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玉珠睡得迷迷糊糊, 可是也聽到了許多人進來的腳步聲, 只費力睜眼,一看門口黑壓壓的人群, 登時唬了一跳。立刻收回了自己伸在被外的玉足, 只有些無措地回望著堯暮野。

  大魏第一權臣紋絲不動地坐在矮凳上, 可是利眼橫掃過去的氣場, 卻猶如身在軍帳帥椅, 隨時都可以下令將人拖出去活劈了。

  白水流先反應過來,微微轉頭對廣俊王道:「早對王爺說了, 恐怕二位新人勞累是要歇息下了,看情形新娘子身有不適, 我們還是暫且放過太尉大人一碼吧!」

  說完,便泰然自若地轉身離去了。白少善解人意的將黑鍋甩在王爺身上這麼一走,其他腦子沒喝成漿糊的青年也借勢走得乾淨。可憐廣俊王被扔甩在了原地, 只望著縮在被子裡的嬌娥, 一副蹙眉的模樣, 似乎對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很是厭惡,頓時心如刀割。

  同時心內竟然是恍然大悟,虧得堯暮野在人前總是這等傲慢清高的模樣,卻每每騙得女子對她死心塌地。原來在人後是這等不要臉的伏小狀,全沒了男子的尊嚴!

  斯文掃地!折辱了祖宗!

  早知如此,他當初便全不要了臉皮,去跪舔六小姐的纖纖玉足,豈不是早就感動得佳人動心,他楊素抱得美人歸了嗎?

  但是現在已經領悟得太晚,只能痛苦地說了一句:「六小姐……好好休息……」王爺不敢再看太尉大人的黑臉,便急匆匆地走人了。

  悠閒無聊的京城世家圈子,閒話過得也甚是飛快。

  這太尉在臥房裡給新婦揉腳捶腿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京城。

  就連聖上都耳聞了一二,在太尉新禮給母親敬茶,又帶新婦入宮叩謝皇上的賀禮時,語帶調侃地詢問了太尉關於足下穴位的心得體會,總算是報了被愛卿聽了墻角的一箭之仇。

  不過相對而言,玉珠便辛苦一些了。

  惱羞成怒的太尉大人向來是不講理的,這然是將這丟了臉面的事情儘是算在了她的頭上。這幾日夫綱森嚴,規矩立得甚是嚴密!

  玉珠知道他是順毛的驢子,眼下他在氣頭上也儘量不跟他計較。可是這男人看上去越發的得寸進尺了!

  清晨醒來時,男人也不睜眼,只懶洋洋地喊了一聲:「水……」

  玉珠這幾日被禁了去作坊,雖然沒有熬夜,只是每日也裡被他總是不知飽足的折騰著,清晨時也是有些略張不開眼的。

  「水!」堯暮野又懶洋洋地叫了一聲,只是這一聲明顯聲調上揚了些,透著難掩的不悅。

  玉珠微微動了動,終於積攢了睜開眼的氣力,費力地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摸索著從床角拽過肚兜,穿裹上後,再隨便披著太尉大人掛在床邊的長袍,睡眼惺忪地去桌邊倒了一杯侍女才送入屋內的溫茶水。

  可是她遞送過來的時候,太尉卻不肯接,只靠在枕頭上懶洋洋地道:「用嘴餵給我。」

  玉珠慢慢地抬起眼,好想用杯子裡的水好好替太尉洗洗面皮,只賭氣道:「愛喝不喝,要是覺得我伺候得不好,你再另娶一個去吧!」

  堯暮野覺得這婦人的確是要從頭到腳慢慢去教,首先就是這樣總將自己的丈夫往別的女人身上推的毛病,一定要狠狠地改了。

  當下便冷聲道:「你再給我說一遍!」

  玉珠微微嘆了口氣。她是嫁過兩次的女人,心內難免有了比較。

  初次的婚姻雖然她是被迫著上轎子的,可是王郎為人溫朗如玉,對她總是以禮相待,婚後二人獨處的時候也讓她漸漸放寬了心思,覺得這丈夫並不難相處。

  可是第二次的姻緣,其實也是被半迫著不說,這婚前的時候,太尉大人總還算顧全些適當的君子風度,而現在倒有些不再掩飾,原形畢露了。

  玉珠自覺自己還是太年輕,總以為她與太尉婚前便有了手腳,經常住在一處,大約熟悉了彼此的性情,以為嫁給他也大約如此度日,不過是多了名頭責任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萬萬沒想到桌面上紅燭的蠟痕未除,她便覺得這以後的日子越來越無望了,先是不準她再入作坊,又不準她熬夜,更是處處掣肘,整日的找麻煩。一時間竟然是湧起了難抑的委屈,眼圈頓時紅了起來。

  堯暮野呵斥完後,不見這牙尖嘴利的女子回嘴,待抬起頭來,就看見她蓬亂著頭髮,紅著眼圈發呆,便立刻坐了起來,大掌一伸抬起她的下巴,那一滴清淚就這麼劃過了下來。

  「不過清晨叫你倒一杯水罷了,怎麼便如此的委屈?那夜裡你癱軟得不能動,我給你端夜壺把尿又怎麼說?你可看見我跟你哭鬧?」

  堯暮野嘴上說得嚴厲,可是一伸手便將她摟了回來,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又將她放回到了被子裡,親著她的鼻尖嘴唇道:「難道還沒有睡飽?這般的嬌慣任性,渴不渴,我給你餵水可好?」

  說著拿起方才玉珠放在桌邊小幾上的茶哺了一口,便要以口哺餵給她。

  玉珠可是受不得這等腌臢的喝水法子,立刻轉頭去躲,半惱道:「就是不讓人清淨,是要折騰死人嗎?」

  堯暮野卻知她惱的應該是夜裡自己的不知怠足,立刻振振有詞道:「以前憐惜你,怕你未婚有了身孕,總是半途改道,就好比咀嚼了美食不得下嚥,雖然是看似吃了,卻沒飽肚。如今是可以一路到底,最是那一刻澆灌足了的愜意,你總要為夫好好的吃幾頓飽的吧?」

  玉珠聽了他這等不知羞臊的話,臉頰先是羞臊的一紅,緊接著又有些發白,小聲道:「我一早便跟太尉說過,不想太早生下孩兒,還望太尉憐惜,以後……還是半途改道吧!」

  別的事項,若是這女子哭一哭,還都好商量。可是這綿延子嗣一項,絕無商量的可能!

  堯暮野自然知道這女子心野,在府宅裡時待不住的,若是添了大肚累贅,才算是徹底地牽絆住了她,也能叫自己心安些。

  於是便拖著長音道:「此事再議……如今你我成禮,別一口一個太尉,叫我聲相公聽聽。」

  玉珠怎麼不知他這是在敷衍自己?只是這事若是太尉不肯配合,依著他夜裡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勁頭,大了肚子是遲早的事情,心下這麼一憂慮,也只當沒有聽到他的話,轉了個身,閉眼道:「請太尉憐惜,讓奴家再睡一會……」

  堯暮野先是被她氣得眉頭一挑,可是看她的確是疲累得很的樣子,心內一軟,決定暫且放過她這一次,待入了夜時,自有新花式迫得她熱泉噴淌,開口求饒。

  於是便自起身去了外室,由侍女服侍著洗漱更衣。

  大魏朝臣皆有婚喪的休期,堯暮野新婚自然不用上朝。可是軍府裡的要緊事還是要處置一下的,所以飲了半碗粥,吩咐著侍女一會叫醒少夫人,莫要叫她空腹睡得太久後,便自去了書房處理政務。

  最近正值朝中人事變動頻繁,一些老臣紛紛因為年事已高,或者頑疾纏身的緣故,紛紛請辭。魏朝的官職大都是以老換少,通常的做法是挑選老臣長子替位,在各個衙門裡從需要歷練的小吏開始,待得磨煉了本事,熟悉了政事後才委以重任。

  可是最近兼任了吏部的白水流,卻一反這等做法,而是向聖上諫言,除舊迎新,招納賢士,是以許多陳舊世家承襲的官職,被新近崛起的大家子弟佔去了不少。

  堯暮野雖然不主管吏部,卻依然命人叫了名單,細細看了一番。這一看頓時察覺了些許的微妙。在這些世家子弟中,夾雜了不少袁家的子弟。

  當年袁家主家獲罪,許多本家為了避禍,紛紛改姓為「衷」。一則是兩字形體相近,再則這個衷與忠諧音,也是有向聖上銘志,以期望避免受了牽連之意。

  而如今在這份名單上,白少舉薦的衷姓子弟不下五人,且去的都是牽涉民生的要緊衙門。這等手腳不能不叫堯暮野警覺。

  可是偏偏這等做法,白少有自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最近與袁熙出雙入對,白家長輩也是默肯了二人的婚事。

  袁家畢竟根基深厚,那曾經是連堯家也比不得的正宗大家,就算本家被削弱了,其他的族人財力根基仍然不容小覷。

  所以白家這次捨棄了如日中天的堯家,而與袁家聯姻,也算是互通有無,各補短長了。

  既然要連為姻親,那麼白少為自己未婚妻的家族子弟謀取些差事,更是順理成章。這是魏朝官吏司空見慣的做法了,大世家的密網就是這般結成了,如若是庶民子弟,想要憑藉一己之力穿越這層層關係密網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朝中的庶民出身的官吏,如范青雲之流拚命巴結白少的原因所在。

  畢竟朝中的庶民官員都知,相比於堯家的高不可攀,還是後起之秀的白家要平易近人得許多。

  這也是白家在朝中的勢力不斷增長的緣故。

  帝王是樂見這種此消彼長的。畢竟一家獨大,從來都不是王朝的喜事。所以是對於白少這等明目張膽替妻族謀取福利的做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的。

  看完了官吏的卷宗,堯暮野閉目養神了一會。看來他成婚的這些時日,白少也是未得清閒啊。

  想到這,他拿起了擱置在書案上的一張請柬,發帖人正是袁家小姐袁熙,邀請著新婚的堯太尉伉儷一同參加她在京城裡的新屋喬遷的祭禮。

  袁熙出家甚久,原來的老宅在伯父出事時,被父親一起典賣了。而父親則帶著母親兄弟離開了江南,去了江北老家。

  袁熙自小過繼給了只有一兒的大伯父門下,是以跟父母並不親近。如今還俗回來,也要有個落腳容身之地。所以在京城的舊巷裡,選買了一處雅緻的宅院。

  她畢竟算是袁家的本家嫡女,將來就算出嫁也絕不能如堯家新娶的商婦女一般,同一個院子嫁出娶入,總要有個正經的門戶。

  大魏習俗,新居入住都是要舉行祭禮,請了專門的道士驅邪,還要宴請賓朋吃酒,所請的賓客中男客越尊貴越好,這是給新屋充陽氣沾貴氣之意。

  堯暮野當初接了這請柬時,卻並不打算前往。他與袁熙的那一段隱秘舊情,雖然在玉珠面前輕描淡寫死不承認,可是但凡是兩人的老友都知曉一二。雖然現在二人已經無甚牽掛,各自已經迎娶準備嫁人,但是若是不見面的話,彼此會更自在些,也少了許多舊事牽扯的無聊麻煩。

  可是如今看了白少的大手筆,看似也沒有缺少了袁家世家的身影,堯暮野覺得不用一味規避了,倒是要迎敵,看一看他們倆家的究竟。

  於是提筆回了帖子,命人送去,只說到時一定攜了新婦恭賀喬遷之喜。

  最近堯夫人張羅著給堯姝亭在尋一門親事,當初她雖然打算送女兒入宮,可是二兒子不同意,極力打消了她的這個念頭。

  而堯夫人也覺得自己的女兒除了年紀尚笑之外,實在是短缺了老二的歷練,少了些要嫁人天生的果斷殺伐手段。別的不說,新媳婦玉珠其實也沒有比女兒大多少,可是那等子的沉穩聰慧,女兒便是一生都比不得的,何苦叫她入宮去白白餵了虎狼?便只想著給她尋一個老實妥帖的世家子弟便好。

  但是女兒先前與白家解除婚姻的壞影響還未消除,總是讓她憋悶在府宅裡,難免會讓人生出什麼不好的疑心風聞。所以聽聞堯暮野要出門赴宴,堯夫人便讓他將妹妹一併帶上多見見人。

  當堯暮野帶著玉珠與妹妹一起來到了袁家的新宅時,只見立在門口如主人一般迎客的,是白家的大少爺白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