉!

  可是一向喜歡賞樂的溫將軍,此時的心思卻全不在眼前貌美香艷的歌妓身上。他一邊吃著酒,一邊不時拿眼偷偷打量身後不遠處的堯太尉。

  就在昨日,他在與姐夫李大人飲酒時,曾聽姐夫提及了六姑娘在門口驚馬之事,李大人有些含糊地提點著自己,此等容易招惹風月的女子,私會便好,萬不可召入府宅,以免生禍。

  溫將軍聽得心內咯喀一下,心內頓時有些不好的念頭,他唯恐夜長夢多,原是打算趁王夫人也前來祝賀的機會,與她定下納玉珠為妾之事,既然定了念頭,自然不想節外生枝,於是格外留心太尉的動向,

  此時堯太尉也端著酒杯,一點點的品琢美酒,那一雙鳳眼微微輕佻,專注地望著前方。

  溫疾才順著他的目光一路望過去,自然是發現他看的是那南苑萬綠叢中的一點「紅」。

  這一看,溫將軍心內一驚。他原先雖然知道堯太尉與這女子曾經私下相見過,可是此事之後再無下文,那位堯少更沒有表露過半點對這西北小婦迷戀之意。

  是以他也放下心來。可是此時堯太尉眼神甚是陰沉地望著西苑倩影,這眼中隱含的意思,身為男人,都是有些心照不宣的。

  溫將軍微微蹙眉,復又飲酒一杯,再回頭看時,卻是一愣,只見那憑欄處只放了殘酒一杯,而那位堯少,卻是不見了蹤影。

  此時南苑的女眷們也玩耍得正興濃,一邊品嚐瓜果,一邊玩著射覆。

  所謂射覆,乃是在托盤上放置一物,用巾帕覆蓋,再賦以詩句讓人來猜其內是何物品。所言詩句,往往又會要求詩句短長,限定五言或者七言,很是考驗女子的才情智慧,是以也就只有這些通讀詩書的名門大家女子才能玩耍得來。

  不過當有人提議這項玩耍時,堯姝亭現是笑著附議,進行了幾輪後,看身旁的六小姐一直不言語,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六小姐不知可曾玩耍過這射覆,她雖然雕工技藝精湛,但畢竟出身商戶,若是一會編不出詩句豈不是出醜,於是便溫言詢問六小姐可否有興致陪她去湖邊散步。

  玉珠玲瓏心思,怎麼猜不出這位堯家小姐的好意,當下領情感激一笑,可是因為這位溫和小姐兄長的緣故,她也並不想與堯小姐接下太深的情誼,微笑後便道:「母親和姐姐正在西苑等我,還請眾位夫人小姐好自消遣,若無他事,我便先回西苑了。」

  可正說話的當口,擊鼓的落花正好到了她的手裡。瑞國夫人笑道:「休想遁逃壞了規矩,且射覆一物,打了謎面再走。」

  既然得了落花,玉珠也不好退卻,此番她入京自有自己的一番心思,結交下來這些貴女對以後大有裨益,自然也不好拂逆了眾人。

  所以也不好再推卻,她一邊站起,一邊思踱,施施然起身入了屏風的後面,過了片刻,手舉著覆蓋了巾帕的托盤出來,輕聲說道:「深山本頑石,去垢暖生煙,願得此物篦,白首舒同心。」

  她話音方落,瑞國夫人先自笑道:「謎面好猜,那物件更好猜,六小姐也太不用心了,可不正是你頭上方才戴的玉梳嗎?」

  先前幾位小姐,都是存心賣弄才情,謎面引經據典,晦澀難懂,是以猜到的人寥寥無幾。

  可是六姑娘這謎面一出,再看她頰邊散下來的碎髮,在場眾人幾乎是同時猜出了她所言何物,一時間眾位女子笑著一團,倒是有了幾分戲耍的雀躍。

  玉珠臉色微微一紅,掀開了托盤的帕子,取了玉梳重新戴上,輕笑道:「生平便是個痴迷玉石之人,哪裡有諸位小姐夫人的急智才學?倒是獻醜了!」

  先前眾位女子見了玉珠的美貌,難免心生比較之心,可如今一看,人無完人,雖然此女甚美,但才學卻是稍微欠缺了些,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個機警有心計之人,倒是憨傻得可愛,頓時又生出了幾許的好感出來。

  玉珠與貴女們說笑了一陣,終於得以妥帖地脫身,復又由侍女引領,沿著開著繁花的小路折返回西苑。

  瑞國夫人聘請的乃是當世的造園名匠,處處講究園林的曲徑通幽。猶如迷境。

  當玉珠前行了一會時,便又轉入了一條小徑,此處地勢偏僻,左右皆有假山遮擋,玉珠繞著假山來到此處時,驟然轉彎之際,突然遇到有人阻路,不禁心內一驚,抬頭一看,卻是太尉大人正長衫飄搖,立在路旁。

  當下她收頓住了腳步,躊躇著自己是否給太尉讓路,請他先走。可是太尉卻一擺手,大有請六姑娘先行之意。

  六姑娘不好退卻,便福禮後現自前行,可是太尉大人卻轉了方向,攔下了跟隨的侍女,命她們繞另一側等候後,便與玉珠一併前行。

  這等情景,真叫人有些尷尬,玉珠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走了幾步後,堯暮野開口問道:「不知六姑娘的手好些了沒有?」

  因為參加宴席,玉珠卸下了竹板,只是纏縛了絲帕,戴了寬板的玉鐲用以固定,聽聞堯少開口,便低聲道:「無甚大礙,請太尉莫要掛心……」

  堯暮野微微偏頭就能看見身旁這位女子的飽滿的額頭和彎翹的睫毛,因為走得略急,微微帶喘,額邊生汗,一如那日在密室內,她蹲伏在自己面前的情形……

  堯少微微蹙眉,心內又是一陣莫名火起,聲音驟然又冷了幾分:「方才聽聞溫將軍之言,似乎是有納娶六小姐之意,不知可是過了婚帖,在下何日能喝上你們的喜酒?」

  這等無妄之言便叫人難以作答了。玉珠不願在這男女私事上與他太過言語糾纏,聽他這般問起,便默然無聲,也不回答,只一味疾行、

  就在這時,堯太尉突然單手便將低頭前行的女子一下子抱將起來。貼著她耳低低問道:「卿本佳人,卻願委身於一個莽夫,難道就是因為他願給你個妾室的名分?」

  玉珠被他抵在假山的圓石上,迫得動身不得,只能憋著聲音道:「玉珠何時說過要嫁人?君並非奴家父母,這般逼問女兒家的婚事,可是要失禮於他人庭院?也不怕被眾位賓客非議?」

  堯暮野聽了嘴角倒是勾起了一道弧線:「在下向來是不畏人言的,不知六小姐在意的是何人之言?這般驚懼,是怕讓溫將軍誤會了小姐嗎?」

  說完這話,竟然逕自俯身下來,那一張薄唇再次狠狠地吮住了她飽滿的櫻唇。只這一吮,當真的瓊漿玉露,甘美得叫人心醉,那嬌軟軟的身子也不知是抹了什麼異香,爭先恐後地侵襲入太尉大人的鼻腔。

  偷香貴在點到為止——雖然這一點香氣,在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一直縈繞在他的鼻間,可是堯少還是抑制力甚強地鬆開了那纏繞的小舌,略帶惋惜地伸手摸了摸她緋紅的香腮道:「今日六小姐竟然沒有戴利簪護身,當真是失策,只是小姐近日春意萌動,眼波生煙,甚是惹人憐惜,還要自當心些,莫要登徒子佔了便宜才好。」

  此招「賊喊捉賊」,若無八尺臉皮,是決計說不出口的!堯少向來是吃一塹長一智,偷香完畢也不耽擱,只鬆了手後,也不待佳人羞惱反應,便轉身長袖飄搖,翩然而去。

  只是他前行了一會,便看見溫將軍臉色鐵青,驚疑不定地立在不遠處的小山長亭處,也不知他居高臨下,可是看到了方才的情形。

  堯暮野神態自若地登上了台階,與溫將軍寒暄著:「歌舞甚美,將軍怎麼不在東苑欣賞,卻來此處?」

  可是溫將軍卻全沒了儒將的從容,只驚疑不定看著堯少的嘴唇。

  堯暮野優雅地舉手揩拭了一下,原來是嘴唇上沾染了一抹淡淡的胭脂,當是含笑不語,只望著溫兄不再言語,滿一副君子坦蕩蕩的神情。

  不一會的功夫,那六姑娘也急匆匆從假山處轉來,那頭髮明顯是梳理了一番,雖然低著頭,可是溫將軍依然眼尖地發現,佳人的紅唇微微少了一抹顏色,也不看人,便匆匆而去。

  疾才兄向來是風月健將,竊玉的老手。這等藉著宴會歡飲時,與交好的他人婦偷情之事,乃是極美甚樂,他也偶有為之時。

  可是眼看著自己尚未品嚐的嫩羹,就在自己的眼前生生地叫人啃了滿嘴的鮮嫩,這等的委屈窩火,便是綠冠重帽突然而至,壓得昂揚的男兒抬不起頭來。

  若換了旁人,溫將軍就只管缽大的拳頭熱騰騰地招呼了!非打得搶食吃的滿地找牙不可!

  可是他既非那六姑娘的丈夫,更無任何口頭的婚約憑證,要痛飲一碗老醋,竟還他娘的找不到水瓢!更何況偷食的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便是一股悶氣在胸,痛煞人矣!

  不過堯太尉心情甚好,倒是替將軍解了圍,抱拳說道:「對了,方才事忙竟然是忘了同將軍提及,皇帝聽聞將軍痛失愛妻,便有意賜婚,要將三公主許配給溫將軍,今日聖旨便能到府上,現自恭喜將軍喜得良緣了!」

  說完便又笑了笑,轉身離去。

  溫將軍只覺得胸口都要炸裂。做皇帝的駙馬?大魏律法有約,迎娶公主當三年不得納妾,以示夫妻恩愛,對皇帝的愛女敬愛有嘉!實際上,若不是因為公主不能生養的緣故,一般駙馬都不會另行納妾的。

  若是皇帝真賜了這等姻緣,可不是要了溫將軍的風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