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玄年約五十,一身功力渾厚,聲響如鐘,老遠就傳進了眾人耳中。
聽到奚玉棠和越清風同時到達,一時間偌大的前廳似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天要下紅雨了!這倆人居然能走到一路?!
奚玉棠和越清風頂著眾人震驚的眼神同歐陽玄見了禮,入座,奚玉棠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下首首座。
這座位自然是有講究的。
和這大堂裡的人比起來,奚玉棠雖年輕,資歷卻不淺,接手玄天十年,和大部分年輕一輩比起來已然是前輩了,加上玄天近年來的發展江湖矚目,教主又身手高強,坐於歐陽玄下首第一位也說得過去。
但有資格坐,和自己不打招呼就坐,性質是不同的。
在場的都是各大門派的首領或佼佼者,都是有資格同坐一席的武林同輩,大家誰見面不是先寒暄一番再謙讓一番最後才坐的?哪有像奚玉棠這樣上來就直接坐在眾人之首的?
眾人暗地裡眼神刀光劍影一番,默默認了。
想坐就坐吧……連蕭承都敗了,座位什麼的,她高興就好……
越清風動作比奚玉棠慢,本欲挨著她就坐,然而剛邁出腳,一位侍者便直接領著他坐到了對面席,兩人遙遙相望,相聚數尺。這個距離,無論誰先動手對方都不會吃虧,顯然是精心安排的。
越清風自若地在侍者引領的位置上坐下,臉上掛著笑,心裡默默問候了歐陽玄全家老小。
——這時候你知道我和奚玉棠是仇人了?
請血殺殿和十八寨的時候腦子裡塞的是草嗎?
待兩人坐定,屋裡重新熱鬧起來。
美貌的侍女服侍著給奚玉棠倒了滿滿一杯酒,後者淡定接過,目光飛快地環視場內,在血殺殿兩個殿主身上停了停,見蕭承並未在席中,倒是十八水寨的幾個當家在場,不禁心中冷笑。
想到方才進門時歐陽玄拍她胳膊那兩下,奚玉棠低斂的眸光深邃難測。
「兩位今日一同前來,實在出人意料!」歐陽玄開口,「清風,你小子可真是給了老夫一個驚喜啊,原以為昨日沈神醫過府是怕你身體不適,沒想到今日居然賞臉,看來身體已無大礙?」
見歐陽玄發話,眾人均安靜下來。
越清風對這樣的試探毫無反應,只笑著拱手,「盟主相邀豈敢不來?倒是能與奚教主結伴,實屬巧合。」
「哦?」
歐陽玄看向奚玉棠,後者淡定自如地放下酒杯,旁邊侍女立刻傾身過來續滿,之後便小鳥依人地貼著奚玉棠坐定,臉頰飛霞,害羞地望著身邊人。
奚玉棠見她如此,面具下的薄唇勾了勾,手臂就勢環住了侍女纖細的腰肢,懶洋洋地抬眸看向歐陽玄,「本座與越少主有賬要算,來之前先約瞭望湘樓一敘,故而來遲了些。」
「還有此事?」歐陽玄故作驚訝了一下,「奚教主可莫欺負了清風。」
「豈敢。」奚玉棠篤定地說著滿嘴假話,「越少主有事請本座出手幫忙,本座應了,今日只是談了談出場費而已。」
歐陽玄:什麼?
越清風:………………你那是什麼姿勢,快放開那個侍女!
呂正:教主你怎麼又開始空手套白狼了?你的臉呢?
「不知奚教主這個……出場費,是多少?」十八水寨某個當家開口。
奚玉棠輕聲一笑,落地有聲,「五千兩。」
所有人:「……」
「五千兩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啊。」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響起,奚玉棠聞聲望去,是個眼神陰鷙,身量削瘦的男子,不懷好意的臉上寫滿了找茬二字。
「該不是你們玄天教又要空口無憑耍無賴了吧?想也知,你們玄天可一向不要臉面,越少主切莫上了他的當才是!」
如此當面就針鋒相對,宴會上眾人瞬間都來了精神。
撕撕撕,快撕起來!
奚玉棠冷笑著斂眸,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白玉酒杯,頭也不抬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血玉殿主,你們血殺殿出不起五千兩,不代表越公子出不起。空口無憑,可不要血口噴人,不如問問越公子,本座身價值幾何?五千兩已經是友情價了。」
眾人:……你跟越清風有個毛線友情!
血玉被噎了一下,臉色漲的通紅,「血殺殿怎可能出不起區區五千兩!」
「那就拿出來打打我的臉啊。」奚玉棠就著侍女端起的酒杯押了一口酒,連眼神都欠奉。
血玉頓時被她的態度所激怒,拍案而起,「拿就拿!我……」
「二弟!」血殺殿殿主血殺終於看不下去自家人犯蠢,「坐下!」
「大哥!奚玉棠他欺人……」
「坐下!」
血玉:tat
見血玉被血殺強勢鎮壓,奚玉棠嘲諷一笑,唇邊洩出一絲低喃,「……蠢貨。」
歐陽玄看了一場好戲,此時又跳出來主持大局。他深深看了一眼奚玉棠,目光轉向越清風,「清風,奚教主所言可是確有此事?」
越清風抬眸看向對面,正好觸到奚玉棠漫不經心遞來的眸光,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奈開口,「……確有這麼一回事。秋遠?」
秋遠心下突然一抖,「……公,公子?」
「將錢『付』給奚教主。」越清風淡淡道,「也請在座的當個見證。」
秋遠:「……」
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說好的盟友呢?幾個時辰前的同生共死呢?在車上當點心吃了嗎?!
秋遠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快跳爛了,在眾人的注目中強板著臉從懷裡掏出一沓銀票,僵硬地走過去遞給了奚玉棠身後的呂正。
後者笑得眼睛都沒了,歡脫地接過銀票,說了聲謝謝惠顧。
……謝你妹的惠顧啊!你們開門做生意了嗎?
不就結個盟,居然還要出場費,你們玄天教原來是連教主都能當東西賣的門派嗎!
見呂正接了錢,奚玉棠看都沒再看對面那位翩翩如玉的青年,抱著侍女繼續喝酒去了。
作為越清風的手下敗將,這次來赴宴還跟他同行,在別人看來有不要臉和抱大腿的嫌疑,奚玉棠一路上已經忍這樣的眼光很久了。
武林大會跳出來擋人是他,搶地盤下手乾脆利落也是他,如今主動伸出橄欖枝結盟還是他……雖然有著救命之恩,但她奚玉棠也不是陪太子讀書的,不敲他一筆簡直對不起自己丟掉的臉。
一碼算一碼,救命之恩她會報,出場費也要收。
就算讓他心裡不痛快,那也值了。
正當所有人都在感慨越清風的大手筆時,一陣笑聲傳進大廳,人未到聲先至,如雷貫耳,震得在場大多數人耳膜發疼。
「哈哈哈哈……奚教主果然快人快語,膽粗氣壯,居然連越少主的竹槓都敢敲,我烈傲天真是服了!蕭承老弟,你說是不是?」
聞聲,奚玉棠放下酒杯,雙眼微眯望向門口。
來人正是蕭承和烈傲天。
烈傲天其人,是個沒心沒肺的蠢貨,尚武,見到功夫好的就一定要打上一架。當年玄天教擴張地盤時和烈焰幫發生了衝突,本來只是個小爭端,後來竟演變成了幫眾與幫眾之間的群戰。偏偏當年奚玉棠身邊正好無可用之人,於是便親自出馬解決問題,巧的是,烈傲天居然也親自出馬了。
面對商業問題,奚玉棠更傾向於上談判桌。但一個大老粗怎麼願意跟你君子動口?於是兩人約架瞿塘峽,打了一天一夜,最後,奚玉棠拼著內傷不管,一腳把烈傲天踹進了江裡。
……玄天贏了架,贏了地盤,但教眾們和烈焰幫眾們至今都還見面就打,這其中做榜樣的自然就是兩位首領了。
烈傲天不記仇但好動手,和鄒青一個出息,見面必約架,打到後來奚玉棠見他就跑,久而久之,就傳出了兩人結仇到江湖不見的傳言了。
然而事實呢?
事實就是,烈傲天他真的是個蠢貨。
「……也不知烈焰幫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幫主如此天真,真是傻人有傻福。」奚玉棠身後,呂正小聲地吐槽。
「別小看人。」奚玉棠淡淡道,「他心裡門清呢,跟他比,蕭承才是真蠢。」
呂正受教,不再開口。
眾人見烈傲天和蕭承同時前來,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目光不知在奚玉棠和蕭承之間轉了多少圈。烈傲天完全沒覺出這裡面的波濤暗湧,和蕭承一前一後進了門,目光如刀掃了一圈,先是在越清風身上定了定,見他似乎臉色不好,略有遺憾,接著便看見奚玉棠了。
「奚老弟,許久不見,來打一架吧!」烈傲天扯著嗓門開口。
聽到這個稱呼,奚玉棠手上一抖,險些把酒杯扔出去。
幾乎同時,對面的越清風一口酒噴了出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嘖,越公子啊,你這身子骨怎麼越發不行了,喝個酒都能嗆著!」烈傲天皺起眉,「不是說沈七昨兒才去給你診治過嗎?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嬌氣了,來來,奚老弟不理他們,咱們打架去。」
越清風咳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順口氣,聽到後半句,又險些噎住。
年輕人?
奚玉棠她不是年輕人嗎!還有那個稱呼是什麼鬼!
「不打。」奚玉棠慢悠悠開口,「美人在懷,美酒在手,打架多煞風景。」
烈傲天頓時瞪眼,「你要喝酒,我把我珍藏多年的女兒紅給你一壇,再送十個八個美人到你雪山總行吧?」
「不敢,烈幫主自己留著吧。」奚玉棠拒絕,「我家還有個脾氣強的美人呢,惹不起。」
越清風:……真是夠了。
「你家?」烈傲天微微一怔,「唐家大小姐啊?」
奚玉棠也愣了一下,她本來想說沈七的……差點忘了還有唐惜惜!
提到唐家大小姐,眾人的臉色更精彩了,一道道目光就這麼看向從進門起就沉默的蕭承,後者被這麼多人行注目禮,氣得冷哼一聲,撇下烈傲天獨自入了席。
「嗐,我這嘴沒把門,蕭承老弟見諒。」烈傲天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向蕭承賠禮,「要我說,男未婚女未嫁,雲□這小子又不差,哪少她一個唐惜惜當媳婦,好姑娘多著呢,水性楊花的要不得……」
跟著烈傲天一起來的自家兒子烈英忍不住咳了一聲,扯了扯自家老爹。
烈傲天:「……」媽的又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