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空鏽一眼發現向銷戈反水,頓時眉頭緊皺。向銷戈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大地一陣輕顫。
向銷戈和水空鏽同時愣住,頊嫿也頗為意外——這是何處術法波動,為何連融天山都會有這麼大的震感?
然而還沒等她問出口,旁邊載霜歸已經為她解惑:「十萬大山……難道是天衢子醒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有了默契,一同趕往弱水河口!
越靠近十萬大山,術法的波動便越強烈。頊嫿不覺加快了腳步,片刻之後,積雪在望。她飛快來到萬法神鏡下,向銷戈、水空鏽隨後趕至。
頊嫿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問詢。是……你甦醒了嗎?
但是緊接著,天衢子的化身也趕到了。
天衢子身上還有些刺痛,畢竟初次與萬法神鏡相連,意識還有些模糊。他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萬法神鏡前,坐著一身雪白的頊嫿。她的披風長長垂落於雪地,黑髮間全是浮雪,臉蛋被凍得微微泛紅。天衢子想伸出手,可惜這只是通過萬法神鏡攝得的一絲影像罷了。他什麼也觸碰不到。
他只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一些:「傀首怎麼坐在這裡?」
熟悉的聲音再度入耳,頊嫿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錯覺。她抽了抽鼻子,說什麼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出來啊,於是說:「傀首?你不知道本座的名字嗎?」
好吧,這竟然是兩個人再次重逢的第一句話。天衢子卻也不見怪,只是微笑著掩飾神識間的不適:「這又是被誰氣著了?發這樣大的火。」
不提還好,一提之下,頊嫿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好意思說!」她指著天衢子的化身,可就告上狀了:「你看看他幹了什麼好事!」
天衢子心中一暖,他喜歡頊嫿這樣親近的語氣,於是柔聲道:「不要生氣,慢慢說!」
頊嫿簡直是越想越氣,尹絮蘋顯然是心虛,並沒有過來。天衢子的化身一頭霧水。雖然本尊在弱水天河,與他就隔著一道法陣的距離。但是弱水天河的古陣何其複雜?本尊的神識是無法通過這法陣與他融合的。
他也感覺十分怪異。
水空鏽和向銷戈自然不可能說話,天衢子看了一圈,頊嫿正在氣頭上,其他人緘默不言。他只有問自己的化身:「發生了何事?」
化身雖然是魂皿留下的魂種,但是二人本就是一體。如果不是弱水天河的法陣阻隔,二人可以完美融合。這時候他倒是上前,說:「我醒來之時,宗主和師尊告訴我,尹絮蘋是你即將結契的道侶。」
話音一落,便是水空鏽,臉上都不太好看。
頊嫿更是火冒三丈:「你告訴她,尹絮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弱水河口中,天衢子本尊也是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後溫言道:「不可出口傷人。」
頊嫿說:「本座說得不對嗎?你這個化身還為了尹絮蘋,和水空鏽聯手,想要殺我!!」
連水空鏽都沒開口辯駁,以頊嫿的性情,必然又是一場惡戰。她這個人,素來不會忍氣吞聲。
天衢子片刻無語,光聽這事兒,就知道這回梁子結得不小。他目光一抬,自然注意到這次來人頗多,很顯然玄門其他首領也在今日聚集於融天山上。
他柔聲安撫:「我知道了。」
頊嫿心裡像是被羽毛搔撓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就降了些火氣,但是對水空鏽,她可沒那麼容易就此放過。她說:「你化身只有本尊三成實力,他愚蠢,本座以後再跟他算賬。但是水空鏽這老狗,此事絶不能就此罷休。這次,本座非要撕了他這玄門第一人的畫皮不可!今日人齊,本座倒是要看看,他這張虛偽面孔之下,長著一張如何醜陋虛假的面孔!!」
誰知道她這話一出,弱水中的天衢子卻似乎明白了什麼。再看一眼水空鏽陰沉的臉色,他說:「我不在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頊嫿說:「一點委屈,本座並不在意!但是他今日竟然聲稱你的化身要與尹絮蘋結契,騙我到融天山,想要煉化我!」
「我明白了。」天衢子說話的時候,萬法神鏡輕輕轉動,符咒翻飛,風車一樣。頊嫿伸手觸摸其上符文——可其實,受委屈的明明是你呀。天衢子感覺到她指尖靠近,十分受用,輕聲說:「事情一個一個地解決,別生氣好嗎?」
頊嫿嗯了一下,萬法神鏡的轉速突然加快了,天衢子說:「過來吧。」
他的化身一怔,隨即慢慢走向萬法輪迴塔。可弱水天河的法陣,豈是他能夠擅闖的?他不過只得本尊三成修為,就這樣進入塔中,就是自尋死路!
頊嫿說:「天衢子?」
果然他的化身越走越近,還沒進塔,毛孔中便滲出血珠來。白衣慢慢被涸染,像是開出大朵大朵的牡丹。頊嫿急道:「天衢子!」
然而他並未回應,一旦進到法陣之中,化身與本尊立刻血脈相連,化身所承受的痛苦,亦原原本本地返回到本尊身上。然而化身卻毫不停留,慢慢走向法陣深處的弱水。
連向銷戈都忍不住喊了一聲:「不可!!」
但是他毫不理會,只有三成修為的化身果然堅持不到最後。剛入塔不久,就被法陣擠壓,最後如紙片一般,變成一灘血水。
眾人目瞪口呆,頊嫿一臉茫然。天衢子再開口,聲音裡忍痛帶笑,字字溫柔:「別生氣了,好嗎?」
化身的血四處流散,頊嫿一拳捶地萬法神鏡上:「你在幹什麼!你是不是傻啊!」
天衢子顯得有些虛弱,但還是說:「你要說的事,我大約知道一點原因。你先放他們離開,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此時此地,若是任何人開口要她放走水空鏽,都絶不可能。頊嫿是鐵了心非給這老狗一點顏色看看不可了。但是這時候,天衢子開口,她卻只是想想,便允了。
雖然有點不情不願,但她還是說:「暫時滾,等什麼時候本座想起來,還是要讓他好看的!」
天衢子輕笑一聲,真是愛極了她這不由自主撒嬌的語氣,於是說:「諸位,弱水天河的法陣,雖然需要耗費大量靈氣與修為,但是目前奚某足以應對。諸位可以放心。今日我與傀首有事商談,還請諸位稍稍避讓,給我們一點時間。多謝。」
他都這麼說了,大家當然只有散了。這倒是遠出水空鏽意料之外——如果沒有旁觀者,那他可就沒那麼被動了。
等到諸人散盡,頊嫿這才重新在萬法神鏡前坐下來,用袖子把鏡面擦乾淨。天衢子清晰地看見她紅通通的臉蛋,心中溢滿溫情,問:「孩子們可還好?」
呃……頊嫿說:「還好……吧。」除了你那兒子有點傻以外。
天衢子這才略微放了心,然後說:「宗主的事,在九淵仙宗是個秘密。沒有其他人知曉。」
頊嫿一雙眼睛裡全是好奇:「那你怎麼知道?」
天衢子說:「我在未入九淵之前,是向家堡的人。只是因為一點事,所以神識投入奚家。水家以前是個大族,在玄門還算有點地位。水宗主與其兄都是正室所出,且資質十分優秀。在二人年紀還小時,便有九淵仙宗的長老們前往水家,有意收徒。」
水空鏽這樣的人,搶手是正常的。頊嫿聽得認真,天衢子說:「但是水家一直拖延,因為當時整個九淵仙宗,修為最為高深的,是一名女修,姓談,名煙。」
這個頊嫿知道,她說:「嗯,我刨到了她的屍體!對了,她既然修為最高,為什麼宗主卻不是她?」
這是連蜃起樓台都翻過了?!奚掌院十分無奈:「因為此人修為雖然高深,卻品性不端。她……性喜男色,座下弟子,幾乎都是她的入幕之賓。而且她對弟子的寵愛程度,不是以資質修為而論。而是……以其容貌……咳,技巧什麼的而論。這在當時九淵仙宗,十分令人不齒。但是為了宗門聲譽,並沒有傳揚出去。」
頊嫿目瞪口呆:「九淵仙宗這都能忍?!」
天衢子說:「主要還是因為她實力強悍。當時我未入宗門,也不曾親眼得見,是聽向老說過不少。」
頊嫿眼珠一轉,說:「你如果在那時候,會不會拜入談煙門下?」
奚掌院對愛妻的八卦之魂顯然十分無奈,只得繼續道:「水家一直未應允其他長老,卻是有意讓自己長子拜入談煙名下。畢竟談煙的實力勿庸置疑。便是當時的宗主,也要遜色不少。可是,談煙卻拒絶了。」
頊嫿瞭然:「因為他們的長子姿色不佳?」
你跟她還真是心有靈犀啊!奚掌院說:「嗯。這談煙雖非宗主,卻是多少人上趕著想要巴結討好的對象。她眼光也極高,當時的水家長子,並不能入她之眼。可是彼時……宗主……相貌卻是仙姿玉色、萬裡挑一。」
頊嫿點點頭,單看水空鏽現在的容貌,也能想到他少年時的風采。奚掌院說:「於是水家將他獻給談煙,條件是談煙收下水家長子,並且全力教導。當然,談煙同意了。」
頊嫿的三觀再度碎裂了。天衢子說:「他心高氣傲,平時就不得父母歡心。後來……更是受了很多苦。而談煙也確實信守承諾,收下了他兄長,並傾心教導。他兄長修為進展神速。而且因為相貌不佳,然而極具清名。眾人都說,談煙座下,唯有他是以實力勝出。所以他在九淵仙宗,其實名聲不錯。」
頊嫿瞭然,說:「水家一定會更加重視他。而輕賤水空鏽。」這是當然的,水家是大族,總還是要點名望顏面的。
天衢子說:「有一次水家族長生辰,竟然沒有水宗主的席位。他只有一個人在後花園飲酒。然後發現他的哥哥,竟然在強。暴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
這是多麼辣眼睛的狗血八卦!頊嫿驚呆。
天衢子說:「他向父母指證了,誰知道反被指責,而她妹妹為他辯白,第二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水家礙著談煙,也並不敢真的把他怎麼樣,只是將他再次送回了談煙身邊。
後來有一段時間,談煙對他十分痴迷。甚至為自己取了個道號——水寫意。水宗主跟著她學藝,待遇也與自己兄長一般無二。後來有一次同門試煉,他失手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大家才突然發現,原來他的修為,已經遠超其兄。」
這當然不會是什麼失手,他殺其兄,恐怕籌劃已久。頊嫿還沉浸在故事裡,天衢子說:「可是這時候,他還是脫不出水寫意的掌控。而且他與水寫意之間的污名,一直困擾著他。他不會有更好的出路。
直到他遇到向老,兩個少年才情相當、實力相當,又都有想要站在最高峰的志向。二人一拍即合,鑄就聖劍、鎮守弱水。他終於在九淵仙宗脫穎而出,累世功德,讓他直接被定為下一任宗主。」
往後的事,也不消再多說。水寫意的死反正與他脫不了干係,他的生身父母,他也可以隨意收拾。他要站在高處,因為只有站上去,才能洗淨一身塵埃血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