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十九夜

「你這個人就是活得太嚴肅了,」孟方言放鬆肩膀,仰躺在椅背上,「我承認,我的確對她是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份重視,那是因為她對於這次的任務來說很重要,在ghost被抓捕前,她作為關係人不能死,不是嗎?這就是為什麼我最初會選擇潛伏到她的身邊來進行這次任務,因為在所有ghost的關係人裡,只有在她的身邊才不會被ghost輕易懷疑。」

「我想你很清楚,我有過不計其數的名義上的[太太],我完成任務失蹤的時候,她們的確曾失魂落魄過一陣,但時間總會徹底帶走我的痕跡。」

「這次的任務雖然是r級的,但是成功完成只是時間的問題。給我點時間就好,過度擔心就不必了,louis。」

他甚至叫了l的全名。

「等一切結束,等我離開她的世界,她很快就會忘記我曾來過她身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說完這句話,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她。

有時候,他甚至痛恨自己過於良好的記憶力。

從看到她的第一天起,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目光,都無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還記得在他離開倫敦時告訴自己的隊員,他必須要即刻趕去凌庭縣的原因,是因為他想證實自己心裡的猜想——撒旦協議的密碼或許被存放在了她這裡。

ghost生性多疑,將文件和密碼分開存放,其中之一或許根本不在其身邊,而是被放在另外一個地方——一個看得見的、既危險又安全的地方。

他用這個理由,來使局長和他的隊員信服,卻又更像是為了讓自己信服。

是了,他只是為了密碼才會如此急不可耐地來到她身邊。

他不是因為看不到她的臉龐,無法擁抱她纖細的肩膀,親吻她柔軟的嘴唇……才趕到她的身邊。

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終,都只是為了完成這項任務。

只是這樣而已。

「時間能從她身上帶走你的痕跡,而她的痕跡,能從你身上徹底消失嗎?我只知道,你之前從未違背過任何原則,這是第一次,當原則開始被推翻的那一刻,一切都會有可能發生了。」

良久,louis在他的沉默中關閉了通訊,

「希望只是我多慮了。」

**

從凌庭縣回來之後,祝靜的睡眠情況逐漸有所好轉。

有一方面的原因,倒是要感謝她的研究生導師david,因為對她的賞識和信任,david決定在聖誕假期前夕破例帶她去醫院實習兩週,讓她在手術台上親臨旁觀,並給她一些實際的無風險操作機會。sk

真正的實地就像是戰場,需要每一根神經的全神貫注。這幾天跟著david上下手術台,趕往每一間病房的忙碌,導致了她在回到家後疲憊不堪,沒有思考任何其他事情的精力,倒頭便能入睡,半夜也不會驚醒。

可雖然異常忙碌,她也還是發現了孟方言這幾天的反常。

他開始變得幾乎和她沒有交流了。

她不在學校,沒有機會和他見面,但回到家後,他也永遠不會比她早回家,早上起床,他也已經離開了家裡。

她甚至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回家。

從他住進她家的那一刻起,他幾乎是會抓緊每一分鐘來和她說話,調侃她、調戲她、關心她……每一天,她都被他性感又慵懶的嗓音所環繞,無論在哪裡,她的視線裡似乎永遠會出現他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

人果然是犯賤的動物。

她曾覺得無比煩惱,可現在心裡居然會覺得有一絲不習慣。

週六的晚上,david放她早一些回家,從車站下車後,她打算去超市買一些食材,想著如果他明天早上在家的話,她或許可以做一頓早飯,她記得他是喜歡吃火腿三明治的?

從超市採購出來,天已經暗了,她拎著手上的袋子,走到離家不遠的路口處,忽然頓下了腳步。

只見在不遠處的一家小酒吧外的一張餐桌上,正坐著孟方言。

而他的身邊是一個長相姣好的英國女孩,正在邊喝酒邊和他說著什麼,等聽完對方說的話,他笑了起來,還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對方的頭髮。

路燈下,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覺得心臟上像是被針,輕輕紮了一下。

她原本以為她早已經失去了痛的能力。

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她以為她早已不會感知到任何的情感,可她沒有辦法騙自己剛才那一瞬間心口傳來的刺痛。

真實的,從心口逐漸蔓延開來的痛。

紅綠燈已經交替了一次,看了一會,她終於轉過身,神情漠然地離開了那個路口。

而在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處時,正在喝酒的孟方言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看向了那個無人的轉角處。

剛剛還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卻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暗。

「mars,」

他身邊的moon這時合上電腦,「明天kermid會在我們進入溶液製造廠時,關閉製造廠的所有工作電源,並關閉廠門,到時,局長派來的特遣部隊會協助我們裡應外合,從屋頂進入,一起甕中捉鱉……」

「mars?」

說完了整個計畫佈局,都不見孟方言有任何的反應覺得奇怪,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過頭。

「我知道了。」他從桌邊站起來,「走吧。」

「那你今天……還是去我和kermid的公寓住嗎?」moon的話語裡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和期待,「我下午有做夜宵,回去之後熱一熱就……」

「我今天回去。」

他拿起外套,面容疏離而淡漠,「明天七點在溶液廠見吧。」

看著他絲毫沒有停頓離開的背影,眼神中的喜悅像墜入海面的夕陽、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moon,」

有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過頭,只見剛剛在酒吧裡買酒的kermid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紅紅的眼眶,臉上一改往日的青澀和靦腆,認真地對她搖了搖頭,「你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不要再繼續下去什麼?」她倔強地咬著嘴唇。

「不要再繼續喜歡mars了。」kermid直接了當,「我雖然非常佩服崇拜他,但是作為一個異性對他投入愛情,是不會有任何好結果的,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她的神情漸漸有些激動,「你沒有資格教訓我,我在他身邊仰望著他十年,我比那個東方女人更瞭解他,我知道他不會愛上我,但是我只是想要看著他,連那樣都不可以嗎?」

她明白自己的情感永遠也不會得到回應,可是她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比其他女人都能更近地看著他,她不能容許這最後的優勢都被人搶走。

但自從那個東方女人出現後,他從未確定過的目光就開始變得追隨在那個女人身上。

「你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的注視總有一天會變成想要佔有。」kermid的聲音裡有一絲悲涼,「moon,我們都只能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我們不能擁有【佔有】這樣的情感。」

「而且,」kermid抬頭看了看遠方,輕輕嘆息一聲,「我想,mars或許也已經無法再被稱作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旁觀者了。」

**

祝靜回到家後不久,家裡的門意外地再次被打開了。

她看著關上門從玄關走進來的孟方言,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可剛剛坐到床上,就聽見臥室門被輕輕敲了敲。

她沒有說話,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坐在床邊,目光不知深淺地落在虛空中的一點。

「明天就是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

他沒有開門,聲音卻從門外傳了進來。

她想起來了。

一個月前,她曾站在這個家中,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她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他不能讓自己有所心動,就徹底離開她的世界,再也不要試圖來騷擾她。

「我想,現在一個月過去了,這個家中無論有沒有我這個人的存在,對你而已都還是依然無足輕重。」他的聲音不再是往常那般輕慢又微揚,像是陌生的、她從未聽過的嗓音,「這幾天,你的生活應該比以往還清淨了不少吧。」

一針,一針……那個在傍晚被刺開的傷口,此刻正慢慢從一點擴大,想要侵蝕她的整顆心臟。

「為了不讓你再感到困擾,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他在離開前,最後說道,

「祝靜,是我輸了,從明天開始,你將重新獲得自由。」

咚。

很快,屋裡重新恢復安靜。

她能聽到他的腳步聲正在遠離她的臥室門,漸漸地,便聽不到了。

是啊,她贏了。

從明天開始,不會再有一個人來輕易擾她的清夢,不會再有一個人不徵求她的同意便形影不離,不會再有一個人漫不經心地就輕薄她、讓她氣惱。

也不會再有一個人每天在這個家中,始終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著她,在她熟睡後,幫她關上燈,蓋上滑落的被子。

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的原點,這難道不是她想要的嗎?

她早該習慣了,她已經習慣於這樣的生活,至親至愛的人從未對她給予過任何溫暖,曾全心信任的人毫無徵兆便背叛分離。

你看,他和那些人是一樣的啊,他曾說不會再讓她孤獨一人,他曾說會在她之後才死去,他曾說下一年還會和她一起去凌庭縣……

如果她對他曾有過一絲動搖,那也都只是因為他太會說謊罷了。

他毫不特別,在她的生命裡,也只是一個過客。

良久,她躺進了被子,關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