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十四夜

在醫院實習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快,臨近傍晚,在祝靜將要離開醫院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小男孩捧著一束花從走廊裡朝她跑過來。

這個小男孩她認得,也是她這些天照顧的其中一位病人,小傢伙前幾天才剛完成手術,等休息過後就可以順利康復出院。

「姐姐,」小男孩氣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紅著臉將花遞給她,「這是別人送給我的花,可我想送給你,因為它很漂亮。」

「謝謝。」她蹲下|身,接過花,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輕輕一笑。

小男孩看到她鮮少露出的笑容時幾乎當場說話都要說不利索,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說,「……姐姐,聽說你後天就要離開醫院了,我怕我來不及和你說聖誕快樂,我可以現在提前說嗎?」

「可以。」

「姐姐,祝你聖誕快樂。」

「也祝你聖誕快樂。」

小男孩眨巴著大眼睛仔細瞅著她,突然小心翼翼地拉拉她的衣角,「姐姐,我能抱你一下嗎?」

她實在是被這小傢伙的早熟惹得忍俊不禁,沒多猶豫,就彎著嘴角點了點頭。

小男孩見她答應了簡直欣喜若狂,伸出雙臂剛想要一個猛撲,突然被一隻手提著衣領子給拎出了擁抱心上人的範圍。

祝靜和小男孩都驚訝地抬起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小傢伙,」

只見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這裡的孟方言一隻手插在黑色風衣的口袋裡,一隻手提著小男孩的衣領,挑了挑眉,「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不能挖別人家的牆角?」

祝靜一看到他那張一如既往欠揍的俊臉,立刻別過臉,深深地翻了個白眼。

「什麼叫做挖別人家的牆角?」小男孩瞪大著眼睛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童音稚嫩,「叔叔你快放開我,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噗」。

本來想在一邊裝不存在的祝靜聽到「叔叔」二字之後,立刻就破功了,趕緊偷偷將臉轉了回來。

果然某人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精彩,下一秒,原本還維持著耍帥姿態的人將小男孩的衣領子捏得更緊了,眯著漂亮的眼睛靠近小男孩,「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我想長大以後做姐姐的男朋友。」小男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喜歡她!」

「毛都沒長齊就想泡妞,早了八輩子了你。」孟方言朝小男孩搖了搖手指,「看看你,現在連從我手上掙脫的力氣都沒有,還想泡我的人?」

「誰說姐姐是你的人了?她告訴過我,她沒有男朋友的。」

「她害羞,不肯說實話,她跟我可是睡一張床的關係。」

「你騙人!」

……

祝靜作為話題議論對象蹲在地上看著這兩個一大一小的人不亦樂乎地抬槓,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個人的眉眼還有些相似,她托著腮幫靜靜看著,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孟方言有了自己的兒子,會不會也會是這樣每天和兒子沒大沒小地鬥嘴?

如果那個孩子眉眼像他,笑起來眼睛彎彎,應該會很可愛吧?但也一定會是個鬧騰不停的小魔王。

可是,他這樣的人,會想要一個孩子嗎?誰又會是孩子的母親呢?

這些念頭在她的腦中幾乎只停留了一會,就立刻被她打消了。

「好了。」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把小男孩從孟方言的手上抱走,送小男孩回病房。

「出院之後要好好養身體。」在和小男孩道別之前,她難得耐下性子,「要聽你爸爸媽媽的話。」

「我會的。」小男孩依依不捨地看著她,依然把話題繞了回來,「姐姐,等我長大了,我可以追求你嗎?」

她終於還是敗下陣來,無奈地哄他,「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結婚的話,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會喜歡黃臉婆的話。」

小男孩高興地歡呼了起來。

離開病房,換上便裝,她走出醫院的大門,就看見孟方言正靜靜地站在路邊等她。

夕陽在他的臉上覆蓋上了柔軟的色調,她依然能回想起今天凌晨時他與她如此貼近的臉龐和溫柔的氣息。

「今天學校那邊結束得早。」他看見了她,便朝她走來,「所以就過來了。」

她淡淡「嗯」了一聲。

「好像你只有在面對病人或者孩子的時候,才會稍微吝嗇地露出點屬於女人的溫柔和耐心,」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靠近她的臉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連上床的時候都不溫柔。」

她聽完,面無表情地把他的俊臉推開,想往車那邊走去。

他笑了,從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今天不要那麼早回家。」

她回過頭。

「去市中心吧,聖誕節快要到了,我想和你一起在城中逛逛。」他雖是提議,卻似乎並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牽著她就往城中的方向走去。

聖誕對於西方來說的確是個相當重要的節日,整個城中已經早早為聖誕的來臨換上了嶄新的衣裳,大紅色與白色相間的佈置,鈴鐺、聖誕老人、聖誕樹……各種各樣的物件佈滿了商店與街道。

傍晚的街道上有小孩子笑嘻嘻地拿著糖果喧鬧著跑過,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戴著耳機走進地下鐵,有從大商場裡買了慶祝聖誕的食物與家居用品回家的主婦……這個城市的一天即將結束,可即將到來的聖誕卻讓人滿心期盼。

孟方言始終沒有放開牽著她的手,她走著走著,覺得心情似乎也有些變得祥和安靜了起來。

走到一個路口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傅郁。」下一秒,她聽到他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側頭朝他視線的方向看去,便看見一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人正抱著一摞書從一家書店走出來,聽到他的聲音,男人抬起頭朝他們看了過來。

「好久不見。」孟方言大步走上前,笑吟吟地朝那個男人肩膀上砸了一拳。

被叫做傅郁的男人眉眼清俊,渾身都有一股乾淨的書卷氣,此刻微微蹙起眉,對孟方言淡淡說,「一上來就給我一拳,肩膀脫臼你賠。」

「你小樣還是總是把自己收拾得那麼玉樹臨風啊,學校裡的小姑娘估計都追你追瘋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有職業操守。」

「我那房子沒人動吧?」

「誰要動你那套魔窟一樣的房子,以後別再突然從隔壁出現在我家的陽台上,不然我就報警了。」

……

祝靜幾乎是有點怔愣地在一旁看著這兩個男人互動,自從認識孟方言至今,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孟方言的朋友……應該算是朋友吧?因為她從沒見過他和任何人打交道。

傅郁和孟方言說了幾句,目光也自然朝她轉了過來,孟方言留意到了,微微笑著對她說,「傅郁,我的大學同學,帝國理工大學在任數學教師,一條披著羊皮的狼。」

「你好。」傅郁無視了他的最後一句介紹詞,溫雅地朝祝靜微微點頭。

「我叫祝靜,在apt醫學院讀醫。」她說。

傅郁看著她,目光輕閃,略帶讚許,「未來的優秀女醫生。」

「這傢伙跟我認識了很多年,還是鄰居,但是他長成這樣居然從沒交過女朋友,我一直懷疑他是gay,怕他對我下毒手。」孟方言摟著她的肩膀,朝她挑挑眉,「你可得看住我了。」

祝靜對他翻了個白眼,將他的手臂從自己的肩膀上撩開。

「等你學成了,記得第一個把你身邊這個人活體解剖。」傅郁推了推眼鏡。

「一定。」她回答,「我也在考慮是不是要用針線把他的嘴先縫上。」

「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傅郁點頭,「好了,我要先走了,有人等我回家視頻。」

孟方言看著他「嘖嘖」了幾聲,「老處男終於要開葷了?」

「還沒追到。」傅郁說,「不過快了,等著來喝喜酒吧。」

「那麼,有機會再見。」臨走前,他朝祝靜微笑著告別。

目送傅郁離開,孟方言摸著下巴看著她,「別跟我說你喜歡傅郁這種類型,人家說了,已經有心上人了。」

「我只是在想,」她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朝前走去,「傅郁為什麼會願意跟你這種人做朋友。」

他幾步追上來,重新將她的手握住,放進自己的風衣口袋裡,「和我這種人做朋友可是他的榮幸,我基本上每隔幾個月會在他家隔壁住一陣,天天去他家蹭飯吃,一個男人做飯做得那麼好真是可恥。」

「認識你他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她對剛剛那個溫雅柔和的男人的確抱有第一眼就產生的欣賞,不過僅限於欣賞,「不過,他的未來太太倒是很幸運。」

再走了一會,孟方言忽然笑著把她拉進了一家店,「來。」

祝靜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了一家金碧輝煌的珠寶店裡,她的周圍有零散的幾對情侶和夫妻正在相攜著挑選首飾,店裡的氣氛溫馨又祥和。

其中有一對似乎是即將要結婚的新婚夫妻,店員正熱情地為他們介紹最新款的結婚鑽戒,新婚太太滿面笑容地試戴著鑽戒,每試戴一個,就會伸出手讓丈夫仔細看,丈夫始終在一旁耐心地給出自己的意見,對這樣繁瑣的小事也顯得不亦樂乎。

「這位小姐,」就在這時,她忽然被店員叫住,「請問您是否能跟我上二樓一趟?」

她跟在店員身後上樓,心裡猜想著這可能是一進店就不見蹤影的孟方言搞的鬼。

上到二樓,只有孟方言一人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前,看到她來了,他朝她輕輕招手,示意她過去。

等她走到他身前,他將她的頭髮輕輕拂在一邊,伸出雙手從她的脖頸後繞過去,再收回來停留在她的脖頸後。

很快,她從鏡子裡看到她的脖頸上多了一條無比美麗的項鏈,項鏈是四葉草的形狀,由全鑽石製作而成,在燈光下折射出了絢爛耀眼的色彩。

「孟先生在三天前就已經親手為您挑選好了這條項鏈,今日一看,果然與您非常相配。」店員在一旁笑吟吟地說完,便離開了二樓。

二樓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他低垂下眉看著她,從後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孟方言,」

過了半晌,她說,「今後有一天如果我結婚了,我不會邀請你來。」

「我知道。」

「我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和我的丈夫提起你。」

「我知道。」他側過頭,流連地親吻她的頭髮。

「我會等他來,十年,我也等他來。」

「是,他一定會來。」他耐心地回應她。

他一定不會欺騙你,不會讓你傷心,不會背叛你,他會比這世界上任何人、比起我,都更要珍惜你。

「我也相信。」

他發現,她的目光已經不再是從前那般的恍惚與游離。

她再次成長了。

時間總有一天能夠徹底帶走傷痛、帶走迷茫,帶來一切的新生與光芒。

所以,即使他離開了,她也很快就會淡忘他。

他對她而言,只是她人生中一個再小不過的驛站而已,或許連傷痛都算不上。

「我如果遇到了那個人,你會傷心嗎?」她從鏡中看她身後的人,突然冷不丁地開口。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我會為你高興。」

「因為他一定比你好。」她心中一痛,卻驕傲地揚了揚頭。

他將她轉過身,低下頭親吻她的嘴唇,「沒錯,我會提早離開,然後讓位給他。」

她閉上了通紅的眼睛,慢慢回應起他。

「你值得最好的。」在最後,他低聲貼著她的嘴唇呢喃。

我的姑娘,你值得最好的。

而那是我永遠都給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