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太陽已經出來了,日光透過暗色車窗,照在薄靳言臉上。黑色眼罩遮住雙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樑、微勾的薄唇,和線條乾淨的下頜,卻更顯得英俊動人。

簡瑤盯著他的臉,忽然就想到昨晚看到那傷痕斑駁的後背,心頭有些發軟,語氣卻很淡然:「快說。」

薄靳言卻問傅子遇:「到哪兒了?」

傅子遇:「馬上過收費站。」

「嗯。」他摘下眼罩,人也坐直了,看著簡瑤,「你終於如願以償,讓我在收費站外做簡報了。」

簡瑤這才想起上次辦案,他死活不肯在國道收費站外做簡報,架子十足。

「被收費站詛咒的男人……」她也輕快的低哼起來。

——

薄靳言開口:

「首先,在過去半年裡,王婉薇被某人用毒品控制了。

她在日記裡提到『一步錯、步步錯』,她做了什麼錯事,無外乎被誘騙、或者一時衝動,吸毒或者性~交。她提到『反抗不了命運』。所以,她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對於她這種老實內向自卑的女孩,無外乎性~愛照片視頻之類。

第二,控制她的人,只可能在沈丹微、裴澤、錢昱文三人當中。

不是林羽萱,因為她千方百計要把她調走或者辭退。如果是她,留在身邊,才能滿足這個老女人的佔有慾。

不是周秦,因為他拒絕過更加年輕漂亮的女孩,並且他不是每天要帶孩子嗎?我想他很難抽出大量時間去調~教一個禁~臠。

大客戶3部的人都不缺錢,所以控制她不是為了牟利,只為了滿足性~欲。從王婉薇的日記來看,那個人的手段是比較老道的。通常什麼樣的人,會精於此道?濫~交、經常出入聲色場所,對毒品非常熟悉,當然也要有幾分膽色,並且沒什麼人性。而沈丹微、裴澤、錢昱文都滿足這些條件。至於錢昱文雖然是個gay,但還不能排除他是雙性戀的可能,所以他也有嫌疑。」

簡瑤聽得默然——光鮮精英的外衣下,藏著這麼黑暗腐朽的靈魂。用這樣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同事、一個柔弱的女孩。現在就像薄靳言說的,她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接觸了。

薄靳言繼續說:

「第三,林羽萱雖然與控制王婉薇的事無關,但她也在落井下石,並且隱瞞了某些事。

王婉薇日記提到,忽然開始,就變得諸事不順、跟誰合作都不順。這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做手腳。而有這個能力的,能夠授意或者暗示眾人針對她的,只有部門經理林羽萱。

但林羽萱雖然內心孤獨有點變態,但工作上一向精明強幹,不至於突然無緣無故針對個人微言輕的小姑娘。所以很可能,是王婉薇因為某件事得罪了林。所以林迫不及待想把她趕走。這種事無外乎……林在賬務上做過手腳,或者林的個人生活上有污點,被王婉薇撞見。不過根據王婉薇的日記看,這姑娘應該根本是沒意識到這一點。林羽萱經濟上的問題,我會讓尹姿淇去查,私生活方面,讓私家偵探繼續。

第四,目前看來有殺人動機的,是那個控制王婉薇的人。半夜去找她的,也是那個人。但三個嫌疑人都有室友,當晚大雨,無論誰外出歸來,都會在室內留下痕跡——泥跡、雨水等。而且離開時間太長,很難不被發現。然而第二天,他們都對警察說,沒有外出過。所以室友一定在為兇手做假口供,視為幫兇。」

——

新橙度假山莊,坐落於南方某新開發的旅遊景點內,投資方就是尹姿淇的集團。

這裡也是王婉薇的陳屍地。

在尹姿淇私人助理的引領下,薄靳言和簡瑤坐著山莊小巴,駛往案發地點。此時正值中午,陽光之下,山莊內綠樹成蔭、地勢起伏,甚至還有天然的山澗溪流。而度假屋大多依原始地貌而建,分佈沒什麼規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片平緩的山坡,五間度假屋分佈其上。雖然位置錯落,但形狀全一樣——咖啡色屋身、尖聳的屋頂,前門有石階,後門有個小院子,用一圈低矮的綠植圍住,只及人的膝蓋,素雅又精緻。

兇手運氣很好——這個山莊是今年新修的,還沒對外開放,只接待了幾次公司內部會議,很多設置還不完善。而這一片位置相對又較偏。所以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

因為尹姿淇的留心,案發之後,這裡就一直空置封鎖著。

簡瑤和薄靳言走進第一間屋子,也就是王婉薇的住所。沒什麼特別,當然也沒什麼痕跡。

從後院出去,隔幾步就是周秦的前門。而穿過這一間,就是錢昱文和裴澤的住所。這兩間的距離更近,從錢昱文的客廳,能清楚看到周秦的整個後院。

所以這三間屋子,是隔得很近的,依次是王婉薇、周秦、錢昱文裴澤。

麥晨和林羽萱的屋子,分居在兩側。

簡瑤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兩對疑凶的房子,反而是離王婉薇最遠的。而且那晚雨大夜深,即使有人在外面走動,估計也很難察覺。(*)

——

簡瑤和薄靳言從這些屋子出來的時候,外頭來了幾個刑偵鑒定人員。

簡瑤很是意外——她沒想到薄靳言會暗中調這麼一隊人過來。一是時隔這麼久,能找到證物或痕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薄靳言居然這麼重視這方面,她以為他就是個推理狂人。

看著他高挑又醒目的立在院子裡,指揮鑒定人員們東挖西挖,簡瑤站在邊上,微微一笑。

嗯,不錯,該狂妄的時候狂妄,該踏實的時候踏實。

——

然而,初步的血液螢光檢驗結果並不理想。所有屋子裡沒找到任何血液痕跡,哪怕只是細微的飛濺。

不過,在薄靳言的授意下,鑒定人員們依舊非常霸氣的把這一片所有的泥土都挖空了,裝了整整幾大箱拖走,預計幾天後出鑒定結果。

尹姿淇的助理望著一片狼藉就像剛被打劫過的地面,為難的問:「這……要不要先填起來?」

薄靳言答得輕描淡寫:「有必要嗎?檢驗完我就把泥土還給你。」

——

接下來的幾天,簡瑤過得非常輕鬆。

因為要等鑒定結果,她和薄靳言得繼續潛伏,所以也變得無所事事。本來她還在辦公室翻翻業務資料想學習,結果發現裝滿兇殺案信息的大腦,根本無法適應經濟社會的歌舞昇平,索性作罷。

薄靳言是不是也是這樣,慢慢走入另一個世界,從此不再回頭?

除此之外,她每天還要跟眾嫌疑人一起午餐,下午還到茶水間閒聊八卦,藉以粉飾太平。當然,她也想看看,能否探出進一步的線索。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露出什麼馬腳?

倒是裴澤時常圍著她轉,但也沒正式追,頗有點謀定而後動的意味。

簡瑤想,千萬不要追。

結果想什麼來什麼,週五的晚上,她正跟薄靳言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生魚片,接到了裴澤的電話。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只有他倆的雅間裡,燈光靜謐柔和。

簡瑤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立刻看向薄靳言:「是裴澤。」

薄靳言長眉輕佻:「接。」

電話那頭,裴澤語氣含笑:「簡瑤,後天有時間嗎?大夥兒都到我家玩,自己做飯吃,老周也帶兒子來。你可不許推。」

簡瑤微愣:「後天去你家?我……」話沒說完,手上一涼,是薄靳言忽然覆手過來,擋住了通話鍵。

他無聲的做了個口型:「去。」

簡瑤遲疑。

去裴澤家,其他人也在,的確是瞭解他們的好機會。但那說不定也是龍潭虎穴啊!

她也摀住手機放下,悄聲說:「有危險怎麼辦?」

薄靳言極為倨傲的看她一眼,好像她提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怎麼可能讓你遇到危險?」他低聲說。

簡瑤靜了一瞬,再次拿起手機,微笑:「好,那我也去吧。幾點?在哪兒?」

——

夜深人靜,簡瑤抱著十多件衣物,扔到薄靳言床上。

「穿哪件?」

薄靳言抄手,以審視的目光將那些裙子T恤長褲打量一番,簡瑤以為他要給意見了,誰知他說:「你要我在腦海裡想像你穿這些衣服的樣子?抱歉我不擅長這種事——換上給我看。」

第一件是白色T恤米色長褲,她穿出來時,薄靳言就坐在沙發裡,左手端著咖啡,右手拿著本書,目光清亮的抬頭,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最後下結論:「不行。」

簡瑤只好去換。

夏日衣衫單薄,要找件安裝上針孔攝像頭、竊聽器之後,毫不顯眼的衣服,還真不容易。

又這麼試了四五套,每每薄靳言都是以專注端詳的姿態,打量她全身,偶爾還叫她轉個身,看後背有沒有合適安裝竊聽器的地方。簡瑤感覺自己像個模特,在他挑剔的目光下展示著。這令她的臉頰逐漸燙起來,又暗暗有些懊惱——因為是要赴裴澤的宴,她還專門挑了些學生時代購買、現在看起來挺難看的、打算扔掉的舊衣服。早知道會這樣……她就挑幾條好看的裙子。

最後終於定下來條藍色細條紋棉布裙,黑色圓形針孔攝像頭就別在V形衣領正中,看起來就像顆亮澄澄的紐扣。然後再別一個銀色胸針,竊聽器就藏在鏤空胸針下。

然後就要試一下通訊器,這個麻煩些,要放進她耳朵裡。

簡瑤對著鏡子,坐在一張方凳上,薄靳言指尖粘著片微型通訊器,走到她身邊。這感覺真像去做特工,簡瑤屏氣凝神,等待他放進去。

他蹲下來,高度正好與她的臉平齊,盯著她的耳朵。他身上清冷的氣息慢慢靠近,而簡瑤也感覺到,他柔軟的指尖,觸到了她的耳廓,有點麻,有點熱,有點癢。

過了一會兒,她問:「放好了嗎?」

「沒有。」他抬眸望著她,「我的手指進不去。」

簡瑤低頭一看,他的手雖然修長,但他本就人高馬大,那手還真不小。

她只好接過微型通訊器:「我自己來。」

她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往耳朵裡探,其實只要放到稍微進去一點就可以了。

「不會掉進去吧?」她問。

「會,所以後天你不要亂晃腦袋。」

「……我一定不晃。」

終於把逐項器材都成功試了一遍,最後薄靳言還附贈了個黑色的微型電擊器,給她防身。

——

第二天週六,薄靳言一天都沒在家,只跟簡瑤說去安排一些事。到了週日上午,簡瑤整裝待發,到了他家門口。

她略有點緊張:「那我去了。」之前她問他打算怎麼保護自己,他卻說,我自有安排,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薄靳言還在喝牛奶看報紙,瞥一眼她明顯有點緊繃的容顏,微微一笑:「別緊張,他們不會蠢到今天就殺了你。」

簡瑤很無語——有這麼給人打氣的嗎?

車流穿梭,簡瑤很快就下了出租,到了裴澤住的公寓樓下。到底是有些忐忑,她輕聲說:「我到了。」

「嗯,我知道。」耳朵裡立刻傳來薄靳言低沉悅耳的聲音。簡瑤以為他是通過攝像頭看到的,誰知接著又聽他說:「我在你後面。」

簡瑤幾乎是立刻轉身,就見筆直的公路上車來車往,而一輛熟悉的黑色雷克薩斯——正是傅子遇的座駕,正從車流中駛出,又快又穩的停到馬路邊上的停車帶。然後深色車窗緩緩降下來,一個男人把手伸出來,搭在車門上,那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像是要通過這個小動作,向她示意他的存在。

簡瑤忽的就笑了。

什麼自有安排嘛……不就是一步不離的跟了過來嗎?

她心頭一暖,抬頭看著矗立的高樓,充滿勇氣的走了進去。