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王昆所言的新金樣貨,在過後一天,由僕役送到了玉珠暫居的別館裡。

  那金較之先前的硬金,竟然更加的堅硬而且澄黃。用它來鑲嵌玉石珠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玉珠摩挲著這塊金,不由得心內對王郎更是感激。她知道,這樣的調金比例要耗費較之以往更多的心血,可是王家給自己的價格還算公道,自然也是王郎從中說和的緣故。

  只是那日見他似乎是身體又有不適,蒼白的臉色愈加叫人擔心。

  所以這日在臨回京的時候,她想著去陶神醫處問詢一下王郎的病情。

  幸好神醫處於行館不遠。此番玉珠特意精選了自己新近雕琢的幾個玉藥盒拿去給神醫賞玩,也順便請他指正自己可還有何不足之處。

  陶神醫見了故人之後,自然是熱情款待,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好茶,烹製梅上雪水,在自己小院中伴著藥香品茶暢談。

  當玉珠問及王昆的身體狀況時,陶神醫緩緩搖了搖頭道:「老夫也是盡人事看天命了,不過今日那王公子正好也與老夫相約前來看病,大約一會便要到了,倒是還請六小姐勸一勸他,今日莫要耗費心神,不然這元氣虧損,藥石也是枉然啊!」

  玉珠聽得心內一緊,自然知道他是因為哪一樁而耗費了心神。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馬脖鈴兒夾帶著車輪的聲響。玉珠立在院當中往外一看,果然是王家的馬車。

  不一會,王昆便在侍女的攙扶下,一邊咳嗽一邊下了馬車。

  玉珠迎了上去,低聲道:「身子都這般不好,怎麼還只穿一件薄衫。」

  王昆見了她,微微一笑:「大約猜到能在此見到你,穿得臃腫豈不是太難看不得體了?」

  玉珠雖然憂心,卻還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引著王昆入了院中,讓陶神醫為他把脈開藥。

  陶神醫性格古怪,向來不易與人交好,但是與這王公子倒是脾氣投緣,因以為知己。

  例行把脈後,便將二人留下一同用餐。

  不過因為神醫喜歡清靜,王家的僕役和玉珠帶來的隨侍都留在了院外。神醫得需親自洗手作羹湯。

  玉珠在西北征關的那段時日,倒是修習了些許廚藝,在神醫的院落裡挖了些入膳補血的藥材,熬製了一小鍋烏雞雞湯。而陶神醫的藥膳也甚是別緻。

  麻油藥膳排骨泛著紅潤的光澤,地裡採摘的蔬菜切碎辦成了涼菜,一條早晨新釣的鮮魚搭配薑絲蔥碎調汁入鍋蒸透,盤底的魚汁,再搭配麩子烤餅,味道甚妙。

  三人伴著遠處的青山翠柏在院落裡品酌著山間的野味,竟是說不出的舒心暢意。

  玉珠飲了一口陶神醫自釀的五枝藥酒,突然微微地長嘆一口氣。

  王昆不能飲酒,只以清水代替,看玉珠悵然,便溫言道:「為何突然感慨?」

  玉珠看著院子裡正來回奔跑,忙著啄食的小雞,略帶感慨道:「此時便是我心知嚮往的生活,有美景欣賞,有良友暢談,歸園返鄉,不必問世事……只是良辰太短,只須臾爾……」

  這樣的感慨,不像是妙齡少女可以發出的,倒像是飽經風霜的老者之言。

  可是王昆卻心知,這番話正是玉珠的心境,他默默地替玉珠斟滿了酒杯,遞送到她的手中,看著眼前女子明淨而姣好的面龐溫言道:「珠兒自當放心解了自己的心願,待得你返還時,自然發現青山美景依然還在,我……和陶先生也自當靜候再與你舉杯暢飲閒話閒雲之時。總不會叫你心有遺憾……」

  陶先生看著眼前這對年輕男女的眼波流動,也是心有感慨,照實說了出來:「郎才女貌,一對天生的壁人,老夫倒是不懂,為何要鬧得勞燕分飛,不知可有破鏡重圓的一日?」

  這話提起,竟是引得二人略微有些尷尬。

  就在王昆欲開口緩解了眼前的尷尬時,院門口處有人言道:「陶先生許是誤會了,六小姐已經另有良配,擇日便要完婚,既非破鏡,何須重圓?」

  玉珠聞言後背一僵,回身一看,自己玉樹臨風的未婚夫正立在了陶神醫的院門口。

  心內不由得一緊,心道:不是說今日要宴請同袍,怎麼會平白出現在此?

  說起來,堯太尉也是有一塊心病要醫治,卻苦於找不到能對症下藥的良醫。

  今日有幾位將軍來到了別館,向太尉匯報接下來的退兵事宜。溫疾才也是其中一位。

  因為連環苦肉計中,溫疾才捨得皮肉吃得苦,立下了奇功,也算是功過相抵,總算又是在仕途觸底前力輓狂瀾。是以精神抖擻,一掃往日陰霾。

  最叫他得意的是,在北域期間,為了取信大汗還收了一位大汗相贈的北域美人為妾,更是偷睡了大汗的一個妃妾。溫將軍為了朝廷社稷不惜犧牲色相,日夜耕耘,這兩個美人竟然都同時懷了身孕。

  雖然有公主為正妻,不好帶這兩個異族女子回府內,但是養在軍營附近的外宅也甚美。

  這等國事家事兩不誤的情操,也是叫同袍們唏噓佩服的。

  議事完畢,眾人總是要再暢飲一番。

  堯太尉別館裡的廚子都是重金聘來,菜餚精緻,很能下酒,一時眾人效仿了京城士卿酒酣解衣袒胸的風氣,坐在席上打著赤膊暢飲起來。

  但是這些男子的身材個個糾結有力,線條起伏肌肉結實,可是比較著那些個士卿鬆弛臃腫的身體有看頭多了。

  只看得那些隨侍的侍女們臉紅心跳,在端酒送菜之餘,偷眼打量。

  堯太尉喝著陳釀,看著溫疾才正與給他奉酒的侍女眉來眼去,突然心血來潮,開口問道:「衛溫將軍情場所向睥睨,不知意中人心有所屬之時,將軍可有什麼法子奪人之美?」

  此話一問,眾人皆來來精神,因為這位溫將軍實在是個撬墻角的行家,雖然之前也有自家的磚墻被別人挖走的家醜,但瑕不掩瑜,依舊掩蓋不來溫將軍是偷他人婦之高手的事實。

  做男人的,伴著酒氣上來的都是色膽,自然想要聽一聽溫將軍睡了北人大汗女人的風流艷史。

  溫將軍酒喝得甚多,見太尉親自開口詢問,也是來了精神,單選了他生平的得意事來炫耀一番。

  「太尉有此問,足見是登堂入室了,這納妾聘妻雖美,卻比不得奪他人心頭之好來得暢快。然美人原不是你的,卻要從他人的手裡撬走,除了自身才貌要風流外,這用『用心』二字最難把握,就好比那大汗最寵愛的那妃子,年輕貌美,要的自然然是男人的恭維溫存,所謂取長補短,婦人深閨寂寞,便要知她短缺的是柔情還是蜜意,再加倍呈送個一份上去,便是叫貞婦鐵石的心腸都要酥軟了,到那時,是要吮香還是要竊玉,豈不是盡隨了君之方便?」

  此言一出,眾人皆恍然大悟,紛紛大笑著高妙,可是除了覺得甚是麻煩之餘,更是各自加了份小心,絕不叫這姓溫的見了自家的妻室。

  堯太尉也是聽得俊朗的印堂有些發黑。當然太尉向來自覺品貌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及他,更不可能在與婦人相處時有什麼短板!

  但是細細思來,自己似乎是對玉珠的玉雕生意有些嗤之以鼻,而那王瘟生卻是處處一副伯樂知己的架勢,照這麼看來,那瘦弱不堪的書生豈不是就是在挖自己的墻角?

  這麼思來,高墻纍纍危急,一時再難有暢飲的心思。

  便是叫同袍們自便繼續盡興,他起身藉著醒酒的功夫問詢了僕役,六小姐今日去了哪裡。

  當聽聞去了陶神醫處時,堯暮野不禁眉頭一皺。

  他自然不會忘記,當初那女子上山的目的便是為了給王昆求醫。

  當時敬佩她念及舊情,有些婦人美德,現在再看真是藕斷絲連,多情得氾濫!

  心內不快頓起,於是堯暮野便藉著散步的功夫,也來到山腰處的陶神醫的院落走上一走。

  誰知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那老叟昏聵,亂點起了鴛鴦譜。

  這老頭,不好好診病,盡了本職,竟是兼挑了皮條掮客,當真是吃飽了撐的!

  陶神醫從來沒有聽聞玉珠竟然要嫁給堯暮野的事情,當下不由得大吃了已一驚,也忘了向堯太尉施禮,只皺眉道:「你?是六姑娘的未婚夫?可是當真?這……這也不大相配啊!」

  堯暮野是做大事之人,經歷過多少狂風惡浪,該當忍時,自是丹田沉穩,可此時聽了陶神醫耿直的「不配」之言,可真想一口「呸」過去,怒斬了這眼瞎的老兒!

  但是溫同袍金玉之言在前,他心內怒海狂湧,也不可自露了短板。只是甚有氣度涵養地走了過去,帶著說不出的詭異溫和道:「既然有美酒佳餚,不介意在下與諸位同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