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二夜

萬聖節當晚七點。

祝靜站在鏡子前,往自己的臉上抹完最後的假血漿,嘆了口氣,蹙著眉頭自言自語,「這應該符合那對活寶的要求了吧……」

眼睛上是煙燻濃妝和血,嘴巴邊是血,還有黑色液體,頭髮也為了應景,弄得亂糟糟的束在婚紗頭飾裡,再配上一身殭屍新娘的短婚紗,不管怎麼說,她至少花了幾個小時來弄這身鬼行頭,她盡力了。

「差不多,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了,」門口這時傳來孟方言慵懶的音調,「就你這幅模樣現在走到大街上去,真的鬼都能被你嚇跑。」

她將道具都收拾起來,回過身,眼神卻微微變了變。

某人最終選擇的居然是吸血鬼伯爵的裝束。

白色立領,黑色斗篷,紅色領結,白色手套,嘴角邊還有獠牙,本該是恐怖陰森的角色,可卻被他精緻的五官演繹成了高貴與驚豔。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存在這樣的男人,任何的裝束都能在他身上被輕易駕馭,並被發揮出超越本身的魅力。

他看上去很享受她那幾秒鐘的眼神,這時踱步走進她的臥室,彎腰將她放在床邊的黑色高跟鞋拿了起來。

「這位美麗的小姐,」

只見他走到她的跟前,半蹲下來,仰頭望她,嘴角噙著一抹邪氣的笑容,「我是否有這個榮幸為你穿上你今晚的舞鞋?」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晌,冷冷一笑,抬起腳想朝他的臉踹去,卻早被他洞悉地一把抓住,動作流暢地將鞋套上她的腳踝。

「玩夠了吧。」穿上鞋,她說。

孟方言不置可否,卻突然伸出手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既然你今晚是殭屍新娘,那就得享受一下新娘抱。」

他抱著她,大步穿過客廳,朝門外的車子走去。

祝靜現在已經懶得和他較勁,嘴上卻沒忘譏諷他,「祝你肩膀上的傷口再裂開。」

「你太小看我了,」他把她抱進副駕駛座,幫她繫上安全帶,兩手撐著車沿,「就現在,我完全能撐在你的身體上方毫不停頓地做100個俯臥撐,或者,直接和你做俯臥撐……要不要試試看?」

她淡定地搖上車窗,把他的臉隔絕在外。

他看著她的側臉,露出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走到另一邊的駕駛座上了車。

到達曾家的時候,整幢房子都已經是燈火通明,屋外懸掛著各種各樣的萬聖節裝飾,一樓的門口甚至還擺放著一隻巨大的南瓜燈,為了應景,牆上也都佈置上了蜘蛛網和假蜘蛛。

「……這兩個人要是把這麼認真玩樂的心思放在學習上,也不會老掛科了。」祝靜忍不住低聲說道。

「你們倆終於來了!」穿著小丑服的曾琦大概是從客廳的窗戶看到了他們,一路小跑出來迎接他倆,「快點,晚餐都已經開始了,再不吃就要被搶光了!」

祝靜和孟方言跟著曾琦走進屋子,就見整個客廳都已經站滿了各式各樣奇裝異服的人:海盜、吸血鬼、殭屍、女巫、幽靈、骷髏……只有你想不到,根本沒有你看不到的。

「哥,」曾琦這時朝窗戶那邊的方向招了招手,「謝忱哥。」

「喲,方言,今晚你和我撞衫了啊?」曾序拿著手裡的紅酒杯走過來,上下打量孟方言,「我今天也是吸血鬼裝扮。」

「得了吧,除了身高,你和方言哥能有可比性嗎?」曾琦朝曾序翻了個白眼,賊笑,「我發誓,就從方言哥走進來的這三分鐘裡,整個場子裡的女孩幾乎都回頭看他了。」

「來,一起喝。」

曾序拿了兩隻酒杯遞給祝靜和孟方言,再拉過一直在一旁沉默喝酒的幽靈裝扮的謝忱,「敬友誼長存!」

「cheers!」

五隻酒杯相撞在一起,祝靜看著燈光下笑容滿面的曾氏兄妹、沉默的謝忱、還有她身邊英俊得不像凡人的孟方言,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異國他鄉的漫漫長夜,本該由她一個人度過,可至少現在她的身邊還有這些人的存在。

她的骨子裡原來是個這樣害怕寂寞的人。

酒過三巡,曾序跳到餐桌上,對今晚所有來參加派對的人宣佈道,「接下來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會環節,請大家帶上你們的面具,今夜你將和任何人共舞!」

眾人歡呼雀躍,分分戴上早已準備好的面具,走進客廳中央的舞池。

等祝靜去了一次洗手間出來,客廳裡已經是「群魔亂舞」的場面,她對這種場面避之不及,戴上面具,一個人走到餐桌邊準備吃些小糕點。

「這位美麗的殭屍小姐,」

剛吃下去一個杯子蛋糕,面前就伸來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我能否有榮幸邀請你共舞一曲?」

她放下盤子,轉過身去看,就見一個戴著面具的吸血鬼裝扮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哪怕今夜在場的人裡,有不少男性都打扮成了吸血鬼伯爵,她卻還是能一眼就認出面前的人是誰。

可能是今晚她的心情還算不錯,她真的將手遞給了他。

孟方言將她帶進舞池,剛剛想伸手攬住她的腰,卻先抬起手,拿去了她嘴角沾著的蛋糕屑。

下一秒,他居然就堂而皇之地把那蛋糕屑放進了他自己的嘴裡,還輕輕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

這動作由他做來,非但不覺得噁心,反倒有致命的誘惑力,她心裡一顫,別過頭,冷冰冰地道,「還跳不跳了?」

他笑,終於將手放在她的腰身上,和她跳起了這支探戈。

「祝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一個你認為該死的人真的死去了,你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該死的人?」

「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讓你恨的,恨不得他去死的那種人。」

她跟著他的步伐轉圈,「既然他們真的不值得再活在這個世界上,別人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感到痛苦,他們真的死去了,那也不算壞事吧。」

「那你作為一個醫生,面對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他的生命危在旦夕,送到你的手術台上搶救,你會救他嗎?」

「會。」

她幾乎沒有猶豫,「他的命運應該由法官去判定,我沒有權利決定他是否死在手術台上,只要他是我的病人,我就必須救他。」

兩個回答,截然不同,他的眼睛微微閃爍了片刻,幽深的瞳孔靜靜注視著她。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種氣氛下問出這樣的話,卻也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只是跟著他的步伐繼續旋轉、移動。

「你跳得很好,」過了一會,他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語,「以前學過嗎?」

「跳過幾次。」她說,「你也不賴。」?

她已經不會覺得驚喜,因為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幾乎能夠遊刃有餘地駕馭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舞曲的音樂即將進入尾聲,他在鬆開她之前,突然用一隻手分別在她的左耳和右耳上觸摸了一下。

祝靜微怔,再抬起手的時候,卻感覺兩隻耳朵都有了冰涼的觸感,摸了摸,居然是一對耳垂。

「happy halloween(萬聖節快樂),」

他鬆開她,卻握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但願我能成為最後一個與你共舞的男人。」

#

今晚的舞會已經進入到高|潮環節,幾乎所有人都在手拉著手,邊飲酒,邊載歌載舞。

與一樓大廳的喧鬧不同,整個二樓卻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有一道黑影在所有人都沉浸於狂歡的時候,從一樓房屋側面的管道向上攀爬,再輕輕撬開二樓的窗戶,進入到了沒有開燈的臥室。

進了屋後,他關上窗戶,將腳步放到最輕,走到門邊握了握緊閉的門把手。

接著,他抬手打開微型耳機,在書桌邊坐了下來。

「兩台電腦。」他說。

「分別試一試吧,」耳機裡的kermid壓低聲音。

「嗯,」他打開其中一台黑色的電腦,開機,很快就遇到了鎖定界面。

「是指紋識別開機嗎?」moon問。

他看了看,從自己的西褲口袋裡拿出一張薄薄的紙片,往改裝過的電腦的攝像頭處輕輕碰了碰。

三秒後,電腦解鎖。

「mars,你是什麼時候截取的指紋啊?」kermid在那頭驚嘆出聲,「我之前壓根就沒看到過你跟對方有肢體接觸啊。」

「你是笨蛋嗎?」moon立即嗤笑了一聲,「你沒看到剛剛他走到門邊,碰了碰門把手嗎?所以說……你就活該永遠是個技術部的死宅基佬,沒法出外勤。」

眼見這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孟方言忍不住將耳機暫時禁音,開始專心搜索文件。

「沒有。」

五分鐘後,他打開耳機,「搜索任何關鍵詞都沒有結果。」

「如果我們這邊截取的消息——撒旦協議名單中的兩位前特工的名字沒有錯誤,那麼說明不在這台設備裡。」moon說,「mars,試另外一台吧。」

他關上電腦,打開另外一台。

耳機裡kermid和moon都屏住了呼吸,開始了等待。

如果也不在這一台電腦中,那就意味著線索的中斷,以及孟方言或許需要冒更大的風險去奪取其他的近身電子設備。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他們聽到了孟方言冷靜的聲音,「有吻合的文件。」

兩人歡呼一聲,kermid激動地道,「mars,快快,快用我給你的移動設備下載文件!」

他動作利落地插上移動設備,由於文件容量並不小,系統顯示需要五分鐘的拷貝時間。

孟方言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忽然很想回到客廳去。

「mars,」kermid這時突然小心翼翼地在耳機那邊問出了似乎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那個venus長得那麼好看,為什麼性格會那麼惡劣脾氣那麼壞?」

他勾了勾嘴角,「既然她是venus,作為愛神與美神,她的惡劣自然不會被人輕易討厭。」

「那你的脾氣算好嗎?」kermid像在對自己的偶像做小小的採訪。

他搖搖頭,回答得很快,「不好。」

「我不覺得啊,」kermid又說,「你從未對venus生過氣,即使她有時候真的很過分。」

他不說話了,腦中再次回想起那個姑娘臉上各種各樣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不覺得她冷漠,反而覺得她鮮活。

「mars,你喜歡她嗎?」

冷不丁地,moon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kermid一愣,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孟方言動了動唇,剛想回答,眉頭卻猛地一簇轉過身,下一秒,臥室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