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馬車車簾掀動,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女子,玉珠抬眼望過去,這女子可真是生得極好,大約二十歲的模樣,一身湖色長裙,襯得皮膚雪白。天生富貴的鵝蛋臉,面頰若綻開的桃花,兩眼甚是靈動,通身的氣派叫人忍不住朝著她望過去。
當她下了馬車後,抬眼看見了堯暮野似乎一愣,眼波里似乎閃動著什麼,然後便拘禮道:「太尉大人,許久不見。」
堯暮野顯然是遇到了故人,可是卻濃眉微一皺,也有些愣神。
白水流看著他二人的眼波流轉,便微笑著望向了玉珠。玉珠也在來回看著他二人的情形,一時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嗔怒來。
不過似乎是察覺到了白水流審視的目光,玉珠不慌不忙地收了視線,落落大方地回望著白水流,最後逼得他苦笑著收回了打量的視線。
堯暮野先自回神,僅是點了點頭,便收回了目光,舉步朝前走去,似乎並沒有給玉珠引薦介紹的意思。
玉珠也只能朝著二人點頭示意,便跟隨著堯暮野一同入了宮中。
此番宮宴,乃是七夕前的熱身瞞。不過在玉珠看來不過又是貴人們狂歡一場的藉口罷了。
宮宴設置在了宮內的文溪旁。這文溪是在皇宮之後的文龍山上流淌而下的,有龍涎之說,暢飲味道甘美,宮中的飲水也皆出自文溪。
此時文溪上浮起朵朵點亮的荷花燈,更是讓本就裝飾得華美的庭院,增添了幾許閃耀璀璨的氣息。
成雙成對的伉儷紛紛入了庭院,各自閒適低暢談著。
因堯暮野輓著玉珠,也隨著太監來到了一處亭台之上,玉珠這才發現,這亭台上的似乎都是堯暮野的部將。
他們多是出身貧寒,髮妻自然也俱是端不上檯面的,甚至有的夫人從她們帶著血紅色的黝黑的臉上能看出,曾經在田間務農的痕跡。
平日的聚會,他們自然帶著美妾新寵,可是今日卻不得不將原配們帶出來獻醜了。
但是又不願在那些個世家前面丟了臉面,就都紛紛靠了邊兒,擠在了這處亭台上。
堯暮野自然看出了部將們的彆扭,便轉身低聲對玉珠說,帶著那些個夫人們到亭台下的小桌那裡炙烤吃酒。
玉珠點了點頭,便笑著招呼了這幾位夫人一起下了亭台。
其中一個矮胖的將軍見自己的老婆去亭台下去跟別的幾位夫人吃酒去了,才跟堯太尉抱怨:「這等宮宴,以後打死都不參加,我家婆娘吃飯吧唧嘴兒,跟這些個世婦們在一處,嘴都張不開,上次來參加時,回家就跟我抱怨沒吃飽,今日臨出門前,先喝了一大碗的麵湯才出來。」
這話一說完,逗得亭台裡的將軍們哈哈哈大笑。溫疾才也是方上來,正好聽了這一段,卻很是羨慕道:「諸位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原配再端不上檯面,也是自己用著舒心。我們行軍打仗在外,家裡要的不過就是個會操持孝敬公婆的婆娘,那些個美姬再嫵媚,也是要跟你分心眼的!」
另一位將軍端著酒杯打趣道:「我們幾個裡,也就是溫將軍你有福氣,正妻乃是堂堂公主,容貌儀態富貴萬千,怎麼也跑到這裡,跟我們擠檯子來了?」
溫將軍今日穿的乃是新近京城流行的窄領禮服,被緊束得一時喘不過氣來,一上了高台,立刻解開了領子道:「不上來就要被這衣衫活活勒死在宮裡了。你們若是羨慕在下,一會我就去跟聖上說,叫你們休了正妻,再各自配個公主去,保管叫你們恨不得日日打仗,再也不用回府!」
一旁的陳鵬武打趣道:「這是為何?難道是千金貴體需索太多,溫將軍上了年歲,無以為繼了?」
溫疾才一伸腿,踹了他一腳道:「老子乾貨硬挺,難道要掏出來給你觀瞧?」
說完,亭台上又是一頓爆笑!
溫疾才又接著說道:「娶了個貴女,就是給自己上了刑板,他娘的規矩甚多,恨不得將府裡侍女僕役皆換成宮裡的太監宮女。食飯不得食生蔥,免得生了異味,飲茶須得焚香操琴,規矩重重,恨不得放個屁都用香水涮洗一遍才能放出,跟她稍微瞪一瞪眼,便是『本宮要告知父皇』。娘的,愛告便告,最好給我一紙休書才好!今日不得不回府給她一起出門,又他娘的給我找了這件衣服,真真是活受罪!」
溫疾才平日一向以儒將自居,今日卻連爆粗口,可以想像平日裡在府內的煎熬。不過聽說他平日也不怎麼歸府,養在外面的美妾多得很呢!
玉珠身在台下,隱隱約約能聽到高台上男人們的聲音,不由得嘆息著搖了搖頭。這些個軍營裡出來的男子,個個都是為我獨尊慣了的樣子。就連當朝的公主,也沒有拿捏得動這些個武夫們。
而太尉大人,簡直就是這些個部將們的集大成於一身者。想當初她與太尉初識時,太尉在行館裡那吊兒郎當的採花模樣,又跟溫疾才有什麼兩樣?現在看來,還真是鼠蛇一窩,同袍間的互相感染罷了!
就在這時,聖上帶著皇后移駕庭院,與眾愛卿同樂。
因為是宮宴,倒也沒有了祭祀朝拜的拘謹,眾人向高坐在亭台上的聖上施禮後,便繼續各自玩樂。
玉珠倒是朝著深深地看了幾眼皇后,這位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乃是出身世家袁家。她的年歲較之聖上大了足有六歲。據說是當年太子得了急病,危在旦夕,先皇查問高僧,只說此女八字與聖上甚和,所以便越格入選宮中,成為了太子妃。
從那以後,太子的身體還真是康健了起來。
至於後來袁家之禍,這位皇后自然是受了些波及,但是她自從嫁給了聖上後,倒是甚得太后的喜歡,再者袁家畢竟是大家,就算砍倒了些許勢力,還有許多袁姓子弟在朝為官,也不宜趕盡殺絕,落下皇家絕情的罵名。是以這位袁皇后保住了後位,卻再不得聖寵,已經許多沒有與皇上同寢,膝下更是無子,之過在太后的建言下過繼了一個身份低下的宮女的孩子在自己的宮中,空守後位而已。
現在再看她雖然只大了皇帝六歲,可是兩鬢已經隱隱生出了白髮,看面相倒像是聖上的母族一輩……
這個皇后難道是因愛生恨,而用藥鐲對自己的二姐下毒手?玉珠皺眉想著。
袁家經歷了宮中巫術一案後,當時對蠱術巫毒一類敬而遠之,這個失了皇寵的皇后,真的會如此重蹈覆轍嗎?
就在這時,她看見白水流引著先前那位女子去見帝后。
坐在玉珠身旁閒談的那些將軍夫人們自然也看到了,其中有一位心直口快竟然低聲說道:「這……這不是袁曦小姐嗎?」
另一位卻接口道:「的確是袁曦小姐,我也記得她,當年京城才貌雙全的才女,可真是有才啊,書畫無人能及,比較著現在的那個白清月可不止高妙了多少,她以前總是與太尉一起出入軍營呢!那時,我們都以為太尉大人定會娶她為妻!」
此話說完,場面頓時清冷。隨後說話這位夫人,便是在府內痛飲一碗湯麵的那位,因為丈夫乃是太尉的陳年舊部,自然知道太尉不少年少青蔥的美好往事。只是這嘴巴實在是太大,竟然在準現任太尉夫人的面前一時說走了嘴,只恨自己先前喝的那一碗湯麵太少,竟然一時沒有堵住自己的嘴巴。
不過玉珠倒還好,看眾位夫人突然不言,皆是望向了她,只微笑道:「莫要不自在,這些事情,太尉大人從不背人的,陳年舊事爾,我不會放在心上,大家只當說笑罷了。」
聽了玉珠這麼一說,大家也都笑了,那湯麵夫人道:「可不是,論起年齡,袁小姐你當年可還小呢!我們的太尉大人,總不能跟個黃毛丫頭花前月下吧?可是那那時哪裡想到,這千里姻緣一線牽,太尉大人如今不也到底娶了一位袁小姐嗎?」
說完,夫人們又是一陣的大笑,直說這緣分可真是妙不可言。
而玉珠也跟著一陣陪笑,只是玨兒在一旁看得分明,自己的六姑娘,那笑意……甚淺,
隨後夫人們的興致皆是轉移到了如今這位袁曦姑娘為何會與白少一起共來參加宮宴的事情上了。當然這裡還涉及到瞭解了婚約的堯家小姐。
夫人們雖然不好直問,可是身在府宅裡無聊生出的旺盛好奇心也是一時難以熄滅的,直覺得這內裡定是堯白袁三家的兒女斷腸大戲!
可是旁敲側擊一番,玉珠小姐卻從容地轉移了話題,最後乾脆起身,溫言跟她們告退,移步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