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等被打眾打臉實在的太疼,難以接受。
石妃娘娘眼裡都要含淚了,直衝著太后哭訴道:「太后,我……我的一片孝心,竟然被這女子給誣陷了!」
太后還是面帶婆婆慈愛的微笑道:「你不過是不懂珠寶的技藝罷了,現在聽了六姑娘講,連哀家都長了見識呢。可是這麼看來,這位寇玉匠的確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哀家不願冤枉好人,把這寇玉匠放出宮去吧。」
石妃聽到這急了,合計著這一著的折騰,就是把自己的臉面折騰進去了?
可是她再蠢也是會看眼前的時候,自己買了次等貨送與太后的事情剛剛被太后知曉,說什麼也是無益。是能懊喪地閉了嘴。
白妃這時也笑著附和道:「既然是如此巧手的工匠,若是遭受冤枉豈不是太可惜,太后的決斷甚是厚道啊!」
一場偷盜風波,就這麼的囫圇收場,在場的諸位誰也沒有去追究那個鐲子是為何出現在寇玉匠的床榻之上。
只是那套金鐲轉天出現在了一個小宮女的手腕上,據說是太后看她給院子裡花兒施肥甚是勤勉,便賞下的。
可是其中的寓意為何,宮裡的人都心知肚明,背後紛紛笑那石妃弄巧成拙。
再說玉珠本來還要丈量尺寸,可是尚嬤嬤在太后耳邊低語幾句後。
太后便對玉珠道:「你在哀家的宮裡也耽擱許久了,快些回去吧,不要久留了,免得人等得不耐。」
這話聽得玉珠有些糊塗,從太后的寢宮出來時,已經是臨近了下午。她心裡想著出宮準備去看望一下傷重的寇玉匠。
可是一出宮門,便看見堯暮野穿著一身頎長筆直的朝服正站在宮門外,旁邊還有一把椅子和一張小桌,小桌上擺著果盤和茶水,也不知他在這光禿禿的太后宮外滯留了多久。
玉珠走了過去道:「太尉怎麼在此?」
堯暮野卻若無其事道:「等你出來。」
原來堯暮野下朝時,便聽聞了宮裡發生的偷盜金鐲的事情。他聽了宮裡的侍衛稟報之後,便料定那女子必定是要為店裡的夥計強出頭的。
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宮闈之事,是他最是厭惡的。宮裡一幫子眼皮子淺顯的女子們,整天就是這般鬥來鬥去。照著他以前,連問都是不會問的,可是如今牽扯到了他的女人,怎麼能任珠珠被那幫子女人欺負了去?
可是剛想去見太后,隨後聽到的消息是他的珠珠竟是遊刃有餘,乾淨利落地解決了這一盆潑來的髒水。
於是他乾脆任那小女人在太后的宮裡興風作浪,隻立在宮門前等著她出來。門口的太監懂事,見太尉這麼站著也不是回事,便搬來了桌椅茶果,讓太尉舒服些。
只是太尉大人這麼惹眼的一尊立在宮門前實在是顯眼。早就有人通稟給了太后,是以太后才說出「不要久留,免得人等得不耐」的話來。
玉珠覺得太尉這番真是荒謬,這麼直挺挺地立在太后的宮門前可像什麼話!
可是堯暮野卻不以為然,只是說到:「總要親眼看見你從宮門裡出來才放心。」
玉珠的心內一暖,只用手帕擦著他帶汗的額頭,嘴裡卻忍不住打趣:「最近京城的美少年流行膚色瑩白若雪,甚至有的還塗抹水粉,太尉卻這麼直挺挺在陽光下曬著,膚色眼看著又黑了些,這可如何是好?」
太尉最恨這女子欣賞不到自己迥異於那些羸弱少年的俊美,便自拉著長音道:「那哪個少年瑩白的肌膚,叫我的未婚妻看得順眼?」
就在這時,就聽遠處有人道:「六小姐,你可出來了!」
玉珠轉頭一看,竟然是廣俊王坐著軟轎被人一路抬了來。
廣俊王自從在慈雲庵砸斷了腿後,便一直府裡靜養不得日曬,如今一看,膚色竟然比較著剛從西北迴來時白了不少,加之在府裡閒的無事,也仿照著京城少年郎們的做法將鬍鬚一根根拔乾淨,塗抹上研磨得極細的葵花香粉,粉膩得不見毛孔,現如今一身鮮艷的寬衣端坐在軟椅上,遠遠看去,當真是風流倜儻得很,竟然依稀有二八少年郎的粉嫩光彩。
他今日閒及無事,入宮陪著皇帝一起下棋,聽聞六小姐也進宮了,自覺自己今日樣子俊帥得很,便想邂逅一番,也要叫六小姐知道自己究竟是錯過什麼。
誰知這麼趕巧,那個堯暮野也在這兒。
再看他朝服未換,皮膚自西北迴來一直沒有白回來的樣子,雖然依舊是高大俊朗,眉眼身材飛揚,卻隱約跟不上京城裡流行的調子,如此一來廣俊王在情場受挫的信心一下子便回來了。
堯暮野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嘴巴這麼靈光,剛喊了一聲小白臉,就來了一個老白臉,不禁眉毛微微一揚,冷聲道:「王爺好久不見,不知來此作甚?」
廣俊王本來的幾分得意,一下子就被堯暮野問垮了。他自認為自己對玉珠的愛意超脫世間庸俗的男女情愛,乃是同好之人飄搖升仙於月宮瑤池之上的魂靈相守。
可奈何這樣仙女般的妙人兒,在可憎的凡塵間到底還是要有個世俗丈夫的。
他這個靈魂之侶也不得不臣服在這個凡夫俗子的淫威下,不得表露愛意。
於是王爺在望向自己的摯友時,不禁少了幾分笑意,只耷拉著眼角道:「久久不見六小姐,隨便來打一聲招呼,順便問問六小姐近日是否太忙,怎麼總是推拒了本王的茶宴?」
玉珠哪裡收到過廣俊王的請柬?可是不用想都知應該是堯暮野私扣了下來。當下也不戳破,只笑著道:「的確是太忙,待得不忙了再去王爺府上叨擾請罪可好?」
廣俊王一聽倒是又提振了精神,終於也來了興致與堯暮野攀談了起來:「方才與聖上下棋時,他說要出宮走一走,有心邀你我相伴,不知太尉可否有興致一起同遊?」
玉珠聽得心念一動,突然想起快到月初,皇帝曾說要去看二姐,卻一直沒得去上,如今這般提議是不是這個意思?
畢竟皇帝偷偷出宮不成體統,可若是與年少時一起相伴同遊的賢臣相陪,君臣幾個出宮同樂,便順理成章得多了。
堯暮野一邊往宮外走一邊說道:「若是聖上的意思,自然要一路相陪。」
結果到了晚上回府的時候,聖上的口諭便到了,請堯暮野伴君去京郊同遊。
既然是要享有秋遊的快意,綿延冗長的護衛隊自然失了味道。
幸而皇帝要有歷之處乃是堯家產業所在,幾座高山皆是私山,平日裡就不得平民入山開柴,早在蕭妃入住庵院時,就已經封山,阻止香客再上山,得了聖旨時,便命人再次清山封道,免了隱患。
是以當君臣幾位便服出現在山道上時,身後並沒有長長的侍衛隊跟隨,不過是武功高強的侍衛們遠遠相隨罷了。
廣俊王腿腳不靈光,早早便被人先抬到了山上。最後便是堯暮野與皇上二人相隨上山。
而玉珠也早早入了庵中,只指揮著廚子們備下可口的飯菜給幾位貴客享用,而蕭妃向來善烹飪,只是入宮後不得施展,如今雖然懷著身孕,卻樂得動一動幫幫人手。所以選了一盆青菜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選摘。
蕭妃在這裡將養得已經恢復了昔日的起色,臉頰新長了肉,充盈回原本形狀美好的鵝蛋臉,眉眼間的神采也閃亮了。
昔日西北第一美人的稱謂,可不是浪得虛名。
聽聞了皇帝要來此遊歷,蕭妃似乎也無意盛裝以待,只是簡單地梳弄了雲鬢,搭配了一套玉簪花的髮飾,露出額頭上的美人尖,也未塗抹粉黛,身上穿著寬鬆的藕荷色宮服,不見懷孕的身材臃腫,反而顯得人飄逸得很。
而玉珠向來也習慣著清爽的打扮,利落的髮髻高高輓起,類似前朝的雪白寬袍露出纖細如玉的脖頸,微微一笑時,眼眸閃著別樣的微光。
兩個如玉的姐妹一邊閒聊,一邊素手翻轉選擇著菜品,當真是院落清幽,鳥鳴恰恰,美人如畫!
當皇帝與堯暮野還有一隻在前院等候的廣俊王一起入了後院時,便從月門裡窺見了這等閒適美景。
廣俊王對美景玉人向來難以抵抗,當下便想揮毫潑墨,畫下這幅幽山藏玉的美景。
而皇帝與堯暮野也各自不語,紛紛停駐了腳步,立在門口看著那院落裡的一對笑顏如夏花的姐妹。
最後還是玉珠微微轉頭,看到了那君臣三人,連忙放下了手裡的豆芽,拉著姐姐的手,走上前去,向聖上施禮問安。
皇帝垂下眼眸,看著低著頭的蕭妃,淡淡道:「免禮,既然懷著身孕動作不宜太大,這裡不是皇宮,免了幾多的禮節吧!」
玉珠覺得一向對著宮妃們溫柔多情的帝王,在看到姐姐時總有種說不出的陰晴不定,看姐姐見了皇帝,頭也不敢抬起的樣子,哪裡有宮裡白妃石妃那等恨不得貼服上爭寵的模樣?
倒是堯暮野開口問她:「聖上既然出宮,便不想再吃那些個御廚們制式的菜餚,你不是新學了些菜式,頗為清新爽口嗎?不妨給聖上顯露兩手。」
玉珠新近的確是學菜了,但是三次有兩次炒的略糊,所以聽聞此言,不由得疑心這是太尉赤裸裸的報復。
只因為今晨起床時,她發現一向不用早朝便會去庭院練功的太尉,竟然坐在了她的妝檯前,看那意思竟然也想效仿新近京城的男子瑩白如雪之風,要在臉上撲粉。
玉珠覺得男子抹粉的確甚美,但是那也要是青蔥的少年郎君,唇紅齒白搭配細膩的肌膚,鮮衣怒馬,眉眼生輝才好。
可是太尉的俊美早就脫離了少年的稚氣,倒似開刃的鋒芒一般奪目。這般氣質塗抹上白粉該是何等模樣?
結果侍女剛在太尉的臉頰上塗抹了兩下,她便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
可是這一時不耐,可惹了禍端!
太尉大人是臉酸記仇的,在她笑了之後,立刻冷了臉,洗淨了面,再不跟玉珠說話。
玉珠自覺自己的確不對,傷了太尉大人的自尊,是以一早晨都是主動與他說話,可惜依然哄不到大魏第一等世家美男的笑顏。
而如今到了上山,他卻說自己的廚藝出眾,當真是可惡得很!
幸而身旁還有二姐幫襯,只在男人們去溪邊下棋作畫時,細細規劃了菜品,將豆芽掐了頭尾,只留雪白玉柱與新鮮燙熟的蝦仁搭配,再加入爽口的脆瓜攪拌,變成了開胃小菜。
山裡水溪裡小魚甚多,蕭妃早先著人捕撈了些,醃製後放在笸籮裡晾曬,如今被秋日曬得火候正好,用糖醋蔥絲攪拌,一吃就是別樣的鮮美。
清炒的百合木耳勾了濃芡汁後,用半大的瓜皮盛裝,帶著淡淡瓜香甚是潤肺。
紅蘑與山上放養的小公雞用小鐵鍋燉煮,直接蓋了櫸木的小鍋蓋端上桌子,一打開蓋子香氣四溢。
爐膛裡烘烤的烤餅也是西北的風味,切開了一道口子,放入魚乾和豆芽咬著吃,很有嚼頭。
至於湯品,也是很有西北的風味,乃是用羊骨頭熬煮的濃湯,裡面是切碎成絲的羊臉肉,比羊肉吃起來口感更好,很有嚼頭,再用一把青蔥做翹頭,雪白翠綠分明得很。
這簡單的一桌,雖然比不得宮中的宴席,可是皇帝卻覺得顏色搭配得宜,每一道吃得都不膩口,帶著說不出的安逸滋味,再搭配著堯暮野從府裡帶來的美酒,看著姐妹花在不遠處的爐灶上互相一邊笑著一邊輕談忙碌,炊煙裊裊,青山籠雲,竟是一時有種說不出的平和意境。
飲了一杯酒後,這位年輕的帝王竟然是喟然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