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風一句話,鎮住了屋內所有人。
司離的笑聲戛然而止,維持著彆扭的姿勢驚恐地看向對面,秋遠也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驚呼了一聲老天爺。
奚玉棠被水嗆了氣管,猛咳半天,不可置信地望向對面一臉雲淡風輕的青年,「越清風,唐惜惜可是蕭雲晗的未婚妻!」
「所以才會是『從未被承認過』的江湖傳聞。」越清風面不改色。
「那你現在說的是什麼?」奚玉棠崩潰。
青年不為所動,甚至還給奚玉棠倒了杯茶,「不是已經解除婚約了?」
司離看了一眼自家教主,試探道,「越少主,現在唐姑娘在我們雪山。」
越清風八風不動,「我知道。」
司離:「……不打算搶回來?」
越清風:「你猜?」
見三人都是一副反應不及的模樣,越清風笑了,兀自倒掉了杯中冷茶,端坐著等他們回神。
半晌,奚玉棠開口,「你甘心?」
「奚教主認為唐姑娘願意下雪山?」越清風挑眉。
「她不願。」奚玉棠篤定。
「那便是了。」越清風垂眸。
奚玉棠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恢復理智,僵著臉道,「越清風,雖說江湖兒女愛憎分明,但姑娘家的名節不能隨意開玩笑,今兒這話到此為止吧。」
越清風忽然失了逗弄他們的興致,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那便不說了罷。」
秋遠頓時跳腳,「少主,怎麼說話說一半……」
「玩笑而已,當不得真。」越清風優雅地起身,「我怕不打個岔,奚教主會當著我的面把你從窗口扔出去。」
秋遠:「……」
見這個話題略過,司離悄悄地長舒了口氣,留下秋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越清風也懶得反駁,只輕聲開口,「走吧,時候差不多了。」
對面人點頭,跟著起身出門。
司離湊到了自家教主身邊,拉著她的一角,邊走邊道,「教主,你和沈七的傳言……管不管?」
「既知是傳聞,為何要特意澄清?」奚玉棠摸了摸司離的頭髮,「司離,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說清楚的。世人若是說,想要他們不懷疑我和小美,除非我們從此不再來往,你覺得可能?」
司離搖頭。
「這就對了。」奚玉棠慢慢冷下了臉,「所有事情均非空穴來風。你覺得若是這傳聞我們去澄清,後果是什麼?」
司離想了想,拉下了小臉,「沈小美會下山,離開我們。」
奚玉棠繼續問,「這是不是能合很多人的意?」
司離點頭,天下第一神醫在他們玄天,本就很多人不服了……
「教主,傳這些話的人定是別有用心!」
見他終於反應過來,奚玉棠欣慰地拍了拍他的頭,「所以……沈小美就是本座的入幕之賓又如何?」
司離握拳,「非常好!」
奚玉棠笑了,「本座也如此認為。」
……走在他們身前的越清風滿頭黑線地從頭聽到尾,不知為何心情忽然變得有些不美麗。
於是苦逼的秋遠在自家少主上馬車時,被告知接下來一年的俸祿都沒有了。
秋遠眼淚汪汪地盯著車簾子怨念了許久,默默給了自己一嘴巴。
————
其實,越清風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有些不悅。
望湘樓之約本就是他計畫好的,能順利和奚玉棠結盟已是達成了目的,更多的合作他一時半會並未想,也知對待奚玉棠應一步步來……就連奚玉棠對待沈七的態度也在他料想之中,可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樣不明原因的不悅折磨了他一路,想不明白的結果便是最後演變成了生自己的悶氣。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出了城門,秋遠在前面趕車,行至一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動聲色地放慢了駕車速度,低聲道,「主子,有些不對。」
這路上太靜了。
越清風掀開車簾,目光在空無一人的道上掃了一圈,在路旁的樹林裡定了定,眼神一變,一把抓住秋遠的肩,飛身出了馬車。
下一秒,只聽一聲巨響,在他們身後,奚玉棠和司離乘坐的馬車剎那間支離破碎,無數箭雨傾天而下,趕車的玄天教眾被直接釘死在了車上,馬匹受驚,前蹄凌空嘶吼,還未跑起來,便一個踉蹌,倒下了。
異變突至,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越清風一邊抽劍打落身邊的箭羽,一邊望向身後的馬車,「奚玉棠!」
塵土飛揚間,兩道身影顯現出來,正是護著司離的奚玉棠,只聽她的聲音遙遙傳來,「躲!」
司離小小的身影驟然一矮,一道飛箭擦著他的頭頂而過,崩斷了他束髮的繩。只差一點,他就要命喪於此了!
奚玉棠一把抓起旁邊散落的綢布車簾,在內力的激發下,彷彿化身手中劍,亦剛亦柔,將身前所有的箭羽掃落在地,司離死死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幫忙打落一些漏網之魚,目光在四周來回掃視,很快便發現了不對。
「教主,是衝我們來的,越公子那邊沒事。」
奚玉棠旋身一腳踢飛了一支箭,冷聲道,「我知道。」
越清風離得遠,卻也看出了不對,想近身卻被箭雨阻擋,只得先保下自己和秋遠。
但很快,一波箭雨結束,數十個黑衣人憑空出現在了道路兩旁,黑衣蒙面,殺氣衝天,很快便包圍了奚玉棠和司離。
「來者何人?」司離冷聲道。
回答他的,是對方的一擁而上。
越清風眼看不對,放下秋遠便要飛身而去,卻在半路被兩位黑衣人擋在了面前。
「越少主,」對方聲音嘶啞至極,彷彿喉嚨曾被火傷,「三思而後行。」
「滾。」越清風二話不說揮劍掃開兩人。
另一邊,奚玉棠和司離已和對方開戰。這些人武功極高,出手利落,招招致命,顯然是刀口舔血慣了的。
司離一把毒撒出去,對方只避開正面,全然不管自己是否會沾到毒粉,繞至側邊直奔奚玉棠,似完全沒把司離放在眼中。
而奚玉棠在數十人的包圍下並未落入下乘,手中紅線和銀針宛如死神鐮刀,很快,兩人腳邊便躺了不少黑衣屍體。
「聽雨閣……」司離很快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教主,他們是聽雨閣的人!」
聽雨閣,江湖聞名的殺手組織,傳言只要給錢,能力之內誰都殺,包括朝堂之上和皇家之人。而這些人顯然都是聽雨閣精英,如此大動干戈,只為奚玉棠一人,也算是看得起她了。
見司離叫破了來人身份,黑衣人中的領隊一個呼哨,眾人的攻勢更盛,而司離很快便不敵對手。對方一刀劃過他的手臂,一蓬血花飛濺空中,他勉強躲閃開來,袖箭嗖嗖射入對方面門,殺手很快便因毒箭而倒地不起。
但下一刻,司離身子一僵,鬼使神差地向前一個趔趄,身後一人一刀錯劈在了他背上,恰好被避過了致命一擊。
奚玉棠見狀,下手更加狠辣,內力轟然而出,三股紅線削鐵如泥,剎那間便逼退數人。機會難得,她錯身一個旋腿絆倒身後一人,飛身而至司離身邊,抬手成爪,一把扣住少年肩膀,猛力一拋,狠狠將人拋向瞭解決擋路之人後趕來的越清風。
「滾遠點!」她吼向司離。
司離措不及防地被拋入越清風身前,一雙大眼睛剎那間因憤怒而通紅。他猛地一擦眼睛,掙脫越清風,二話不說就要往包圍圈裡沖。
越清風飛快出手一個點穴,司離頓時僵直不動。
「秋遠,看好他!」他冷聲道。
「放開我!混蛋,越清風你放開我!!」司離大吼。
緊跟而來的秋遠一把扛起司離,運起輕功就往遠處跑,邊跑邊喊,「公子小心,千萬別受傷!秋遠在前面等你!」
說著,手中煙花信號用力拋出,於眾人頭頂炸出一道青煙。
越清風的加入,讓奚玉棠的壓力頓時驟減。兩個毫無默契的人初次聯手,卻由於對對方武功知之甚深而居然意外地打出了幾波漂亮的配合。憑及此,奚玉棠才勉強從巨大的死亡陰影中走出,好不容易打退了又一波進攻,氣喘吁吁地靠上了越清風的後背。
「謝了。」她幾乎力竭,氣息也有些不穩,呼吸紊亂,如果越清風再來遲些,她今天就算不死也要重傷。
聽雨閣的殺手各個都是精英,武功說上也至少有鄒青或林淵的水準,隨便一個就很難對付,更不提此時的十幾人同時出手。她奚玉棠就算武功再高,也頂不住這麼多高手的圍攻。
自穿越以來,奚小教主見識了上上下下無數明槍暗刃瀕死絕境,只算暗殺也得有個百回,然而無一次有這樣的手筆和威脅。面對這樣的敵人,若非放下生死以命相搏,她恐怕撐不過一盞茶時間。
唯有不要命,才能要別人命。
越清風一動不動地用後背撐著奚玉棠,感受到她真氣混亂氣息不穩,顯然是極為吃力,沒有答話,只淡淡道,「秋遠放了信號,再撐一下。」
看到信號的不止越清風,黑衣人首領也看到了頭頂的青煙,見越清風也進入戰圈,抬手一聲呼哨,埋伏在兩遍叢林的黑衣人盡數而出,粗略一數,比之一開始只多不少。
看來今日聽雨閣非要她的命了。奚玉棠眯著眼望向黑衣人首領,「讓他走。」
都說越清風是她命中宿敵,然而兩人交手寥寥幾次卻從未拼過命,如今聽雨閣的刺殺只針對她一人,奚玉棠即便平日裡再想讓越清風去死,也沒道理在這時候連累於他。
這是道義,也是底線。
這種心理並非什麼高風亮節,只不過是一種奇異的『除了我誰都不能弄死他』的、多年累積下來無法化解的佔有慾和執念。
越清風驟然一怔,驚訝地望向身邊人,內心深處不被察覺的某個角落忽然升騰起一股說不出的心悸之感。
生死之間,所有東西都容易被放大,包括情義。
「我們對越少主的命沒興趣,但刀劍無眼。」黑衣人首領似乎也很詫異奚玉棠居然不願拖著越清風一起去死,口吻怪異道,「奚教主,越少主,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