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堯夫人見兒子這般不管不顧地闖進屋子來,自然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當下瞟了靜默不語的兒子一眼,笑著繼續對玉珠道:「我們堯家的男人向來冷情,可幾百年難得出來的有情郎被你給碰上了,這真是離得眼前一時半刻,都是不放在心上啊……」
堯暮聽出了母親的諷意,也只當是沒有聽懂,只能生生的轉了話題道:「宮裡新近了一些番紅瓜,味道甘美,聖上賞了堯府一些,只是這瓜果不耐天氣,要趁著新鮮食用,我叫人切了端上來,除了分給大哥那一房,剩下的正好一起嘗一嘗,待會叫亭兒也過來吃一些吧。」
番紅瓜果然新鮮味美,加之是冰鎮的吃起來更是解暑爽口。
堯姝亭這幾日一直被拘禁在府中,好好的姑娘生生憋悶出了郁氣,嘴邊生了老大的水泡,這幾日吃了什麼都不香,偏偏這瓜敗火,切成小塊用鎏金小叉子串著吃倒也爽口。
可是玉珠心內卻是新生的郁氣,瓜果再鮮美,也有些吃不下去。
堯暮野自然是瞧在眼中,所以與母親妹妹閒談了一會後,便拉著玉珠走人了。
堯暮野成婚後,也會如大哥一般自立別院,所以堯副又向東擴建了一些,將他先前的院落一併分出去,又增建了庭院湖泊。並依著新的女主人的喜好,增設了寬敞的玉石作坊,連放置玉料的倉庫都頗有規模。
出了作坊便是一處蓮池,綠意清幽,亭亭淨植,到時女主人倚靠窗前,便可以遠眺舒緩疲勞。
堯暮野特意帶玉珠開到這出尚未建成的玉石作坊,便是有讓她舒緩開解之意。
玉珠看著這作坊上新掛的匾額,上面是堯暮野親手題寫的四個蒼勁大字「藏玉納珠」,簡直是對自己言語調戲,偏偏掛在上面讓人看,真是……於是有些訥訥,道:「這名兒起得……不甚莊重。」
堯暮野倒是不以為意:「在下私以為比『璞玉渾金』莊重一些。」
與這一代醋王論酸,缸再大也不夠比的,玉珠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懶得再提自己店舖的匾額原本就是正經的字面意思。
不過這一插科打諢,倒是叫玉珠不再一味沉悶。堯暮野趁機攬住了她的腰道:「府外的事情,你莫要上心,心事沉沉,人也要老得快些,到時候皺巴巴的,親起來豈不是咯牙?」
往常這般言語,總是會惹得玉珠怒目瞪他,氣憤地言語一番。可是今天玉珠只幽幽嘆了口氣,倒是很能沉得住氣。
堯暮野撩撥完了,卻不見貓兒炸毛,倒是挑眉道:「為何嘆氣?」
玉珠替他理了理衣領,再嘆了一口氣道:「心疼太尉而已,太尉若不是生得還算端正,且出身富貴大家,單憑這張嘴,大約是找不到媳婦,要孤苦後半生的。」
堯暮野聞聽此言,眉毛都要倒立起來了,筆挺的鼻子也繃得發亮,氣憤道:「哦。那麼說來,你倒真是捨身的菩薩,普渡痴漢的觀音呢!既然找個媳婦這般不易,是否當物盡其用,別白白浪費了上蒼賜給在下的這點子鮮肉,將你做得下不得床榻才好?」
玉珠沒想到這男人太陽還沒落山便大放厥詞,當下摀住了他的嘴惱道:「就不能做些正經的。」
堯暮野就著手啄了她的手心道:「好,今日定然正經的疼你,我前日拿回的彩本冊子可看了?還搭著的一套玉把勢十八樣兒,粗細都有,聽說用了得法,都能研磨出水兒來,你且用用,若是好,也開了模具做出來賣,到時豈不是財源滾滾?」
玉珠想起這人前幾日拿回的那本子,就是臉色翻湧一陣紅潮。這京城貴門的邪門事物真是層出不窮,原以為祖父書架裡的宮中密物已經是幾多不可言傳,誰想到,這京城裡新近出的玩意,更加糜爛不堪把玩。且不說那些粗細不一的棍子,還有一副女式的玉鎖,竟然與當初太尉被鎖的那一套甚是匹配,且式樣更加的小巧精緻,光是想像便能叫人羞憤地噴薄出一口老血來……
見這入定的小女尼終於羞憤得紅霞漫天,堯暮野揚聲大笑,只一把抱起了她道:「且陪珠珠研究正經的生財之道去!」
說完便大踏步去了自己的臥房,玉珠嚇得都變了臉,只小聲道:「若是太尉敢用,便……便再琢磨出一套那個,將你鎖了!」
堯暮野一腳將房門關上,氣切地含著她的嘴唇,撩撥著她的小舌道:「鎖了你用什麼?那玉做的,可沒有肉的解癢!」
接下來,太尉大人便是身體力行地告訴了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子,就算沒有品貌家世,單憑著臍下的紮實硬功,他堯暮野也絕對能討得水滑嬌嫩的小媳婦!
這一夜的胡鬧,倒是叫玉珠一時再難聚攏心神去想那滿溢京城的煩憂之事。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身體依舊是有些酥麻鬆懈,因為恰巧是朝中休沐,堯暮野也懶散地睡了個懶覺。
這男人脫了衣服後,肌肉線條都是硬朗而流暢,放肆而張揚地睡了滿床。修長而強壯的大腿死纏著玉珠不讓她起身,非得她要好聲勸慰著,說自己要起身接手,這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嘴裡還含糊地說著:「快些回來,再陪我睡。」
可是玉珠一時醒了哪裡睡得,只能回來時,拿了自己這兩天的畫冊,再半躺回床上,任他抱著,而自己則看看修改的試樣可還有需要修補的地方。
昨日她與堯夫人長談了許久。堯夫人的意思是要她繼續依著自己心思去做,至於後面那些個瑣事,不必她來操心。
有了堯夫人的這句話,玉珠一時也找到了主心骨,為今之計,也只能依照自己原來的想法去做。不過今日她要去拜訪一處地方,必須出府一趟,不知堯太尉可否恩准?
最後,她躺得實在是耐不住了,才推了推猶在賴床的男人,輕聲與他說了自己的想法。
堯暮野單手揉了揉眼,終於鳳眼清明地說道:「一會我陪你出府去。」
早晨起來,二人簡單地食了粥和油炸的蜂蜜花捲後,便準備出門去了。
偏巧今日下了雨,堯暮野叫玨兒去給玉珠拿一身厚些的衣服。
玨兒領了差事,便從太尉的院子裡走出來,朝著玉珠的院子走去。
可是走到一半的時候,便看見府宅裡的侍衛拖著兩個被捆紮結實的侍女往外走。
玨兒認得那兩個侍女,正是玨兒先前無意中發現,在背後偷偷議論掃把星斷梁一事的那兩個看守花園子的侍女。
當日新鮮活潑的兩個小侍女,如今被打得奄奄一息,只耷拉著腦袋,被堵了嘴退拽得一路淋漓的鮮血。
玨兒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先前在蕭家,就算有不合規矩的侍女,也無非是被抽打了嘴巴,交給人牙子發賣了事。
可是這等京中根基深厚的世家中,除了主子恩典贖身,或者是外放了做生意替主子生錢外,卻是鮮有僕役被賣出的。
這等朝中一等公侯大家裡,都是不可外傳的隱秘,一個被發賣了心懷怨毒的僕役落到了政敵的手中,便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短板一塊,任憑那奴才嘴裡說得真的假的,都是一場朝綱上的軒然大波,所以便是暗自處置了,也絕不會叫活口出去的。
玨兒雖然先前聽說過,可是入府以來,那太尉從來不太苛責下人,絕少有打罵的時候,倒是比蕭府小戶的主子還和氣。就算偶爾聽其他的侍女提前先人被沉井的故事,也只當了前朝的野史來聽,而現在這一幕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眼前。
只嚇得她看著那石板地上一路淋漓的血痕,半天都挪不動腳步。
待得回來時,六姑娘卻並不在房裡,聽說是被堯夫人叫去吩咐事情去了。她正想放下衣服轉身去等六姑娘,卻被太尉叫住了。
玨兒有些莫名,開口問道:「太尉有何吩咐,我還趕著回院給六姑娘找衣服穿呢!」
堯暮野半靠在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玉蟬,冷聲道:「你跟了你家六姑娘多久了?」
玨兒照實道:「人牙子賣我時記不大清了,大約從七八歲時便伺候六姑娘了。」
堯暮野繼續垂著眼眸道:「你的六姑娘心好,拿了你當妹妹相待,可那是小宅院裡的愜意,做主子的心好,不代表做奴才的就可以隨意!失了奴才本分的,在這深宅大院裡是活不長久的!你的六姑娘嫁給了我,便是堯府的二少奶奶,這堯府裡比她大的主子有夫人,有我,可你既然要在這府裡討生活,眼裡只有六姑娘而沒了其他人,那便是找死!」
玨兒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來這位太尉大人的不悅,正要開口辯駁,一旁立著的小廝已經過去伸手給了她一記嘴巴。
這打得力道不重,可是玨兒自跟了六姑娘何時受過這等子閒氣?加之方才的情形歷歷在目,登時委屈害怕得哭了出來。
堯暮野始終看都未看她一眼,冷聲道:「我明明告知府裡的眾人,不可將府外的流言帶入府內,而你這個貼身丫鬟,卻不管不顧地回來告狀,是生怕你的六姑娘不出府遇險?竟是比隱匿在暗處的賊人還可惡,這等蠢東西,直接拖出去沉井了吧!」
玨兒此時嚇得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