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堯少的心內倒有些柔軟,只是想到若不是自己今日心血來潮,那受屈辱的豈不是就是眼前這羸弱的女子?於是想到蕭山時,目光不由得轉硬了幾分。又見她心繫這著丫鬟,便命錦書帶著她去另一側的院子去看一看那玨兒。
玉珠一入房間便看見玨兒縮坐在床角,一向靈動的眼神都有些發呆。她低聲喚了玨兒,玨兒這才慢慢地抬起了頭。
待得看清是玉珠時,便是鼻頭一縮,便像小彈丸一般從床上彈下,直撲到六姑娘的懷裡:「六……六姑娘,玨兒總算見到了你……玨兒……大少爺他……」
玨兒一時哭得哽咽,竟不知這話該是從何處說起。玉珠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引著她坐到了一旁的桌旁。
那錦書也算貼心,輕輕地合上了房門立在了後面候著。
玉珠給玨兒倒了杯水後,讓她先自喝下壓驚,再溫言寬慰著她,直到她哭得透了才開口問道:「玨兒,慢慢說給我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哥……他怎麼會這麼荒唐?」
玨兒抽噎了一下說:「小姐久久不歸,我心內擔憂卻又不知何處去尋,本想出門去告知老爺,可是堯太尉派來的那個可惡是侍衛又不讓我離開。左右沒了主意,便睡在了小姐您的床上,心內想著若是您回來了,我也好服侍您入寢。
可誰知剛合了眼,便感覺有人進來,我想出聲喚您,卻被人堵了嘴……後來聽聲音才發覺竟是……大少爺,只是他一身的酒氣,就算掙開了他的手,也推不動他……他嘴裡喚著您的名字,便……便……」
玉珠也不忍她說下去,便只輕輕問:「最後……被他得逞沒?」
玨兒對於男女之事倒是比六姑娘強上幾分,因為她有時在廚下幫忙時,偶爾能聽到廚娘和婆子閒談屋裡炕上的碎語葷話,便照實說:「只是被他扯了裙子並不曾得逞,可是他的手到處摸……」
玉珠抿了抿嘴:「好了,不用多想了,你沒事便好,晚上吃的什麼?我再給你要寫吃的,吃完了我陪你睡。」
於是玉珠向錦書要了些甜糕點還有果子,拿來給玨兒吃。
玨兒雖然受了驚嚇,可是到底小孩子的心性,看見了精緻的糕餅,一時便收不住嘴。只是看吃得滿嘴糕餅時,那眼又在玉珠的身上打轉,勉強嚥了下去後,擔憂地問:「那六姑娘您呢?可是被那堯少孟浪……」
玉珠又將一塊小棗糕塞入了她的嘴裡:「快些吃,在人家的地盤也敢胡亂說話!」
一時吃罷,玉珠便拉著玨兒洗漱,然後主僕二人便同睡在了一張床上。
湖邊別館夜風甚涼,所以睡著的玨兒只抱著六姑娘的胳膊睡得甚是香甜。
可是玉珠卻是微微蹙眉,想到明日回轉時的亂局,心內難免有些悵惘。
此番大哥一時酒醉失了德行,又被鬧去見官,只怕事情不好收場,到時候養母恐怕又要來鬧,而五姐和爹爹也少不得來勸她銷案顧全了蕭山的名聲……
她的心思向來細膩,所顧忌的自然就比常人要來得多,於是在這舒適的香榻軟床上一夜沒有成眠。以至於第二日起床時,眼下掛了淡淡的青色。
等她洗漱完畢,梳理了髮鬢,準備換回自己的衣服時,才被錦書告知,堯太尉已經命人連夜將她的物品盡數搬到了這別館之內。
「太尉因為要去早朝,一早便走了,因為朝廷出戰在即,這幾日不能前來別館探望小姐,不過太尉吩咐,那小院人多眼雜,院墻也不甚高大,六小姐您只帶一個丫鬟獨居在那實在是不妥,是以出借了這別館給小姐您暫時居住,此間的僕役小姐也可以隨心調遣,若是短缺了什麼,只管開口吩咐便是。」
玉珠聽後,沉默了一會道:「那便多有叨擾了。」
待錦書出去之後,玨兒有些心急地小聲道:「小姐,您怎可住在這裡?那太尉……擺明了是要金屋藏嬌啊!」
玉珠環顧著四周的雕樑畫棟,錦屏幔帳,微微苦笑著說:「至少太尉大人所求的,我給得起,兩不相欠,倒也乾淨……」
這話說得玨兒心內一酸,老天爺對小姐這般玲瓏的人兒太不公,她原是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可是玉珠的傷感卻並沒有延續太久,此間除了雕樑玉柱,錦衣玉食外,更有一樣叫她沉迷不可自拔之物。
原來在這別館裡還設有專門的玉石工坊,大料小料一應不缺,也不知太尉找尋了何人佈置這間工坊,有些開料琢玉的器具甚是奇特,甚至連玉珠都沒有見過,該是如何使用,自當要用心琢磨一番。
一時間,沉浸在這小工坊裡,便有仙境度日之感,任凡塵時光飛梭,與玉珠來說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但是堯太尉身在朝堂,一連議事三日不得回轉,卻是深陷凡塵,頗有些度日如年之感。以至於聖上冊封功臣的大典上也略微走神。
此番封侯者有二人。一個是西北軍功赫赫的撫遠將軍溫疾才,他此番冊封為大魏忠烈侯,食邑百里,倒也配得上貴為新晉駙馬的尊榮。
而另一位,則是白丞相之子白水流,年不過二十,卻是繼堯暮野之後,大魏第二個年少而被封侯之人。
自從堯家鬥倒了袁家之後,在朝堂之上一時無二,但一家獨大終究是要為天下所唾棄,難免重蹈先前堯家日漸頹態的覆轍。
對於同為江南世家的白家的崛起,堯家是默許而又略有扶持的。
畢竟堯暮野的母親便是白家女,與當今的白丞相乃是表兄妹。二家數年聯姻,乃是盤根錯節,榮損與共的關係。此番白家公子因為治理江西水患立下奇功而被封侯,實在見可喜可賀之事。
一時大典事罷,白家自然是要宴請賓朋同沾喜氣。
當群臣紛紛朝外走去時,白水流便笑著邀約堯太尉一同宴飲達旦。
堯太尉平素好友不多,但是這位才華橫溢的世交白水流倒是難得算上一個,也不好退卻,當下便允了下來。
白家位於距離堯家不遠的南古巷,當太尉下了馬車時,巷內的馬車一時間已經擁堵得水洩不通。
堯暮野懶得在門口寒暄的群臣們多言,是以下了馬車也不走前門,熟門熟路地走了巷子一旁的偏門,穿過了花園,便可逕自走到白水流的書房。
白公子慣常在書房之內款待至交,少了長輩同僚,一時清談倒也愜意。
可是他帶著小廝走到了花園中庭,便看見假山一側立著一道婀娜倩影,那女子容貌不俗,一看便是溫雅的大家閨秀,待看見了堯少的身影,那女子眼睛微微一亮,朝著堯少微微福禮道:「多日不見君,未知可否安康?」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白相的女兒,白水流的妹妹白清月。若是仔細追究,堯少在少年也曾親手抱過這位尚在襁褓裡的表舅家的千金,雖然沒有共騎竹馬弄青梅,卻也少不得在與白水流年少出遊時,帶上這位年幼的小妹一同玩耍。
若說他有一日終是要娶妻的話,這位出落得愈加綽約生香。知情知趣的白小姐倒是勉強算得入眼。
是以在離京之前,堯暮野與這位白小姐私下通了幾封書信,暗生了幾分故事。可惜在宮宴醉酒一時失策,被那因為久被冷落而生了妒意的觀陽公主買通了侍衛,入了暖閣內給自己帶了那等荒邪之物,想要以此要挾自己求娶,竟是給自己平添了月餘的煩惱。
那皇帝也是腦子發脹,竟然順著他那妹妹的意思,妄想下旨訂婚,結果那聖旨剛剛擬定,筆墨未乾,堯少的一封請辭便遞送到龍案之上,乾脆辭官不見蹤影,留下了邊疆焦頭爛額的攤子給聖上安享,而自己卻去西北遊歷了一圈,順勢查探西北邊疆的軍情布況,必備來日打算。
這麼拖延了一陣,與白家小姐剛生出的幾分曖昧便淡了許多。此番在花園中再次相逢,美人嬌艷依舊,可是堯少卻懶散招惹的心思,儘是回了句:「都還安康,謝白小姐關心。」便舉步毫不遲疑地離去。
白清月這幾日僅憑著堯郎的書信一解相思。雖然堯郎返京甚久,卻無一直不得相見。就連她前幾日隨了母親入堯府做客,也只不過見了堯夫人和堯小姐罷了,壓根未見君之蹤影。
所以這次,她聽聞堯郎要入府做客,熟知他的性格必定不肯入正門,便一早在這花園的等候,果然不負苦心,總算是等到了他。
分別數月,堯郎俊美未因西北惡風減損半分,依舊是寬袖飄搖,玉冠生姿,鳳眼挺鼻,叫人一望便捨不得移眼。
可是他這般的冷淡,卻大是出乎白小姐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竟是立在原地,眼內一陣黯然,卻深吸了口氣,恢復了平靜轉身也悄悄離去。
至於堯少一路走到了書齋,只見新封的智勇侯白水侯與廣俊王楊素一早便在書齋裡飲酒了。
不過除了這二人之外,還有一人在座,看上去年不過三十,斯文有禮,甚是靦腆。廣俊王見堯暮野來了,便笑著為他引薦道:「堯二,你先前尋我為你找尋雕玉的佳品器具,便是這位內監范大人出的力,此番聽聞你欲擴建一處別院,欲找尋能工巧匠,可是少不得要麻煩這位范大人了!」
范青雲連忙起身向堯少施禮道:「下官范青雲,見過太尉大人!」
堯太尉不甚在意地瞟了他一眼,心內不知這人有何本事,竟能與廣俊王呼朋喚友閒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