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玉珠也看著胡萬籌的那龍壺,細眉微微一簇,那鳴蟬的確是她這幾日前才雕刻的玉品,只拿去給鄭先生賞玩了一番,並未面世。若是胡萬籌的思路碰巧與她的巧思一模一樣,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可是就算自己現在跳將出來收,胡萬籌抄襲了自己的思路也是無憑無據,因為那鳴蟬存放在鄭先生那裡,據說是突然就不見了……

  想到這,玉珠倒是重新變得沉靜下來,繼續低頭完成自己手頭未完的活計。

  再說聖上,見了這夜壺倒是微微一笑,一旁的白妃適時開口道:「果然是范大人的高徒,一出手就不凡,這雕工真是叫人歎服!」

  皇帝笑著接口道:「的確是很有些意思,帶響的夜壺……朕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半夜鳴蟬一定甚是有趣……哈哈哈……」

  皇上愛笑,面對文武百官時也甚是和善,是以他這一笑,週遭的王侯們也跟著一笑,各自小聲議論著這套玉件作品。

  只有在一旁的范大人臉色微微有些鐵青,恨恨地瞪著胡萬籌。

  這些雕樣都是范青雲之前授意胡萬籌雕琢研習了一遍的。但是之前的夜壺上根本沒有鳴蟬,這一定是胡萬籌看了玉珠的玉品後,立意模仿後加上去的。

  蠢材!夜裡起夜,都是要再繼續睡去!皇上又不是三歲小兒,撒尿還需要人在一旁吹口哨噓尿。原本造型流暢的龜龍乃是鎮守龍根之神,造型大氣寓意深遠,卻偏偏附著一隻鳴蟬,真是不倫不類!幸虧有白妃在一旁幫襯,不然細細推敲豈不是要丟大醜!

  就在這時,玉珠也舉手示意,表示玉品雕刻完成。

  於是便有太監引領者玉珠捧著玉品來到皇帝的近前。

  待玉珠走近,聖上倒是看清了這位竹之仙子的模樣。乖乖,果真不是人間凡類!這等出塵模樣也難怪會叫眼高於頂的太尉另眼相待。

  不過與那超凡脫俗的模樣相比,她手裡的夜壺便顯得有些平淡無奇了。除了壺把與壺口必要的雕琢之外,其餘的地方就是平滑光亮,與尋常所見的夜壺並無二致……

  眾人原本對著女玉師是很有期待的,可是見她雕刻出這麼一件俗物來不禁大失所望。

  聖上看了看,不急不緩道:「此乃舉國玉匠齊聚的玉雕大賽,能過五關斬六將而來的都不是尋常的工匠,你可能說說你這夜壺有何出奇的地方?」

  玉珠恭謹說道:「請聖上摸摸壺口。」

  皇上伸手一摸,突然發現那壺口居然溫暖異常,入口光滑如美人肌膚一般。不禁立刻咦了一聲:「雖然玉能生溫但那也要靠人的肌膚溫潤,本身應該質地冰涼,可是這壺口為何如此溫暖?」

  玉珠伸手指了指壺口的下方道:「民女在此處預留了一處夾層剜空,在使用時可以倒入溫水,讓夜壺變得溫暖而不冰人,此外……」

  玉珠示意端著玉品的太監轉動把手上的一處花紋凸起,只見整個玉壺竟然從內裡漸漸發光。因為隔著玉璧,亮度不是那麼閃爍,可是卻透出了玉質本身的紋理之美,溫亮而不刺眼。

  雖然整個壁身光滑,毫無造型可言,但是內壁因為挖空的薄厚不同,呈現出光暗漸進不同的亮度,竟然似天上的繁星點點,全部轉移入了壺內一般。

  眾人此時俱是一驚,壓根沒有想到這不起眼的玉壺竟然內藏玄機,只一轉眼的功夫,俗物就變成了臻品。

  這時玉珠才不急不緩地解釋道,這玉壺之所以發亮,是因為內裡嵌著一顆夜明珠的緣故。旋轉了機關,夜明珠就會從鑲嵌處轉出來,照亮壺身。

  「夜裡服侍聖上的多是妃嬪娘娘,夜深天黑,若是能有些如星辰一般的光亮,服侍起來便會更加順當些……」玉珠最後不急不緩地說道。

  直聽得眾人頻頻點頭,的確如此!凡是用過夜壺之人,都知這夜壺使用起來門道甚多。富貴人家多用金壺,只是入夜時綿軟軟地在壺口上那麼一搭,若是天冷的時候,難免是要被激得打一個哆嗦。再則這及其考驗著服侍之人的功底,就算再困,也要強打精神注意力集中了,否則難免會有尚未接準,滴漏出來的時候。可若夜壺本身能發光,在漆黑的夜晚,溫暖的被窩裡,的確能省事不少啊。

  這小小的夜壺,卻考量得甚是周到,處處體現了女子才獨有的體貼周到,真是叫人不由得對這位女玉匠刮目相看啊!

  一時間周圍的讚嘆聲紛紛而起,皇帝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白妃娘娘微笑著道:「不虧是出自西北蕭家,雕工果然是不同凡響!蕭妃娘娘當為自己的六妹好好犒勞一番才是!」

  聽聞此話,皇帝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道:「朕若沒記錯的話,她不是姓袁嗎?愛妃怎麼說她是出自蕭家?」

  蕭妃娘娘這時出聲道:「玉珠乃是臣妾祖父收養的義孫女,不過她的雕工乃是後訪名師,獨自鑽研,如今已經恢復了父姓,也算不得蕭家之人。」

  玉珠聽得出,一向疼愛自己的二姐不知為何,在聖上面前急於撇清她與自己的關係。

  就在這時,皇上開口打斷了蕭妃之言,他笑著轉頭問白妃:「這二人真是各有千秋,真是叫朕一時間也難以決斷啊!」

  就在這時,其他的玉匠們也紛紛完成了手中的玉品。紛紛將玉品呈現給皇上過目。

  這些玉品,若是拎到市面上,各個都是精緻異常的作品,然而有胡萬籌與袁玉珠的玉品比較著,還是紛紛落了下乘。

  這比賽最後的勝者便是在胡萬籌與袁玉珠之間揀選。

  皇上挨個看了看二人的玉品,笑眼微微一彎道:「雖然袁玉匠考量甚是周到,然後皇家講究的是尊貴大氣,相較之下,還是胡玉匠的龍壺更得朕的心思!這賽事最後的聖者,當屬胡玉匠才是!」

  聖上話音剛落。御座一旁的太監立刻高聲喊道:「聖上口諭!本次玉雕大賽的獲勝者乃是玉匠胡萬籌!」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有些嘩然,可是在聖上面前也不好多言,心內卻皆是替那位女玉匠感到一陣的惋惜。

  聖上笑著看了看那賽事公佈時,表情絲毫未變的袁玉珠小姐,年紀輕輕的,卻有這般城府,實在是在女子裡少見的,若不是瞟見她臉色變得略蒼白些,還真當她無所謂這賽事的結果呢!

  相較之下,一旁太尉的臉色就好辨析多了。大魏的九五至尊一雙龍眼看得清楚,那太尉分明是狠狠地瞪著自己,就差衝過來直接罵人,指責自己瞎了龍眼。

  不過皇帝卻甚是舒爽。上次堯太尉鬧的那一處斬了石家人的麼蛾子,實在是害得他這個皇上甚是狼狽,竟是幾日不敢見朝臣,在宮裡躲避著石家的嬪妃,纍纍若喪家之犬,如今這夜壺既然是給他這個皇上用,他便要自作了主去,哪裡管得了堯愛卿是否瞪眼!

  此番玉雕大賽的最終獲勝者,便可總攬了皇室的玉雕朝貢,可謂是名利雙收!一時間胡萬籌面帶喜色,演示不知內心的狂喜。

  不過此番玉雕大賽的壓軸好戲才剛剛開始。叫眾位貴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乃是最後的叫賣。此番玉雕的作品皆是會定價拍賣,人人皆可喊價,最後價高者得。此番叫賣最後所得的銀餉皆是要成為大魏的軍餉,可謂一舉兩得!

  一時間,當各色玉品鋪擺在案時,眾人便依著自己的所好,各自喊價。太監原本是要拿出本次大賽的優勝玉品,留給皇帝單用的。可是聖上卻笑笑說:「這般龍吟蟬鳴的珍品,朕不可一人獨享,也拿去拍賣,算是朕為前線將士盡了一番心力!」

  玉珠自皇帝宣佈了接過後,便默默地站著,心內不知在流轉著什麼,倒是蕭妃看不過眼,命身邊的小太監將她叫到了一旁,然後移步過去低聲對她說道:「六妹心裡莫要難過,這次不過是因為我才連累了你……」

  玉珠抬眼看著二姐,輕聲道:「娘娘何處此言?」

  蕭妃看了看四周的皆是貴人,也不好多言,只是微微地搖頭嘆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高台上的喊價聲也是此起彼伏。可是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最後的價高者,並不是本次大賽優勝者胡萬籌的那隻玉品,反而是玉珠的那隻夜明壺,以不可思議的天價拔得了頭籌。

  出價得壺之人,便是大魏的一等公侯堯太尉。倒不是他一擲千金博紅顏一笑,實在是剛才競拍時,廣俊王一直咬著不放,頗有點「既然不能得人,便一定要得紅顏親手雕琢的玉壺,以慰相思」的架勢。

  最後堯太尉發了惱,加價加得廣俊王自認為就算是賣了王府,也再加不起了,這才懊惱罷手!

  可是這時的價格,就算一干貴人也瞠目結舌了,心內直感嘆道:「果然堯家真貴族也,連這夜裡噓尿,也是一擲千金的豪邁講究啊!」

  而胡萬籌的那隻龜龍玉壺,最後卻是乏人問津,只能流拍了。

  試問,有哪個人敢在龍口裡來一泡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