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搖了搖頭, 只說若不能親自前往, 她就算在府裡也不會安心。
堯暮野知道她與蕭妃姐妹情深,所以並沒有太堅持, 便帶著她以前前往了廟庵。
待到到了廟庵時, 天色微亮, 遠遠就能看見廟庵一側升起的詭異濃煙。
這火其實是在柴房那一側燒起來的。據說是這幾日天乾沒有下雨, 所以才一時不慎著的的火。
當時廟庵裡並無閒雜人等, 而且每個人都沒有落單獨處,據是能證明自己在火起的時候, 沒有在柴房那裡縱火。
這場大火竟然如老天驟然降臨的一番,所幸火勢不大, 很快就控制住了。只是侍衛們覺得廟庵裡出了事,必須要及時稟報太尉,免得再出岔子, 所以才連夜派人下山通稟。
而蕭妃的房間, 雖然不挨著柴房, 但是廟庵裡的人紛紛前來救火的時候到底還是驚嚇著了。此時正在廟庵隔壁的院落裡接受太醫的診治。
當玉珠已進入院子時,便覺得胸口一陣不適。她身子底子較弱,對待氣味一類也很敏感,那焦煙味甚是嗆人。不過因為心憂著姐姐,她立刻進了屋內。
在屋內的板床上,蕭妃臉色蒼白的嚇人。看見玉珠來了的時候,強做的堅強立刻坍塌了一半,只顫著聲音道:「妹妹,你可來了!我的感覺不大好……像是……像是之前的兩次……」
玉珠連忙柔聲寬慰了二姐一番,可是因為二姐的話,她心內也起了疑雲,只重新出了屋子,立在順風之處,嗅聞著從隔壁廟庵裡穿過來的淡淡煙氣,只輕輕嗅聞了一下後,玉珠皺眉回味片刻,眉尖一挑,頓時臉色一變,高聲命人將蕭妃抬出院子快些送下山去,離得越遠越好。
堯暮野正聽著此處護衛的簡報,聽了她的喊話擰眉問她:「怎麼了?蕭妃剛剛安穩下來,不宜挪動。」
玉珠短促地說:「這裡到處都是能讓人墮胎的藥味……」
堯暮野聞言緊縮眉頭,顧不得在詢問她是如何知道的,立刻命人用擔架將蕭妃抬了出來,同時叫玉珠也趕緊下山,免得這詭異藥味也影響了她的身子。
這藥味瀰散在燒焦了的空氣裡,若不是用心體味,很難察覺出來,所以匆忙過來替蕭妃診治的太醫也絲毫沒有覺察。
若不是玉珠以前處置過那個藥鐲,對於蕭妃那個藥鐲裡的氣味甚是敏感,她或許也不能覺察出來。而蕭妃雖然遠離燒著的柴房,但是終難避免飄移發過來的藥味,若是再聞得久了,保不齊便是一屍兩命!
這氣味的來源很好查照,很快,堯暮野調撥來的刑查差役就在柴房尚未燃盡的柴草上找到了些許的粉末。
太醫嗅聞後,斷定乃是能讓孕婦墮胎的虎狼之藥,被烈火焚燒以後,氣味擴散得更快。
至於縱火之人是什麼時間點燃的柴堆也不重要了。因為那柴堆點燃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縱火。差役們在柴房透氣的小窗口處發現了一面琉璃鏡。這鏡片不大,甚是透明。而且一面凸起,一面凹下。懂得機關的差役說這乃是陰陽鏡,能聚攏太陽之光,聚攏為一點時,若是聚合在了易燃之物上,便會自動點燃,大火便能熊熊燃燒。
在幾十年前的一場京城縱火案裡便有此物的身影,所以辦案經驗豐富的差役,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已經燒得有些變形之物了。
既然不是人當時點著的,那些個所謂的不在場擺脫了嫌疑之人,便個個都有嫌疑了!當下堯暮野命人將廟庵裡所有人等均扣押下來,逐一審問。
不過犯下案子的人,明顯是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做得簡直不露馬腳。
若不是玉珠及時趕到,又嗅聞出那藥味,只怕蕭妃便要中招,孩子立時難保了!
查明了引發蕭妃身體不適的原因,太醫也對症下藥,調配了安胎的藥物煎服。加之已經下山遠離了廟庵,身體也逐漸安穩了下來。
「妹妹,怎麼辦?那躲在暗處的賊人還不死心,竟將黑手伸展到了此處,我與孩兒……能平安的活下去嗎?」
玉珠摸了摸她的頭髮,突然開口問道:「我觀聖上不像是冷情之人,在宮宴上對待嬪妃們也從不冷臉,二姐究竟是因為了什麼而開罪了聖上,叫他對你的兩次滑胎不聞不問?」
蕭妃躺在錦被裡,悠悠嘆氣道:「大約是聖上誤會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沒了孩子的,他曾在言語間痛斥我不想給他誕下龍子……我在他眼裡總歸是個不潔入宮的女子,他對我心存芥蒂也是應該的。畢竟宮裡的其他女子皆是落紅了的……」
玉珠怕再勾起蕭妃的傷心處,連忙打斷了話茬,柔聲勸慰二姐好好地睡一會,此處有她這個妹妹照拂儘是放下心來。
此時已經是入了深夜。當堯暮野從山上回來後,不多時又有馬車車輪碾動的聲音傳來。
原來皇帝竟然深夜從宮裡出來,前來探訪蕭妃的情況。小院裡黑壓壓跪了一片迎接聖駕親臨。
玉珠以前不大敢揣測這位年輕帝王的心思。因為他對二姐總是忽冷忽熱,也說不好對二姐究竟帶著幾分的真情。
可是現在,二姐突然遭逢不測,這位帝王連夜從深宮裡出來奔赴到這山下的農家院落裡,在看到二姐的睡顏時,更是眼帶憂思,面露慍怒之色。
玉珠覺得帝王的情愛若晨露一般,轉瞬而已,但是起碼這一刻的深情倒是真的。
一時間玉珠心內念頭流轉,漸自有了主意……
從蕭妃的臥房裡出來後,皇上便臉色緊繃地問堯暮野:「堯大人,朕的愛妃交到了你的手上,你便是這般照拂的?」
這話裡的語氣甚重,甚至連「愛卿」兩字都懶得叫出口,實在是帶著抑制不住的惱意。
堯暮野自知此事的確是自己有了疏漏,才讓蕭妃遭逢了這等危險,是以他對聖上的指責坦然受之,只等著聖上痛斥一場。
可是就在這時,在他身後有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聖上英明,雖然蕭妃此番遭逢危險乃是在太尉大人的看護下,可是這罪魁禍首確實在陛下的宮闈中,還望陛下明察,莫要讓則賊人安逸度日,好人們卻因此備受煎熬。」
聖上轉頭一看,竟然是跪在堯暮野身後的玉珠在朗聲說話。
他因為擔憂蕭妃,心情也不大好,全失了往日幽默的帝王風範,看見玉珠突然出言,便冷冷說道:「太尉夫人是何高見?難不成這一場大火是宮裡人所為不成?」
這一場大火倒是把玉珠燒得清明,與先前藥鐲一樣的藥物,目的又是要置二姐於死地!不是宮內賊心不死之人又會是何人?
當下,她覺得若是再顧忌著宮內貴人們的錯綜複雜的關係,便是會助長那賊人的氣焰,二姐將來不知好會遭逢什麼樣的危險。
是以她適時開口,也免了聖上將這黑鍋扣在堯暮野的身上。
堯暮野也轉頭看向了她,方才這女子說起空氣裡有藥味時,他便疑心這女子一定是先前嗅聞過此類味道。不然她怎麼知這味道對孕婦不利?可是當時一直在忙著,沒有得下空閒去問這婦人。
現在聽她在聖上面前開口發難,頓時皺眉望向了她,示意她不要貿然說話。
不過玉珠卻半垂著眼皮,仿若沒有看到一般逕自說到:「蕭妃此前兩次流產,傷了根本,元神不壯,奴家初入宮時,眼看著二姐憔悴,朝不保夕,是以細細查看了她身邊的物品,卻發現她手上帶的鐲子是有人特製的藥鐲,裡面可以慢慢滲出藥性,與這次廟庵裡的虎狼之藥乃同一個味道。當時,奴家不願蕭妃娘娘早早殞沒,又怕打草驚蛇,引得下此狠手之人再次想出什麼陰毒法子讓人防不勝防,所以自己雕琢了一個相仿的,替換下了藥鐲,蕭妃娘娘這才漸漸有了好轉,保住了一條性命,更是幸而能再有龍種。而如今,這突然的大火中,又夾帶了相同的藥物,不能不叫人疑心,是先前害了蕭妃娘娘的賊人又迫害追攆到了此處。」
這些事情堯暮野雖然知道,但是皇上此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而堯暮野又是震驚於玉珠的膽大敢說,所以驟然聽聞之後,屋子裡的兩個男人都是面面相覷,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
只是兩人各自臉色難看,各有一份不同的理由。
皇上是震驚於蕭妃兩次滑胎竟是這般理由,更是心痛於她差點命懸一線。
而堯暮野則是震驚這小女子竟然這膽大,到底還是捲入宮中的龍胎之案中,竟然膽大妄為,也不同他商量,就在聖上面前如此大膽妄言,將那藥鐲之事和盤托出,叫他猝不及防!
最後堯暮野先鐵青著臉發了聲:「袁氏,你可知自己在講些什麼?這等宮闈之事,豈有你參合的道理!」
這時聖上開口道:「堯愛卿,莫要申斥她,讓她繼續說下去……太尉夫人,你既然早知有人要暗害蕭妃,為何此前不說,現在才講呢?」
玉珠微微抬起頭道:「以前不說,是因為蕭妃娘娘在宮中人微言輕,不敢妄言揣測宮裡的貴人們;更不敢妄自猜測是哪一位不希望蕭妃誕下龍種。現在玉珠斗膽說出,是因為看出陛下一心愛護妻女,定然能為蕭妃娘娘做主。」
玉珠這話說得的確不假。皇上身在宮中,自然也是清楚那些個妃子們的內鬥手段的狠厲,只是他先前受了別人的調撥,真是誤以為蕭妃因為心戀舊情人而不願懷自己的龍種,自己施了法子自墮胎去了。
這等自墮龍種的行為,若是真的追究出來,在宮中便是被打入冷宮的難赦之罪,他一直強忍著不追究,便是給蕭妃改過的機會,讓她漸漸收了心,安穩於宮內的日子。可是他是個男人,更是九五之尊的男人,心內不能不恨極了蕭妃。這女子為何就捂不熱,這般的心狠不自愛?難免對她愈發冷淡。
可是如今卻聽聞了玉珠之言,聖上心內慢慢思慮前因後果,竟然是有茅塞頓開之感。
當下竟是顧不得追究玉珠的隱而不報的罪過,一心湧出的是說不出的愧疚酸澀之感,只想回到寢房裡好好抱一抱那個飽受煎熬的可憐女子。
可是宮中事,無小事,今日驚聞了玉珠吐露實情,當下,皇帝必須沉下心來,只一點點地細細盤問了當時的情形。
玉珠毫無隱瞞,俱是如實交代,更是輕描淡寫地說出那玉鐲乃是古法鑿刻,當世會此技藝的人不太多,大約是出自范青雲的手筆。
范賊罪惡難書!可是父親翻案缺少鐵證,加之年代久遠,實在是難以抓住范青雲的手柄。但是這次龍胎滑落之案便大不相同!
當初她便想到以後若有時機,可借此案絆倒范青雲。而如今聖上明顯心懷二姐,一定會細細追究此事,而范青雲只要黏連上了關係,這位庶民官吏的仕途便可以止步了!
不過今夜皇上明顯是無心立刻審案。當聽聞寢室那一邊傳來蕭妃的動靜時,年輕的聖上就立刻起身前去探看了。
待得皇帝離開以後,太尉大人做起了一邊的椅子上,面聚寒霜地瞪著玉珠道:「盡說說吧,你還打算不與我商量,再幹出什麼捅破天來的大事情!」
玉珠這一個清晨折騰得疲累不堪,於是也坐在了一旁,小聲道:「這些都是未與太尉成婚前的事情,就算聖上責怪,太尉也可以自做不知。」言下之意便是,絕不會牽涉到太尉大人便是了。
太尉突然想起摯友廣俊王曾經說的一段話:「這女人當真是個難以捉摸的,看著柔柔弱弱全是仙草一般,可是一不小心,你便發現,哪裡是仙草,個個都是能扎死人的鋼針!」
當時他聽了全不在意,因為世間的女人在他眼裡都是些狗尾巴草,沒放在過心上,也挨受不到鋼針入心的滋味。
可是現在,他覺得摯友此話甚是有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