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走後,房間裡徹底安靜了下來。夏明真坐回沙發,一些過往卻再次浮現在了腦海。
……
夏明真出生在一個小鎮,家庭並不富裕,母親因為刻薄勢力也為諸多人不喜,可是因為父親知書達理,在他的照養之下,夏明真並沒有被養歪,甚至被照養的很好。在她十七歲之前,始終是個恬靜懂事、品學皆優的孩子,她是老師眼裡的「尖子生」,是家長眼裡的「榜樣」,同時,也是父親殷切的「希望」。
可是在她十七歲那年,所有的一切都被改變。
事情發生在那年暑假到來之際,在那個彩霞滿天的傍晚,她抱著課本回家,卻發現鄰居家的門口停著輛車,還圍著很多人。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回家一問,才知道是隔壁鄰居的姐姐從京城回來了。
對於這個姐姐,一度是鎮上茶餘飯後的談資,年輕時不滿家裡安排的姻緣離家出走了,當家裡人苦尋不得以為人已經死了時,寄來了錢跟書信,說她現在很好找了工作安了家請他們放心。郵戳顯示的京城。當看著那沓厚厚的人民幣,所有人都開始揣測起來,多半是不好了,而她的父母卻是滿意了,這兩個是見錢眼開的主,當初逼著她嫁的,也是一個家境殷實卻人品敗壞的男人。之後每年,這個姐姐都會寄一筆錢回來,但是人卻從沒回來一次。她的兄弟是好的,不放心姐姐一個人在外,便瞞著父母去京城找了一次,回來後也放心了,她姐姐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被一個富貴人家相中去做了保姆。時間一年一年過去,父母老了,也死了,可是姐姐卻從來沒有回來過。而她這次回來,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了。主人家本想留她在京城裡養老,可她心裡到底講個落葉歸根,所以便堅持著要回來。主人家心善,不但贈了無數的東西,還親自派人送了回來。只是這一次回來,距她離家出走,也足足有三十年過去。
夏明真聽著,無限唏噓,她對這個老姐姐充滿了好奇,可是卻也沒有跟著擠進去看。她不愛湊熱鬧,更何況兩家人這麼近,以後有的是機會接觸。她只放下課本,然後走到後院,去看那新栽下的花種。
哪知道她剛走過去,就被嚇住,原來,與隔壁家連著的牆上,一個少年正身手矯捷的跳了下來。
十七歲的江卓,頭髮很短,穿白色短袖襯衫,一半塞在褲子裡,一半露著,明明是衣衫不整的模樣,配著他那乾淨俊秀的模樣,硬是有了年少不羈與的感覺。他的嘴裡叼著跟狗尾巴草,見到牆下呆愣的人,開口就是一口再標準不過的普通話,「你誰啊?」
當時的夏明真徹底無語了,這個陌生人,跳進她家的院子,居然還理直氣壯的先開口質問,不由回道:「你誰啊!這是我家!」見他腳下就踩著自己剛種下的花苗,更是氣憤道,「你把我的花都踩死了!」
她指著這個陌生的少年趕緊挪開,誰知他低頭看了一眼,便是再次伸出腳使勁碾了一下,「不就個破草麼,死就死了唄!」說完,將狗尾巴草一丟,大搖大擺轉身走了。
那是夏明真第一次看到江卓,留下的印象極其惡劣,她就沒見到這麼蠻橫的人。後來她知道那天江卓跳牆過來,是被當成猴子圍觀了心裡大不爽,正想著溜出去透口氣呢,只是隔壁門口被堵滿了人,他只能另闢蹊徑。
江卓,是跟老姐姐一起來的,老姐姐說他是一個朋友的兒子,可事實上,他正是她主人家的少爺。他這次跟著來到這偏遠的小鎮,也是因為在京城裡鬧出了事,被趕了出來。心氣不順,便看什麼都不順眼。
時人都會京城帶著些敬畏,對於京城的人也多少帶著些這樣的心思,夏明真倒沒感覺怎麼,她只是不想再看到這個叫江卓的臭小子。可哪知道,她不惹麻煩,麻煩卻偏要來惹她。
小鎮生活到底不比繁華都市,不消幾天,玩遍了所有可以玩的東西後,江卓便發膩了。然而雖然時間短,但因為他身份特殊,出手闊綽,身後卻已經有了不少跟班。其中有個壞小子,便跟夏明真不太對付——沒法,夏明真這個別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讓他這個品行頑劣的差生挨了多少回打,所以見江老大無聊,便出了壞主意,一個勁在他面前說夏明真多好多好,然後慫恿江卓將她拿下。當時都是十六七的年紀,不少人已經開始早戀,然而不管多少人明裡暗裡的表示,夏明真都是視若無睹,這品行惡劣的小子倒是沒敢自取其辱,只是心裡始終揣著要將這優等生拉下馬的心思。江卓本來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在京城裡,漂亮妹子他見的多了,可是聽的多了,又太無聊了,心思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轉變了。
然後,夏明真在一次回家途中的巷子裡被攔住了。江卓坐在石欄上,滿臉不耐的道:「喂,認識一下,我叫江卓。」
夏明真對他沒什麼好印象,所以自然是不搭理。可是有些人就是他可以不理你但你偏不能不理他,江卓見她將自己視作空氣般的走了,徹底記上了心,然後就心裡發了狠的一定要將這人給弄到手。
也到底是年輕,沒什麼特別的手段,無非是掐著點等人下課後候在校門口。夏明真一開始是極為厭煩的,也有些害怕,他這麼做太過招搖,她還真怕傳出一些不好的謠言來。所以見他接連幾日不罷休,便不得不在一天夜裡停下來面對面的跟他說了話。
她說:「江卓,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你能別在這等著麼?」
江卓答應的很乾脆,「可以啊!」只是還沒等夏明真來得及歡喜,他就又說,「那你這週末跟我一道去市裡玩唄。」
夏明真沒想到還有這茬,可是思忖了一番後,還是答應了,不過提了要求,還得多叫幾個人。
江卓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是扯著嘴角笑了笑,然後就轉身走了。
只是等到週末的時候,跟著一道的,當真有了另外的三男一女。夏明真以防萬一,也拉上了一個要好的小姐妹。
玩的地方,是ktv,還是挺高檔的一個,隨性的小夥伴都很興奮,夏明真跟小姐妹卻有些忐忑,ktv在當時他們的腦海裡,無異於就是個滿是「黃賭毒」的地方,可是既然來了,斷不能就這麼走了。
進了包廂,點了一堆吃的還有酒,夏明真卻只喝著飲料,然後一直關注著江卓。江卓把她帶到這來玩,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過了很久,江卓只是窩在角落裡,盯著電視屏幕,一會抽煙,一會喝酒。也就在那個時候,夏明真發現這壞小子特別能抽煙,心裡也像是藏了事。
她本來只是偷偷的關注著他的動靜,哪知道一不小心看入神了,被他察覺,然後一個轉頭被逮了個正著。四目相對的剎那,夏明真慌忙轉頭,心跳卻加速了。而就在她找著別的事裝作剛才只是不經意時,一個人卻走了過來並在她身邊坐下,一看,正是江卓無疑。
江卓打開一瓶啤酒,說:「要麼給我唱首歌,要麼喝了這瓶酒。」
這是個二選一的選擇題,可是不是你讓我選我就要選的,然而在那個時候,也許是音樂太躁動,也許是氣氛太曖昧,夏明真忘記了,她只想著給他唱歌是個太私密的事她不能做,所以她很快接過了酒瓶。酒瓶太小,而她平常跟著父親,也會喝些酒。
而在她仰著脖子把酒喝下的時候,她看到對面少年笑了,然後就聽到他說:「夏明真,你還真是膽大,你就不怕酒裡有東西麼?」
京中少年對於齷齪事,知道的不少。
夏明真被他提醒,才有些後怕,可是看著少年明亮的雙眸,她想也不想的就回道:「我想你也不會幹出這事的。」她想,雖然人有些討厭,但也不至於壞成那樣。
江卓明顯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麼,只是之後卻再也沒讓她喝酒了。當然也沒走開,依然坐在她邊上,然後又開始抽煙。
夏明真被熏的不行,便說:「你能不抽煙麼?」
江卓回說:「你做我女朋友了就能。」
夏明真噎住,半天沒理他。江卓卻一個人笑了,也不知道笑什麼。
那晚的變故,是從小姐妹出去上洗手間開始的。夏明真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人來,便出去尋了,結果衛生間根本沒人,回去一看,也沒在,當時她就有些著急,然後心急慌忙又出去找,結果,終於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找到了人。當時,自己小姐妹正被一個男人圍在角落裡。男人明顯不是什麼好人,穿著流里流氣,嘴裡全是葷話,一雙手也是不乾不淨上下亂摸著。小姐妹生性溫和,這會兒已經嚇傻了,見到夏明真過來,這才回過神來喊救命。
夏明真見狀,顧不得什麼就撲了上去,並道:「住手!」
男人見著是個小姑娘,一臉凶神惡煞,手一推,還把夏明真推倒在地,然後就是要把小姐妹拉走。夏明真眼看不好,罵了不管用,打也打不過,情急之下,見邊上矮櫃上放著個酒瓶子,操起就往那男人腦袋上砸去。
男人當場就昏了過去,夏明真卻也嚇懵了,她常聽說頭頂是頂重要的一個地方,剛才她就砸在正中心,她怕自己殺人了。
而在這時,有人趕到,卻是江卓來了。見著眼前的情景,立馬就問發生了什麼事。小姐妹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說了,夏明真六神無主的看著他,那一刻,他儼然成了她的支柱。
江卓看了她一眼,也沒猶豫,只道:「他要真死了,就說是我幹的。」
當時,夏明真就覺得心上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了。後來她問過江卓當時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他不怕麼,他回答說,有什麼怕的,正當防衛還是未成年。
他一個顯貴人家,又年少輕狂,根本不在意這事,可是夏明真依然覺得莫大的感動,因為是他要替她扛下這一切。
後來,躺在地上的男人打起了呼,三人驚詫之餘才知道,這人是喝多了,被打暈後乾脆睡過去了。
有驚無險,三人回去後就趕緊帶著人走了。只是聚會雖然結束,有些心思到底在暗中起了變化。
在那個週末,夏明真做作業的時候,破天荒的開始心不在焉了,她開著窗戶,時刻聽著隔壁院子的動靜。然後,她也想起了跟少年說的那些話,她說你不要在等我了,他說那你週末跟我去市裡玩唄,現在她已經去了,他是不是就不再等了呢?
第二天夜裡上完夜自習,她抱著課本回家,本以為校門口不會有人了,哪知道,少年還是倚著樹,擺著個百無聊賴的姿勢,眼睛卻一直盯著她。
她假裝生氣,說:「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啊!」
白衣少年沒回答,只是騎上自行車,說道:「上車吧。」
原先,夏明真從來不搭理,寧願多費點時間自己走路回家,可是這一次,她在猶豫了一會兒後,卻走了上去。
一路馳騁間,夏明真聽到少年說:「夏明真,其實你也沒那麼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